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若》斑斓壳

26、百里流芳

　　春日晌午，阳光正好，因着昨日的雨，这湖泊愈发饱满，远看就好似一面碧绿的铜镜。

　　杨逸带着我与卓绯乘着一叶边舟，在湖上慢行。晶莹剔透的水花伴着船夫的竹浆，哗然作响。
　　我没来由的放松了心情，静静的观赏着眼前的美景。
　　不一会儿，船只绕过一个弯道，眼前的景色骤然变化，不远处的山水楼阁犹如一幅惊世的美图。百里家的祖先果然选了块好地方，我本以为那片竹林已足够称奇，却没想到在这竹林的深处仍别有洞天。

　　不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山上的花木开得正盛，放眼望去，恰如一片如梦似幻的七彩云雾悠悠然覆在山上。在那片云雾之中，依稀可见几处华美却不失雅致的亭台楼阁。试想站在那依山傍水的亭台之上，俯瞰这片美丽的土地，该是一件多么赏心悦目的事情。

　　这些年，我也到过不少风景绝佳之地，可这片梦幻般的山水仍是让我目不暇接。大自然从来都不缺乏想象力，这样的山水在前世也是有的，只是那时的人们总是忙碌，快餐式的消费模式让人们的身影始终匆忙，再优美的景色，再深厚的韵味，也失了原本的颜色。这一世，美景更多，但人间却战火不断，到处都有杀戮。钱两年，我出了山门，也算是周游各地。一路上，残忍的事情看得多了，竟也有些麻木起来。

　　战争，是野心家们的游戏，那些年轻的人们在战场浴血拼杀，为的只是满足他们的欲望。为了攻城略地，巩固自己的势力，他们用尽一切办法招兵买马，把那些少不更事的孩子变成杀人工具。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道德和法则变得无足轻重，人命卑贱如草芥。为了一口饱饭，自己的儿女可以当做牲口一般买卖，无辜的人们拿起刀□□向同样无辜的人们。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生存。他们没有尊严，没有底线，人虽活着，却也没了灵魂。可是，你偏又无法责怪他们。一个连生存的基本需求都无法满足的人，你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你要对他讲礼义廉耻，他会告诉你那些当不了饭吃，当不了衣穿，他要是真做个有气节的人，恐怕早就死于战祸，哪还有命来听你说教。
　　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在这个乱世中，有人在颗粒无收的荒野之地易子而食，也有人在的谷粟满仓的富饶之地独享太平，你纵有天大的怨，老天也不会怜。

　　思绪漫无边际的延展开来，心下的烦躁如缕不绝。我仍是没有麻木到底，若是真的可以全然不顾，这些悲欢又与我何干呢。难道，我所做的一切并不只是为了赎罪，不是为了让他早日脱离那片修罗杀场吗？

　　柔软沁凉的清风，不期而至。我登时清醒了大半。段林夕，你刚刚到底再胡思乱想些什么。别忘了，你只是这世间的过客。

　　“段姑娘，我们快到了。”
　　我回过神，没有答他。这一会儿的功夫，我们的船已经过了大半个湖泊。岸边，一位身着紫色锦衣的少年正驻足向我们观望。

　　我转头问杨逸，“那位是？”
　　“哦，那位便是我家主人，百里流芳。看来家主已经等不及要见您了。”

　　威名远扬的百里家家主竟然是个毛头小子？！

　　这下不仅是卓绯，就连我都有些不淡定了。这杨逸该不是在诓我吧。他似乎看出我的疑虑，不待我问，便娓娓道来：“上任家主已于两年前过世，我家少主便是在那时接任百里家家主之位。”

　　这下事情就有点难办了。我微微皱眉，心道这百里家还真是密不透风，若是让旁人知道，百里老先生依然故去，只留下这么一个小孙子独掌大权，恐怕又有一场血雨腥风。

　　船只离岸边越来越近，少年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这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量瘦小，五官精巧犹如女子，举止间稚气未脱。这竟然就是堂堂百里家的家主，不对，他的身形好像有些奇怪。自从两年前清风老怪传了我三十年的内力之后，我的五感便大大增强，对周围事物的感知能力也愈加强烈。心下的诧异才生，那少年便对着我喊道：“段姑娘，流芳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的声音虽然请悦，却是偏阴柔些。到了岸边，卓绯先上了岸，他刚准备回身接我，那百里流芳就挡在他身前，把手伸向了我。

　　“段姑娘，小心脚下。”

　　少年的笑容全无一丝杂色，仿佛在他看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流芳，不可。”

　　杨逸在我身后出言提醒他。他竟不避讳我们。不过，由此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不只主仆这么简单。

　　“你要干什么！”卓绯见他行事不同常理，旋即挡在我身前，怒目横向百里流芳。

　　他仍是原来的姿势，白皙的脸上却是挂上了一副委屈的神情：“我，我没想干吗啊。我就是想扶段姑娘一下吗。”这少年莫非是个天然受？不过，我正好有意试探他。他既然坚持，我就顺势而为了。

　　“不碍的。”我刚推开卓绯，那少年就恢复一脸的明媚。这只手莹润修长，十分漂亮。我不假思索，握住他的手，登上了岸。

　　果然不出我所料，不过，她的手指光滑无比，脉门里也不像有内力的样子，看来她应该是不会武功。

　　卓绯看不惯，有些负气的站到一旁。

　　“姑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看呢。不过，姑娘的手好冷啊。”百里流芳脸色微诧，转头却是瞪向杨逸，“你是不是欺负段姑娘了！”

　　“段姑娘是你请来的贵客，我岂敢不敬。”
　　“哼，我不相信你，我要问段姑娘！”这只天然受的娇嗔，果然很有萌点。
　　“段姑娘，他要是欺负了你，你就对我说，我一定饶不了他！”说完，他还有故作凌厉的瞪了杨逸一眼，奈何他的火候不够，这一眼倒像是小情侣在闹别扭。
　　这一对主仆，还真是有意思。我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没有同他纠缠那个问题，反而问道“不知百里先生请我来，有什么事？”
　　“对了！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百里流芳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不无歉意的说：“昨晚上害姑娘淋雨，流芳已是愧疚难当，再听姑娘在雨中吟得那些词句，流芳更是景慕不已，今儿个流芳特意备了家宴，给姑娘赔罪，还请姑娘务必要原谅流芳昨日的失礼。”

　　我看着少年那双全无半丝遮藏的眸眼，竟然真的有些信他。

　　这个人不是太单纯，就是太可怕。不管他是哪一个，都十分棘手。

　　“好。”我答得干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没理由半途而废，这才是段林夕的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