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十四 集雅轩夜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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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那日，薛逾之头回违了例未在二更后回正房去睡，待第二日唤了陕嬷嬷到书房，陕嬷嬷却只是和善笑着说，“昨个儿待王爷回了正房，老奴便睡了。许是累着了，这一觉便睡到天亮，真是人老了不中用。”
竟是一句话便抹了薛逾之的过。
当下，令薛逾之纳闷不已，只当是她听锦华皇后的令，试探于他，只是一连几日，宫中都十分平静，并没有申斥他的谕旨传出。
后来，他再去集雅轩过夜，陕嬷嬷也都自去休息不再等到二更时分催他回房。倒是薛逾之自己不敢再违例，到了时辰便轻手轻脚起身回正房休憩，并不惊扰熟睡中的林浅。
入了腊月，寒意愈发深沉，这日竟飘飘洒洒下起了雪，二更鼓响，薛逾之轻轻拨开林浅揽着他胳膊的手，掀起锦被下床，一阵寒意袭来，他觉鼻尖一阵痒麻，不由打了个喷嚏。
“王爷”，身后响起林浅慵懒的唤声，因从沉睡中方醒，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薛逾之回头，见林浅半坐起身正倚着床栏杆看向自己，目光却水气迷蒙，带着浓浓倦意，遂歉然笑笑，“把你吵醒了？”伸手把滑落的锦被帮林浅拉至颚下，却不妨又打了两个喷嚏。
许是生在内室中的炭火灭了，屋中愈发显得清冷起来，凉风时不时拂过林浅面上，她这时已清醒了些，忙拉着薛逾之的手，示意他也坐到被围里，“王爷，快上来，小心冻着。”
薛逾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不妨事。我穿上外衫就不冷了。”想要起身，却被林浅拉住他中衣的衣襟，见她撒娇道，“不许你走。”
“别闹了，离儿，你这般我真要着凉了。”薛逾之轻声哄道。
林浅见他不肯，遂将上面的那层锦被拉起作势要披在薛逾之身上，薛逾之忙止了她的动作，“你向来畏寒，手脚方才有了点暖意，又折腾什么？时辰不早了，我得回正房去了。”
“王爷这般不待见我了？”林浅垂了眸，装模作样的吸了吸鼻子，一副可怜模样。
“你这话……却是从何说起？我何时不待见你了？”薛逾之见一时也走不脱，只好坐回床上，扯了锦被一角盖在身上，见林浅又要腻过来，忙止了她道，“我身上这会儿寒意重，你的身子可经不起。且让我缓一缓。”
林浅一笑便弯起眼睛，“王爷可是不走了么？”
“离儿，你今儿是怎么了？”薛逾之摇头叹笑，林浅这般无赖的样子他还是头回见到。“已经过了二更了。”
“就是嘛，陕嬷嬷都已经睡着了。何必再去惊扰她？”林浅翻了个身，还是将身子挂在薛逾之身上，薛逾之无奈只好解开中衣矮了矮身子，与林浅并排躺着，揽她在胸前，听她道，“便是陕嬷嬷醒着，今日的录事簿子她早就写好了。外面这么大雪，天寒地冻的，你何须巴巴地受这遭罪？且就在这儿歇一晚吧。”
薛逾之按住林浅不安分的在他胸前绕圈的手指，无所谓道，“哪里就至于受罪了？自小，我也惯了的。陕嬷嬷究竟是锦华宫里来的人，我只忖不准她何故如此。想来是那位觉着我近来颇为如意，又想寻我个错处。我如今须不是一个人，愈发要谨言慎行方可。”
“原来王爷竟是担心这个，却不早说。”林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见薛逾之眼神扫了过来，遂正了神色，道，“要我说，王爷且把心放在肚子里。陕嬷嬷是皇后娘娘的人不假，如今却也是咱们府上的人。有了她的好处，她怎么还会编排你我的不是？”
这还是有回去广济王府看刘秋时的那遭，秋时背了人偷偷告诉她的。她原是不敢信刘秋时的话，后来与薛俭之谈起秋时，薛俭之说了句，她这个人倒是单纯的紧，全不似她两个姐姐那般机心重重。如此她才敢试上一试。
薛逾之听了这话，苦笑道，“原来你是打的这个算盘，倒也是费心了。只是咱们府上的境况，如何能打点的了陕嬷嬷。她们这些司礼嬷嬷一向在宫中，眼界自然高。怕是你我周全不了的。”
林浅却摇头，“王爷这话可不对。一般的好处陕嬷嬷自然看不到眼里，不过，她却有桩心事的。”
“怎讲？”薛逾之于这上头一向不很留心，当下奇道。
“王爷有所不知，陕嬷嬷与薛奶奶不同，却是有家的。她在宫外有个儿子，自幼寄养在亲戚家，名字叫做葛东衢，如今就在你们文华苑呢。当初陕嬷嬷刚到咱们府上，我爹便费了心思将那葛东衢寻到，原是想给他找份工维持生计，见他却是个文采佳的，做学问也用心，于是托人想了法子将他送进了文华苑。虽说咱没给陕嬷嬷一分一厘银子，可有了这桩事，陕嬷嬷自然是打心眼里感激咱们。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陕嬷嬷虽不识字，也知道葛东衢进了文华苑是桩绝好不过的事。她不过是个录事嬷嬷，她儿子的出路若非仰仗王爷，又能靠谁？这点道理，陕嬷嬷自然清楚，又怎生会将王爷你得罪。王爷你说是不是？”林浅将其中原委对薛逾之细细道来。
薛逾之一直静静听着林浅说话，待此刻方微微笑道，“原来，葛东衢竟是陕嬷嬷的儿子，我却从没听他提过。只这般看来，他便是个识大体的。”
