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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琢笮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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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中亭那里,严芷芮同离梦琉两人跪坐在下席。这般岁月,池里早冻了几寸厚的冰,森森地寒气逼人,又反着月光,更是白惨惨地一片。
两人刚从内宴过来,见这池中亭子不禁心下诧异,这数九寒冬,岂有在亭中设宴之理?何况四处设的帷帐,薄如蝉翼,透视可见,那里当得了这些寒气。
走到近处,只见些宫女上来,将帷帐撩起,却是重重叠叠竟约有三寸厚,帷帐一起,亭内温湿香气扑面而来,竟是另一番天地。
梦琉年痴,见得禁不住伸手去摸了摸那帷帐,才见着是极品薄丝,滑似天羽,吹弹可破,这将近几百层地覆在一起,也不过像是卷薄纱,四周支起宫灯,竟是内外通透。
严芷芮见得离梦琉反复摩挲,不由得一皱秀眉,从袖子里抽出手来啪得一声将他拍开。
那粉雕似的小公子原来一直好好地在府里养着,除了个三姐,哪里有人给他受过委屈,偏就住到了这人的府里,不冷不淡的,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心思。
梦琉只敢委委屈屈地看了他一眼,见得那人俊俏面貌,却似寒冰般,就赶紧低下头来,也学那人双手拢在袖子里,低着头走进去了。
两人在席上坐端正,就有宫女端了茶果上来。梦琉因刚才宴上吃了些,也不觉得饿,只四下里张望。
严芷芮本低头啜茶,却听得梦琉一阵惊呼:“严大人,看那!”
皱着眉抬起头来,却也一愣,只见一簇簇的宫女将雕得如手掌般大小的冰莲内点上红烛,乱缀于江面冰上,一时那荒凉冰面上现出百千朵冰莲,竟似花田。
两人怔忡之间,听得朗朗笑声自外而来,不由得起身跪迎。
那丝帐一掀,公孙鲜于大步进来,笑道:“起来起来,又没有外人。”
严芷芮谢恩起身,一抬头便撞见金龙蟒袍的皇上怀里抱着个缩成一团的东西,公孙鲜于将她头上黑貂斗篷掀开,才露出里面冻得有些泛粉色的离嫫郅。
严芷芮一垂眼,下身见礼道:“见过娘娘。”
离梦琉却惊得退了一步:“三姐?”
严芷芮在一旁双目如剑般扫过去,将他拉回跪下,又向公孙鲜于一揖:“芷芮教导不周。”
公孙鲜于正是高兴,哪里会管这个,只笑道:“无妨。”便抱着离嫫郅坐上首座。
嫫郅被他搁在腿上,也不多话。这皇上的恩宠,他给一时,你便受一时,莫要再装巧卖乖,当着自己有些斤两,便不都是弄拙了。
这亭里虽暖,毕竟比不得嫫郅宫里,这会子连披着的那件斗篷都不许脱,低眉顺眼地半坐半躺在公孙鲜于怀里。自午时起来到现时还未有东西下肚,便禁不住要去够几上的茶果,却被公孙鲜于一揽。
嫫郅转眼一看,却见他笑道:“朕来。”于是果真伸手取了脆黄的芋酥,送与她嘴边。她一愣,却也就小心翼翼地就着他的手,硬将那块东西吃了干净,末了半晌才低低一句:“谢皇上。”
公孙鲜于见她这般乖觉样子,龙心大悦,不由低头凑上去。嫫郅大惊,不想他竟在人前也敢如此,不禁拿手一遮,见他神色一豫,便向下席看了一眼,低声怯懦:“皇上。”
严芷芮连头也不抬,垂眼啜酒,只有那离梦琉睁着一双乌黑眼睛,愣愣地往上看。
公孙鲜于见他不似离家其他些个兄妹,粉嫩的脸上倒是有些痴色,便笑道:“你这么个兄弟,倒也不常提起来。”
嫫郅垂头道:“便是个痴子,上不得台面。”
公孙鲜于倒喜他没得那份机灵劲,又问道:“字什么?”
嫫郅还未及说话,梦琉竟就七手八脚地从席上爬下来,跪在亭正中,朗朗道:“汝嫣,草民字汝嫣。”
公孙鲜于道:“怎么这般软气?”
梦琉有些委屈,撇撇嘴道:“三姐给起的,二哥说好,便给定了。”
严芷芮却抬起头来,冷喝道:“糊涂,那是后宫娘娘。”
梦琉给他喝得一缩,却看上面也没些颜色,壮着胆为畏缩缩回道:“二哥,二哥和大哥都还是喊三姐的名字……”
严芷芮见得他的神色,挑眉冷笑道:“那你可要去向他们再问问这规矩?”
