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坑）》竹宴小生

30、第三十章 对策

　　说是逃避，或者更加精确。
　　将寻珠慌乱的放回原处，连玖就这么倒卧在床上。这房间与云笙那房相差甚远，简陋整洁。石床上铺着软垫，上方覆海之处皆是繁冗花纹雕饰，看着看着，那花纹在眼中已是重影，她便这么静静的睡了过去。

　　云笙一直在院中坐到月华高悬，才唤桑罗来服侍他回房休息。
　　桑罗一面小心翼翼的替云笙宽衣，一面轻声问：“公子，这位小九姑娘，能否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云笙轻咳了下，皱着眉头说：“连亲人都不能指望，外人又何能托付？这十几年来，多少大夫也未曾看好我这病，一个从远方而来的年轻女子，又有何德何能。”
　　桑罗还想说些什么，云笙却阻拦了她。
　　面对这个从一开始就委曲求全的待在偏院的小侍女，云笙的口气倒是温柔的很，“无妨。若有福缘，自当能解。只是时候未到而已，不要多念，以免被夫人那边的人听了去，以为是我频生怨怼之心。”
　　桑罗软软颔首，“是，公子教训的是，桑罗记住了。”
　　“你下去吧，我想再看会书。”
　　桑罗看了眼早搁在桌上的汤药，“那公子记得服药。”
　　云笙点了点头，看着桑罗小心谨慎的退了出去，这才缓缓端起搁在案桌上的那碗药。
　　云笙心想，自己啊，果然是越发的不长进，但凡有一丁点希望，就像是垂死挣扎的鱼，拼命的要往那浅滩中跃，哪怕是点滴之水，亦是汪洋。
　　这便是活在绝境之中的人的求生之举，若再苦等，他便再也坚持不住了。

　　云笙冷笑了声。抬头看向窗外。
　　他曾在幼时，听娘亲说过，那里的月亮，阴晴圆缺，就像悲欢离合、花开花谢，四时不同，四时变化。
　　阿修罗界却不一样。这里花期永恒，嫣红的花海从未见凋零，而日月更迭，更是缓慢，这来自人间的连玖姑娘运气甚好，遇上了一月一次的晨昏交替，而从她明日睁眼开始，就又是漫长的一月日景。

　　云柔很爱看这一月一度的夜景，每到这时，就会将他抱在怀里，指着那圆月，说着一些人间的传奇故事，所以每到这一日，他反倒睡不着。自那时候起，只恨不能自己生在人间，恨不能穿过这重重红障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只是……一等便是如此多年，却不知那位从天而降的凡间女子，是否当真能助他逃脱。

　　正在这时，他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
　　云笙双眉微蹙，“进来。”
　　连玖的眼睛在门缝里张望了下，才一个侧身闪了进来，见是连玖，云笙才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你不是去休息了么？居然这么快便想通了？”
　　连玖心说，这不是因为躁动不安的很，决定出来走走，看桑罗离开了，找个好机会再与云笙单独话事。
　　她又回身探知了下，确认没有他人气息环绕，这才低声说：“我来瞧瞧你的腿，只有你的伤好了，我们才有逃出去的希望。”
　　云笙将药放下，眸光之中，微有涟漪泛起，“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连玖不自在的哼了声，“如今倒是你我都绑在一条绳上，若有机会，自然是要试试。不过十日时间，全看你的福分。”
　　若非候铭宣一定要她记得照看这位云笙公子，她也不能如此听话啊。

　　只是云笙却很想说，你便是我的福分，但他默默忍下，这般说辞原本就不是他的习惯，他淡淡的解释着双腿残疾的原因,“这腿，是十岁那年爬上海棠树，不知为何忽然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摔成如此。”
　　连玖分外奇怪的问：“可就算是在人间，这等病症也应能治好，为何这等天人境地……喔，我懂了。”
　　看着连玖恍然大悟的表情，云笙笑了一声，“你这是懂了哪一出？”
　　连玖恨恨的道：“定是那婀娜夫人，迷惑了你父亲，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能继承族长之位，独享大权！”
　　很多个故事都是这么演的。连玖笃定的看着云笙。