“王爷知道葛东衢？”林浅却未料到，文华苑上千士子，竟然巧了又巧，薛逾之恰恰知道葛东衢。
“文华苑中倒是有几个我看重的，”薛逾之也点点头，道，“一个是侍郎沈安国家的公子，唤做沈子和，文章做得不错，却是个心性浮漂的，不过近来也眼见着稳重了许多。另一个是陆监书一个多月前才引了进来的，性子沉稳，思虑缜密，文采也是众士子中的尖儿，只是可惜他没有功名在身，算不得文华苑正式士子。再有，便是这个葛东衢了。这么说起来，他竟是我和陆监书最为看重的，明春大考，还指着他为文华苑争脸呢。”
林浅掩口惊叹，顺便偷偷打了个哈欠，眼皮已经重得抬不起来了，“天下倒有这么巧事。这般看来，陕嬷嬷自然跟咱们一心了。既如此，王爷且安心待在我这儿吧。”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副娇憨语气。
“依你。”林浅忽闪着眼睛的模样令薛逾之心下颤颤，也便松了口，揽着林浅戏谑道，“我看瑝之到咱们府上也太勤了点。竟把你带累成这个样子。”
却没听到林浅应声，一低头却见她已伏在自己胸口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穆儿便被急急的敲门声唤醒，只觉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她忙披了外衣打开集雅轩的大门，一阵冷风打着旋吹了雪花进来。
外面已是一片素白，雪倒是停了的。
许玠缩着肩膀站在廊下，两手抄在袖中，口鼻处冉冉着白雾，见穆儿开门，忙道，“穆姑娘，请王爷出来一下吧。宫里来人了。”
方才，门房小厮青迟跑到他居处砸门，声音都变了只扯着嗓子说宫里来人了，幸而他每日到这个时辰也便醒了，忙穿戴齐整跑来蕴贤苑。
听说是宫里来人，穆儿也是悚然一惊。
还未及回身去叫，薛逾之已经听到声音起身出来，“文朗，来的哪位大人？”
“还不知道。我已经差青迟将来的大人请到前厅等候。”见到薛逾之，许玠恭敬道。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重重的积雪离开了蕴贤苑，只留下烈烈的风和两串脚印，显得有些惊心。
林浅穿好了衬裙，只披着外衫便自内室出来，见院中已没了薛逾之的踪影，不由有些忧心忡忡，如今虽看着天光亮了，却还未过寅时，只是因为这重重积雪映照，格外亮些。
宫中这时分差人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浅皱着眉头走到房中的榻前，穆儿忙放好一块“六合同春”锦缎靠枕放在榻上，扶了林浅坐下。
蕴贤苑虽大，正房这番响动在侧厢房也是隐约可闻。
这时分，侧厢房里睡着的未儿和青陶青盏也都穿戴齐备到正房来，一进门，见林浅愁眉苦脸地坐在榻上，穆儿的脸色也是不好，未儿忙闭了房门隔了冷风在外，当下也走到林浅身旁。
穆儿轻声道，“王妃，外间里冷，不若你在房中略歪一歪，等会儿前面有了信儿，我即刻告诉你。”
因明知陆离体弱，一时思量不到便会受寒，林浅向来保重身子，眼下却也顾不得了，摇摇头道，“我哪里还躺得住，还不知又出了恁般大事？”
主仆五人一时都无言，只默默等着。
莲花漏中的水滴叮咚叮咚落着，穆儿抬眼看了看，对林浅道，“王妃，已经辰时了，要不要让厨下准备早膳？我也顺道去前院看一下。”
林浅叹了口气，点点头。
直到那日天都黑透了，薛逾之才在林浅忐忑不安的目光中走进了集雅轩的大门，雪在申时刚过便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见薛逾之除了有些疲累，人却安然无恙，林浅一直悬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这才落回腹中，上前取下他披着的斗篷，将其上的落雪弹掉，交给未儿放到一旁，勉力笑着道，“王爷累了吧，快用晚膳吧。”
“你怎么不先用？一入宫，回府哪有个准时辰？”薛逾之见桌上的饭菜和碗筷并未动过，知道她定然忧心自己，不由心疼道，“早晨走得匆忙，让你担心了”。
林浅摇摇头道，“我让青迟去了俭之府上，听秋时说俭之也是天还未亮便被宣入宫去，我想来你们兄弟都去，你也定不会有什么事。”这句话，她早在心里默念了一整天，就是为了说服自己安下心来，等薛逾之回府，“这么急把你们都召去，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太庙里有位老太妃不大好了，所以一早叫了我们几个去给老太妃祈福，老太妃午时没了。明日便有旨停灵七日，葬于东皇陵，今年节下各府也不许过分奢狂，以免惊了老太妃的陵寝。”薛逾之喝了杯茶，疲倦地道。
眼看着春节将至，宫里却偏偏有了这样一件丧事，林浅只觉得外间的天愈发阴沉起来，静默了半晌，方展颜对薛逾之道，“王爷，我们倒因祸得福了。我这几日都为送到各宫各府的年礼发愁，既不许豪奢，我便将送出的年礼减半，也免得我们明春上打饥荒。”
薛逾之抬头看着林浅，微微一笑，“难为你了。”
这样费尽心思让我展颜。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十四 集雅轩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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