梦琉愣了半晌,这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吓得一张粉脸雪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公孙鲜于却哈哈笑起来:“不过是个稚子,也就你当真。”
严芷芮却起身作揖道:“谨言慎行乃君子之道,当趁幼时而作。若以稚幼为由,一味姑息放纵,致以长成,以何为道而立身。”
公孙鲜于却是晓得他此时心中不豫,也不多计较,便低头朝嫫郅笑道:“你倒是给他托了个好人家,这般严师,连朕当初的太傅都及不得半分。”
嫫郅也才回过头来,扫了一眼跪于亭中的梦琉,软软道:“皇上开恩,这是天大的福气。也不承得他能学得什么,便是有些本事立身为人,就是造化了。”
梦琉只觉被她看那一眼,像是被冰刀挫去一块似的,不由得向身边的严芷芮缩去,下手揪住了他的水墨袖子。
这般时候,公孙鲜于却扯开话头,抱着她转过身来,对着一片冰湖道:“前些日子遇着雪压寒梅,朕便想了同你出来,偏生你不得离那屋子。不过也罢,下面人动心思做了这些个出来,还说是比得江南夏荷。”
几十丈的冰面上,零零散散的冰荷,朵朵晶莹剔透,加上红烛一照,更显得玲珑,不比江南池荷的亭亭,倒是凛冽尖脆到极美。如此望去,湖面便是一片冰凉璀璨的花田,恍然有似梦境,仿佛轻轻一触,便要分崩离析。
嫫郅凝神看着,公孙鲜于令人去了一朵上来,只见盛在个大红绒缎的托盘里,一朵约是两手和托大小的白莲,由内自外共十三瓣,片片鄂瓣拱如扁舟而薄如蝉翼,通体乳白,瓣尖微红,映着烛火流光溢彩。
嫫郅见得几乎出了魂魄,抽出手抚上去。
公孙鲜于抓住她的手,翻起来看见,圆润的指尖微微泛起一些玫红,手掌湿冷,不由笑道:“难怪你要喜欢,爱妃竟这般似了那莲。”
嫫郅听了他那笑话,竟也不推托,盈盈勾起一笑来,转瞬间便不见了。
公孙鲜于只见她眼角一勾,那般奇异地好似撩在他心里,整个如冰莲般的人像是一瞬间便转了妖。
还未及细想,却听得外面一阵推搡声,那些个宫女太监也不做真拦,不多时便见那帷帐让人一掀,众人抬眼望去,竟是莞铮王爷。
那一向自诩风流的小王爷却不似平常的轻佻,满是风尘的脸,抬头一见皇兄怀里抱着的人儿,竟更加白了几分。
公孙鲜于却笑道:“除夕夜里也这般折腾。朕若晓得你回来了,便逃不得你那份酒。来,加席坐下。”
莞铮却动也不动,白着脸将亭内的人打量了个遍,还是不说话。
公孙鲜于这才见得不对劲,便道:“什么事也慌成这种样子,让人见了不笑话。”又转向宫女道,“带王爷下去梳洗,随后书房等我。”
莞铮见得皇兄这般,才将心放回了肚子里,复又将亭里人都打量了一转,这才随着几个随从出去了。
公孙鲜于见他这般,晓得定是天大的事情,便再也无心思在这里,只又说了回,对着怀里人也好言好语,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便起身要走了。
因着是向上书房里去,便也就将严芷芮顺带上,与着一落人走了,便只剩嫫郅与梦琉在那亭里。嫫郅也在不复刚才一副娇弱样子,从地上起来了,便几步上前撩起那帷帐,乎得便是冷风灌进来,几乎将她掀翻过去,那梦琉也是皮嫩的,禁不得那冷风一吹,呀得一声举着袖子遮住了脸。
嫫郅便只把那帷帐放下来,回身走过来。梦琉生生退了一步,口中喃喃道:“三姐……”
嫫郅只听他那一声,身形却一晃,半刻回魂笑道:“你又惧我做什么,离家上下,便不只剩你我相依了。”说罢,便撩起袖子去擦梦琉嘴角边一块酒渍。
梦琉初一愣,后竟猛起心来一躲,让她手下一空,便后忿忿道:“若不是二哥大哥都没了,你可会拿正眼看我一面!而今只当是得了皇上宠了,要不是今日得见,又可曾想过我!”
他只道无心,哪知嫫郅确是细细盯着他的眉眼,看那一纹一道,他这般一说,嫫郅只觉心里突然一坠,便就一晃神,放了手上直起身笑道:“原来如是,那便散了。”说完便撩斗篷罩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梦琉见她自打帘走出去,千重丝帐飞扬如寒蛾,一时寒气入骨,竟像是刀割般,又想起这几个月来的跌宕,不禁悲从中来。再看前面那人羸羸弱弱踏冰出去,披着一身黑貂,几要隐没在夜里,自己一人杵在亭中,只见得她越行越远,便再忍不住,哭喊一声三姐,便飞奔过去,一下将她拦腰抱住。
嫫郅被他一撞,险得掀翻过去,却听那声三姐喊得凄然,便不禁也放了眉眼,轻轻抚了抚他的头,放他哭去。
两人也不只在这雪地里过了多少时候,终觉得手脚都木了,才回神过来,那梦琉抹抹脸,好手好脚地搀着嫫郅,两人便随着一对打灯的太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里,向着规啼宫回去了。
却说公孙鲜于见着地上一滩滩的都是些雪水,也不放严芷芮在外面走,见着天黑,便索性让他一同上辇坐着。本来当他是万万不会应得,谁晓得他眼也不抬,谢了恩之后便嗖地钻了进去,倒让他一阵侧眼。
严芷芮看他演了好大一场戏,只径自冷坐着,一言也不发。公孙鲜于闭目靠着,似是养神,辇内一阵死寂,只听得外面,咯吱咯吱是踩在雪地里的声音。
不一会工夫两人便到了上书房,莞铮早在里面等得团团转悠,一见个白面太监打帘,随着便是五爪金龙红莽袍晃悠进来,不由急急迎上去作揖道:“皇兄你可来了。”
公孙鲜于却沉了眼,将他向屋内一按道:“究竟什么事情,谎成这种样子?”
莞铮只赶紧挥退了左右,压低了声悄悄道:“晋留王贺锦反了!”
严芷芮眉心一跳手上一松,端的个青花茶盅便啪得摔在地上,砸成一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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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个儿大年夜,各位看官过路的扔句话,荒凉这年就泡在网上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