　　云笙拍拍手以示鼓励，“若照你这般说，倒也是场好戏。”
　　“难道不是么？”连玖瞪大了眼，想听些下文。当年云柔意外离开，昔沧又要如何？若昔沧是族长，却为何对云柔与自己的儿子毫不垂怜，任他在这偏院当中，孤苦无依受人欺侮。
　　“我爹，他一生就只有娘亲一个妻子，纵使非天族之中美人众多，也毫不动心。他这一生，爱不得成全，责大过于天，我突然从树上摔下再也走不了路后，他越发郁郁寡欢，身体江河日下。无奈之余他将族长之位暂时交给自己的姐姐婀娜夫人代掌，并迫其许下誓言，必要使我安康，此后也失踪不见……”
　　云笙总算是将整个故事交代完毕。连玖终于不忍听下，虎毒尚且不食子，岂有肆意抛弃孩子的理？偏这阿修罗界中的人，当真如此薄情？
　　她按住云笙的手，“你别说了！我……我一定会帮你！”
　　云笙展开一抹有些可怜的表情，“你放心，即便是你帮不了我，到第十日，我亦是会告诉你离开的方法，送你出去。”
　　“那不能！”连玖狠狠掐住云笙的手，以示愤慨，“我岂是这等薄情之人！你放心，我一定能带你出去，我师傅、呆子师傅还有呆子，都会救我们的。”
　　云笙感觉到十指连心的痛，微微皱眉。随即双眸之中透出神伤，“我怎能拖累你一辈子……”
　　“无妨，治好你的腿，带你去人间，找娘亲！”连玖雄纠纠气昂昂的挺胸。

　　如果说，之前云笙以交换的条件，希望连玖带他走，她心中纵有同情，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终归大部分想着自己。
　　而此刻，连玖承认，已然是被云笙打动。若她不帮他，这世上还有谁能帮他？
　　她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那是被正义染红、那是被愤慨激昂，使得她分外热情，细细检查了下云笙的腿，像足了个大夫。
　　云笙好奇的问：“你会看病？”
　　连玖正经的回答：“自然不会！”
　　但能通过真力运转，探知他体内详实。
　　结果反倒是将连玖吓了一跳，别看云笙这般病弱，其体内真元充沛，隐然是一代高手风范。
　　她退后几步，非常认真的上下打量了几眼云笙。果然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你还是个高手啊。”
　　云笙苦笑，“谁规定了残废不许修习法术，我因为这双腿，反倒没有了旁的念头，一有机会，只愿埋头苦练。”

　　“那你可知自己的腿到底是什么原因？”连玖小心翼翼的问。
　　云笙点头。
　　“只是这些年，他们送来的，没有一样是我需要的。”白光渐渐浮在碗的下方，那药碗瞬间飞到了后窗，倾斜开来，将内中的药全数倾倒。
　　“你是说……她们要害你？”连玖始终对婀娜夫人没有好感，也始终觉着她是要害面前的云笙公子。
　　云笙扯出一丝讥诮，像极了墨离，“害？她发过毒誓，一定要护我安康，这药不过是让我不会好，但也死不了而已。”
　　啧，果然还是很毒辣的女人。
　　连玖试探完毕，大约心中也有了些定论，云笙不必说，她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腿摔断了，并非治不好，只是长久以来，一直有一股阴气缠绕，挥之不去，将他经脉阻隔，使得腿部无力。经年累月下来，就成了个顽疾。
　　她思忖着说，这事还得与候铭宣商量，毕竟自己并没有什么医术，只能让其帮忙想想，如何解决云笙的病症。
　　待心中有了定论，天光已然微亮。

　　云笙招呼连玖将自己推到窗边，看着那渐渐隐去的月亮，回归正题，“要走，并不容易。离开阿修罗界的通道，目下被莲火族占领。好在我这些年，也在莲火族中埋下了暗子，只要我们能够到达莲火族，就自然能够安全离开。”
　　连玖眉头深蹙，眼下治好治不好云笙的腿，都是个问题，若想到达非天族的死对头莲火族那里，岂不是更加难上加难？
　　幸好她是个越打越硬的性子，很少向失败低头，如今这般困难重重，倒是让她斗志昂扬起来。
　　“没问题！我们一桩桩解决。”

　　云笙静静的凝视着面有难色，却不屈不挠的连玖。果然，这个女子，当真是来解救他的，她便是他的福分……
　　一颗已成死水的心，渐渐波荡起阵阵涟漪。
　　就在那一刻，他恍悟了当初爹爹昔沧的心，但唯一不同的是，昔沧通过非常的手段强留了云柔，但云笙却愿意成全对方。
　　假若连玖真的不能治好他的腿，带不走他。他也决定放弃这个条件，在最后一天，想尽办法，送她离开。
　　因为他不想连玖成为第二个云柔，不想在阿修罗界，再多一个像云笙这般苦难的人。

　　连玖这么长时间不说话，倒是不似她那浮躁的性格。就在云笙也感奇怪，准备唤她的时候，连玖的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笑容。
　　“我晓得怎么治你的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