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荆之薇

1、别了，配音生涯。

　　楔子

　　我放下手中的《人类未解之谜——灵异列车篇》,打了个哈欠,趴在玻璃窗上看列车外飞逝而过的景物。
　　古老阁楼的塔尖嵌在树梢和云朵之间，低沉寂寞的钟声揉入风里，像是来自不远处的教堂。欧式建筑映着灰暗的天空在我眼里缩成一幅旧英伦素描。
　　我转过头去兴奋地说：“你快看，好漂亮！如果下点雨，石板上轱辘辘滚过一辆马车，我都会觉得我们到了英国呢！对了，我们这是去哪儿？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他盯着自己的鼻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了两片暗弧，随后他抬起眼皮，唇角的笑意绵长凉薄：
　　“我们就是在十九世纪的英国，所乘坐的是1764年在曼彻斯特奇异失踪的那次列车。”
　　书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描述灵异列车的那一页展开,我倏然僵硬了姿势，旁侧的轨道上有列车轰隆隆驰过，携着耳鸣，埋没了我的惊讶。
　　他后仰，靠在椅背上，精致的面容上流过道道斑驳阴影，我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五指以裂骨的紧度被他死死扣住，他的指尖冰凉，寒意渗进我心里。

　　“既然你的未来注定没有我，既然那个人是他而不是我。那么，我只好把你带到过去。”
　　“哪怕，一起从这个世界消失。”

　　我猛地睁开眼睛，摸摸床单，在黑暗中环顾四周……还好，只是个梦而已。

　　******
　　T市
　　交错弯绕的高架桥上，一辆银灰宾利平稳驰行。
　　车窗外阳光明媚，流溢在汤仰故的碎发上。
　　“1月4日，上午十点，光年文化公司正式进入破产程序，并向当地法院进行破产保护，这个月20号，申请被驳回，公司全盘清算，所有财产将会被拍卖……”
　　播报员清晰的嗓音充斥在安静的宾利内。
　　汤仰故收回目光，拿出遥控器关掉新闻，皱眉揉了揉额角，白衬衫上的金纽扣丝丝跳跃，刺眼光芒随着他的动作闪烁不停。
　　他随手拿出一本财经杂志翻看，镜头中的女子只留下一个远远的侧影，长发垂落遮了脸。
　　玻璃隔开了喧嚣。
　　车内安静到有点冷。
　　汤仰故调高了温度，指尖依旧冰凉。
　　该高兴才是，至少也会觉得轻松些。为什么——
　　如此烦躁？
　　他在这件事上犹豫了这么久，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完全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为什么心里会这么空，就好像这么些年来的支撑被抽掉了，没有一点力气。
　　空到反胃……
　　前座的sean转过头来问了句：“Are you ok？”
　　“我没事，谢谢”汤仰故抿起唇角，倾身打开冰柜取出瓶柠檬水，“有些累了。”
　　“你也会累？”sean露出了明黄色的大眼睛，明显很惊讶，“少见”。
　　“下午有什么安排？”
　　“两点半，出席名模兰尼代言的珠宝展；五点钟，美国珠宝界巨头爱德华•凯恩将会抵达机场，您要去商务宾馆洽谈下一步的发展事宜；六点钟，参加房地产安总举办的鸡尾酒会，在此之前，有些文件需要您过目，九点半左右……”
　　“好，我知道了。你尽量把行程安排在这几天。”汤仰故看了看腕表，“一会送我回公司。”
　　“拜托你休息下好嘛？午餐——”
　　“叫外卖。”
　　******
　　谷致绯脱掉大衣，打开电脑，疲惫写在黑眼圈上。
　　“谷子，去跟伯父认个错，破产神马的都是浮云。这都几年了，什么深仇大恨也该消了吧！”
　　谷致绯将视频窗口移到一旁，没吭声，点击鼠标投她的简历。
　　“好好！大小姐！不管怎样，你总该回来看看伯母吧。再怎么说她都是你亲妈。回家过个年，听话，啊？”
　　握鼠标的手顿了顿，关掉视频，只开了音频。
　　“艳艳，你再说我马上飞国外。”
　　“行，不说。公司倒就倒了，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投简历找工作。”
　　“啊哈！拍不死的小强啊，栽了跟头你还不死心。就让你回来喊声爸有什么难的，要什么有什么。”
　　这边又是沉默。谷致绯再次接通视频：“我早就不是谷家的千金了，一向靠实力说话。你不要告诉他们我在T市。”
　　“谷子。我怀疑是他动了手脚。”
　　“谁？”
　　“还能是谁，就是薛路——啊？有人找我，我先下。”那边一阵哈哈。
　　“是谁动了手脚？”
　　“我怎么知道。你又不缺钱，工作没了就好好休息下。”
　　“等等。”
　　“还有事？”
　　“没。新年快乐……”谷致绯说完就切断了视频。
　　冲下最后一包咖啡，打包行李，她穿上大衣，拨出长发，将几个硬币装进裤兜，锁门。
　　谷致绯持有光年文化公司17%的股份，负责旗下的影视、广告配音这一块和主编时尚杂志《潮人logo》。
　　曾经赚了不少钱，但都用来在二级市场购买股份了。
　　公司股价突然下跌直至破产倒闭。主要症结不在于资金周转不足。
　　这次即便车房都转手卖掉，仍会欠一笔不小的外债，更何况，房贷尚未还清。
　　紧握在手中的东西瞬间化为泡影。
　　她摸出手机按下回拨键：“您好！对，我就是谷致绯。有机会去贵集团做珠宝代言模特我非常荣幸。是的。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是的，只做兼职。嗯好，谢谢，再见。”
　　谷致绯拉过皮箱走出楼层。经过门口的垃圾桶时，她把新款的Chanel包包随手丢进垃圾桶。
　　这是一次派对时影后级人物夸奖她配音不错。送她的见面礼。
　　一次都没背过。不想卖掉，仅此而已。
　　谷致绯戴上墨镜，手插进了大衣口袋。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节奏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