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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破绛蓒 ...

  •   月黑风高夜,自然是杀人放火天。
      被唤作司士的男子一身夜行服饰,蒙去脸面,只露出一双星目剑眉,怀中恭恭谨谨地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儿,纵身飞快地在一片片屋檐上掠过。
      他怀里的人抬起头来,一双平常的桃花眼睛,有些湿漉,迷迷浑浑地向外看过去,盯着那片烧起来的天,一片刺眼的血红。离相府十一处宅院,怕是烧得一干二净了。
      一转头,看那西沉之月,斑斑点点居然也是血红。
      夜风传来,是豪宅烧得倾塌的噼颇声响,夹杂着哭喊尖叫,被风荡在空空的夜里,像极了怨鬼声。
      她突然软软一笑:“在抄家的,想必是安阳了。”
      司士低头看她柔柔眉目,没有接话,微微一侧身,更加急速奔起来。
      被他的身体遮住了视线,再看不见那片红得妖艳的火天,嫫郅微微闭起眼睛,只让急烈的风灌入她的口鼻,几要窒息。
      不知如此过了多久,司士终于停下来在一家荒败院子里,将嫫郅放下来:“娘娘,得罪了。”言毕,掏出一块巾子,将嫫郅的眼睛蒙起来。
      嫫郅不言,任他摆弄了,手里又被系上一块巾子,就这样被他牵着朝屋里走。
      司士一言不发,手里攥着巾子,默默地领着嫫郅走进个岩砌的地道。岩石生苔,冷露湿滑,司士几次觉着手里的巾子被猛地一上力,身后似是身体撞上岩壁的声音。好在这通道狭仄,只是撞痛还不会滑倒。嫫郅一声不吭,司职便不停下来看了。
      两人一直无言走了好许,嫫郅听到什么岩壁滑动的声音,随即眼前一亮,蒙在头上的巾子也被人取了下来。
      四处一看,便晓得肯定有人打点过,地牢干燥清爽成这样,任谁都知道其中玄机。再一想,上届父亲门生中中榜了的,好些十分归了刑部,心中便明白了,脸上也轻松,立时又笑起来。
      这一间刑室只有两格牢房,相对而设,中间隔了近一丈。左边一人原本坐在榻上,忽见守卫几个被招呼出去,心下还在纳闷,马上便听见了墙外的声响,心中千思百转,握紧了藏于竹篾下的短刀,却冷不防一见走入室内光亮的是个身着锦绣的及笄女子。
      那女子往室内走了两步,身旁一个黑衣人给她解下面上的蒙巾,他见那身形流转,懒懒两步如踏云上,心中便马上知道了。再见那巾子被揭下来,露出一张清秀面孔,眉角淡笑让人心里一丝丝地发柔。
      他也不管是否还有旁人,出声唤道:“郅儿。”
      嫫郅一听,立刻转身奔向左边牢房,几乎倾身撞在牢门上,眼里满满的欣喜,让那无多颜色的脸上也生动了几分:“尉迟。”
      司士才刚刚低下头,便听得一声脆响,是巴掌狠狠甩在皮肉上的声音。他面上纹丝不动,默默地退到外边,不闻不看。
      里面的人到底知道轻重,便是火上三丈也不敢闹出来,隔着青石门几乎要听不到。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完全沉得看不见了,换班的狱卒嘻笑浑骂着走过来,司士赶紧扣了几下门,身后才有踉跄的脚步声传过来。
      却见嫫郅鬼似的推门出来,面上呆呆,似是飞了魂,左脸上清清楚楚印着个手掌印,眼里却是一点光彩也无。
      饶是司士这般沉警的人,心中也没些数目,又不能出言相问,但见她拖着走了两步,却还靠在墙上,愣愣抬头,却是一片黑的天,连来时那片殷红的火焰都找不到了。
      嫫郅愣看半晌,灰白脸上却渐渐飘起两朵疑云,司士一惊,知道不好,只见她哇得一口像墙角呕了一大滩血。
