59、第五十七章 况我今当手足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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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为王爷。”陆烽和陆其骧对望一眼，陆其骧端起桌上的白玉茶盏自啜起茶来，陆烽转头对林浅说个详细，“记得为父同你说，哪一方沉不住气，便先输了么？”。
林浅懵然点头，又听陆烽娓娓道，“今日早朝，其骧同御史张笙、观察使杜宣谅、工部侍郎何真联名递了折子，弹劾硕郡王筑坝修堤时私自改动工部图纸，故意奢华浪费，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将折子撕毁，言道，朕的儿子难道还不如你们这帮酸儒，便拂袖而去。这还是皇上登基以来头回罢了朝，朝虽罢了，难为其骧他们在崇德殿前一跪便是一天。万岁召了我进宫，便是商议如何处置他们，如今已下了旨，着张笙辍朝三月罚俸一年，其骧和杜宣谅一个去了邢州，一个去了江远，倒还算好的，那何真却是最惨，削了官押至“圜土”候着刑讯司提审。”
“这岂不是为了王爷而害了表哥和几位大人么？那位何大人进了圜土更是性命堪忧。”林浅越听越是愧疚，牢牢握紧梨花木的椅子把手才能忍到此刻才出声，“王爷即便能顺利回京，怕日后也会心中郁郁的。爹爹说的天时地利竟是拿别人的前程为王爷铺路么？”
“王妃稍安勿躁。”陆其骧见林浅如此激动，说的陆烽哑口无言，忙放了手中的茶盏，安抚道，“这却不是相爷的安排，相爷不过是顺水推舟。杜宣谅本就是秦国公门下出来的，自是成王一系，何真隐隐有跟从英王的派头，我与张大人却俱都是为晋王殿下做事的。近来皇上对几位嫡系王爷屡有训斥，连方与秦国公走得近了的成济郡王也没逃过，反倒是屡屡夸赞硕郡王差事办的好，又解了广济郡王的禁，透出重用硕郡王和广济郡王的意思，几位嫡出王爷生来贵胄的，自然急了。他们几个来寻我，我同相爷商议过，便与他们一同递了折子。”说着，苦苦一笑道，“谁让我是晋王爷面前的红人呢？”
“连晋王殿下也要对付王爷？”林浅咬着唇问道。那英王成王不论怎么生法排挤薛逾之兄弟，她都安之若素，想着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听说薛瑾之也牵涉其中，便觉得心底有些不痛快。
在她心里，始终留存的薛瑾之的影像，是玉钩湖畔救她性命的古道热肠少年。如今，这形象却因着晋王的名头一点一点坍毁了。
陆其骧似是有隐衷，攒着眉思量半晌，才道，“这回的事王爷其实并不知晓，是我和张大人擅自做主了。王爷前儿才自阑中峰回了宫，第二日便离了京，说是去尧州寻人，还丢了一桩公案给我，如今我竟也顾不得了。”
一提到“尧州”，林浅顿时没了气焰，只能含糊带过，唯恐陆烽和陆其骧看出端倪。她当孟林浅时惹下的这桩风韵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俭之当日也是这么同她讲的。
见陆其骧已将内情全盘说与林浅听，陆烽才严肃道，“离儿，为父与几位大人同朝为官，自然也不愿看到他们无辜受累。然，此事因果相得，非为父促成。即便是为父一手安排，你也需明白，这朝廷之中，是非对错皆由亲疏定，并无一定之规。好了，为父与你其骧表哥还有些公事要议，你回去休息吧。”
林浅点点头，“爹爹教训的是，方才是女儿出言莽撞了。”说着，又转身冲陆其骧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离儿在此代王爷谢过表哥了。待表哥出城之日，妹妹亲去送表哥一程，再好好谢过。”
陆其骧自是惶恐，欲要扶林浅起身，林浅执意全礼，两人僵持不下间，还是陆烽道，“其骧，这一拜你应受的。此间并无外人，你们兄妹之间莫拘了俗礼，由她谢你一谢吧。”陆其骧这才松手斜站在林浅面前，勉强受了她的礼。
十日后，便是陆其骧远徙之日。
林浅一早便带了自穆儿回王府后伺候在自己身旁的良安改换了衣装，自相府后门上了一驾青呢罩着的普通马车，沿双影河走盂兰街出了西元门，往西十里便是十里长亭。
长亭依旧，亭外虽有数行桃树，然此时春寒料峭，桃枝空旷，倒更显得此处凄清。林浅下了马车，观此情景，心情陡然沉重起来。
一年前，她在此处送别了挚爱的夫君。
一年后，她又要在此处送别恩比天大的表兄。
陆其骧的马车还未到，林浅踱到一旁折了一支桃花枝，在地上胡乱画着，隐隐是船行江上的模样。良安则踏入十里亭，将酒盏琴案一一支好，便立在亭外远远望着官道，不多时，两匹瘦马出现在官道尽头，良安自幼跟在韩蕤身旁伺候，对陆其骧熟识的很，遂回头欣喜道，“尊主，其骧相公到了”。
林浅丢了空枝，取帕子拭净了手，等着陆其骧行来。
“表妹，久等了。”出门在外，陆其骧甚是谨慎，尽管四顾只有他们四人，却仍出语避讳。
林浅笑道，“我也不过将将到了。”
两人并肩进了亭内，对坐在石桌旁。馥郁浓香的醇酒已经温的恰好。