      嫫郅自小便娇贵,怯寒之症无论如何都不除,几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相国嫡女,又有几个兄弟,除了十岁时江南游一场大病,几乎丧命,竟是一点委屈也未受过的。难得相府家教子有方,这般娇宠出来的,竟还进退有度,举止有礼,五年来越发七窍玲珑,只是这身子不知怎的,一年比一年孱弱。
      嫫郅呕尽血,只觉心口一阵剧痛,这痛若放在他人还好,在她觉来,便像是一把匕首生生地剜进了心窝里,一时间竟痛得什么都不知道了,捂着胸口,整个人瘫软下去。
      司士知道她比常人惧痛十倍都不止,能撑到这里已经是异数了,又听得墙里面一阵嘈杂,一时不顾,就将她横抱起来,纵身跃出去,立时便消弭在夜里。

      却是在上书房里,公孙鲜于还未睡,眉头皱得紧紧地,手中一只朱笔,凝在空中半晌,总落不到面前奏章上去。转手搁下来,去培玩盛在盅里的那颗夜明珠,书案上便一阵明暗。
      唐炳静静的后在门口,见夜色里隐隐走过来个消瘦人影,那人面前两个提灯的太监,照得夜路晃晃。走进了便发现,那带着一双血红眼睛的,竟是前几日朝上见的意气风发的楚迢。
      楚迢几日未睡,心中含恨如切,早有些脱了人形,原来的俊朗面目也被糟蹋得不像样子。大步走到上书房门口,对着唐炳僵硬一礼:“楚迢有要事求见皇上。”
      唐炳见他这副样子,心里便明白了。方才他去抄离相府,油水定是没有心思,也不屑捞的,只怕是杀得眼睛都红了。这时候进宫来,他心里猜得十不过□□是和后宫那位娘娘有关了。
      唐炳赔笑道:“楚大人,再有三个时辰就早朝了,奴才想尽法子要让万岁爷去歇息呢,您有什么事,不如留着明日再说?”
      楚迢面上不动,一幅血海深仇的样子,朝着唐炳一揖到底:“楚迢确有要事上奏,还请公公通报。”
      唐炳宫里呆了不少年,这么个只认死理的人也是第一次见,心里便七八分猜到了万岁爷的心思,知道不是长久的主,便还想再唐托,谁知上书房里笃笃笃跑出来个小太监,收着肩膀勾着头对他咬了几句耳根:“皇上说让楚大人进去。”
      唐炳一愣,不知万岁爷怎么连隔了三道门的动静都清楚,也只好打着哈哈对楚迢说:“楚大人,您这份心思,我们做下人的也不好拦着,只是皇上这两天确实乏得紧,还要楚大人多体谅我们下人的难处才是。”
      本来平常太监说这些话,摆明了是要打赏的,唐炳现在没这个心思,可惜便是他有这心思,那榆木楚迢也听不出来,他只一拱手:“多谢公公,为君分忧乃是臣下本分,皇上如此,是臣等失职了。”
      唐炳赔笑:“大人说的哪里话,夜露都重了,快往里面请。”
      楚迢只一点头,走进上书房里,又低头在第二道门外候了一会,才让人领进去,头也不能抬,走到御前便顺跪下去:“微臣楚迢叩见皇上。”
      上面有些动静,而后楚迢便听见个声音:“安阳啊,起来吧,来得正好,朕看这些东西也看得乏了,你陪朕说说话。”
      楚迢跪在地上不动,却突然就猛磕头下去:“皇上,离氏一族已尽数收监,家产归充国库,不尽日便可将名目整理成册。只是微臣有一言,不吐不快。”
      公孙鲜于心里猜到了三分,面上还是不动颜色:“楚爱卿这是为何,起来说话。”
      楚迢一勾头:“谢皇上。”而后起身,一抬头,便见了公孙鲜于坐在案后,面目有些疲意,却依然是冠玉美貌,剑眉星目,好一幅风流样子。便是看多了离家二公子离尉迟的玉树临风,见这人也不禁要心猿意驰。
      楚迢却是神色一秉,端声道:“离氏一族业已收监,只是还有一人逃落网外,楚迢只怕此人不除,日后必生隐患。”
      公孙鲜于只淡淡哦了一声:“竟让安阳如此看重,朕真不知是何人呐。”
      楚迢一勾头,似是咬牙切齿,逼出几个字来:“皇上后宫之内,离、嫫、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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