良安取了酒觞倾满两人面前的酒盏，林浅执酒在手，祝道，“其骧表哥，此盏酒算小妹的谢礼。为王爷表哥狠心弃了的大好前程，小妹到底觉得愧疚，只望表哥能早日重登曜日阁，再做股肱臣。小妹先干为敬。”
陆其骧不推不拒，也满饮了此杯，方道，“身处庙堂，往往身不由己。我也不知何时莫名成了晋王党阀，争名逐利，实非吾愿。硕郡王与我不同，他身为皇子，若受圣上猜忌，自然情状堪忧，我如今大不了渔樵江渚，乐得清静，反倒趁了我心意。”
“表哥倒是洒脱，若我能得表哥一半心境，日子想来也舒坦许多。”林浅淡淡一笑，挥退了想要过来伺候的良安，亲自为陆其骧斟了酒，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檀关无故人。出了檀关，便算真正离了京师了，表哥前路漫漫，不当多饮，小妹不知表哥酒量，只再劝这一杯，祝表哥一路平安，表哥还是自斟自饮吧。小妹款待不周，便清歌一曲算作赔罪了。”
言毕，林浅起身到琴案旁，轻拢慢捻抹复挑，一首清扬婉转的曲子便自她十指下流淌出来，清脆嗓音伴着琴声一点一点催动陆其骧别愁离绪，跟着林浅的歌声，轻喃着，“池塘一夜东风轻，吹凉玉壶冰心影。有酒唯浇邢州土，乌衣巷陌自伶仃。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见林浅收了势起身，陆其骧便催促她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启程了，晚了怕天黑前到不了驿站。你也需尽快回相府去，到底是掩人耳目的身份，轻忽不得，不好过分张扬。”
他自招了跟从的小厮各自上马，向林浅拱了拱手，便一勒缰绳疾驰而去。林浅远远望着他的背影，恍惚回到一年前她坐在马车上默默无言望着薛逾之远去的时分。
不觉一别已经年，不知君尚安否？
叹了口气，转身见良安已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放在马车里，也便搭了她的手，迈步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回城。
方前行不过几丈，便听群马嘶嘶，奔腾而过，惊得她们的骡马躁动起来，马车顿时摇晃不已，车夫连连挥鞭，才止住了惊马的狂态，连连告罪道，“尊主莫怪，尊主莫怪。”
林浅在良安扶持下坐正了身子，柔声道，“无妨的，与你不相干。只尽快回城便是。”
良安在一旁揉着自己撞疼了的脑袋，嘟囔道，“不知是哪家的相公，骑个马这般嚣张，”掀了车帘问驭车的车夫道，“大叔，你方才可曾看清策马过去的是什么人，我定将他们一状告到御城司，关他们几天再说。”
车夫是城中车马坊的劳苦人，最怕沾惹权贵，忙连连摆手道，“小老儿上了岁数眼睛花了，不曾看清是队什么人，只看到有四五匹马。看衣着像是宗室人家。恕小老儿多嘴，两位尊主也莫惹他们吧，怕都不是善主。”
良安轻“哼”一声，还想说什么，回头看了林浅一眼，思及两人此行的隐秘，将一肚子愤愤不平悉数咽了下去，只面上有些不甘，道了声，“多谢老人家”，便气鼓鼓地坐回车内。
“你这丫头，却被蕤姨惯坏了，这般大小了，竟还是个得理不肯饶人的脾气。那些人说不准有什么急事，又在官道上，是以走得急。幸而你我都未伤着，争那口闲气作甚？”林浅见她半晌不悦，只得哭笑不得地半哄半斥了她一句，才见良安面上渐渐雨霁天晴起来。
薛瑾之一行自尧州回来便气氛异常沉闷，见主子阴沉着脸一声不吭，薛定云、四贵和陈建也都不敢吭声，一路餐风饮露昼夜兼程，只盼着回了宫好好休息一晌。刚自南景门进了城，便见孟庆御哭丧着一张脸不要命地拦在薛瑾之马头前，幸而薛瑾之御马之术高超，险险在孟庆御额前一指处勒住了马。
孟庆御吓得脸都白了，支吾半晌方道，“主子……你可回来了。陆大人因弹劾硕郡王爷被贬到邢州了，今日就是离京之日。庆御日日在此等着主子，总……总算把主子盼回……”
眼前一花，方才停在他身前的一双马蹄倏然自他眼前晃过，从他头顶掠过，只额前一阵凉风飕飕而过。孟庆御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愣在当地，薛瑾之已拨转马头向西城门疾驰而去，薛定云和四贵紧随其后，陈建一伸手，将孟庆御捞在自己马上，也跟着驰去。
一路疾行，薛瑾之几乎恨得要将牙咬碎，他平生最恨嫡庶之争，也从不与英王成王他们混成一堆，怎么偏偏遭贬谪的却是他护持的人，到底是他那两个庶出的哥哥借刀杀人还是那两个嫡出的哥哥落井下石。全副心思全用在御马和思量此事上，他恍惚听闻在官道上似乎惊了哪家官署女眷的马车，却也顾不得了。
十里长亭已过，空无一人，他心下愈发急了，猛抽胯、下的那匹通体乌黑的锡林郭勒马，那马本是绝品，脚程本就不弱，又吃痛狂奔，早将四贵等人远远甩开。终于远远望见，前面官道上疾驰着两匹瘦马，他心下舒了一口气，到底还是赶上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第五十七章 况我今当手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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