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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绵里藏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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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问题的一只上了脚,另一只要先等等。惠嫔饶有兴趣地打量,芳儿停下让她看清楚,还故意把脚伸前了,扬扬眉,夸她挑得不错:“怎么样,好看吧。”
“好看。”截在前面回答的是男声,芳儿把眼睛偏一偏,绕过惠嫔去看,果然是玄烨闯进来。昨夜为处理朝上的事没宿在这里,这会儿想她了,为了做到惊喜,都没让院子里的人说话。
只想听芳儿说话,他知道,听到他的声音,她的心也会美。
这靴子也美,配她就更美。摆摆手,免了她们的礼,玄烨走过来,亲自拿过另一只仔细端详。
稀薄的晨曦追进来,给这金丝梅花团儿的靴面添了一点儿暖意,柔雅的花瓣像猫爪儿,小巧精致,揪揪要绞出水来了,瞧着它都能闻见香味儿。
简单的华丽,配芳儿正合适。挺软乎的,玄烨还想摸摸,感受一下有多舒服。
——他摸得芳儿心颤。
时间算得不差,玄烨来了,另一只就能上脚了。这事,必须得这么办才管用。这靴子得是她穿,不能让人摸。坏的是玄烨的手正一寸寸地碾过靴面,如鸟儿惜羽,在乎得很呢,就像她的心被搂着似的,可是手摸紧点,摸久点,往里探,那针就能跟蛇牙一样扑它。
不能看,看得连呼吸都疼。芳儿抬手便扣住玄烨指尖。她也不解释,眼睛动一动,便如任性的孩子,要独占她的礼物,不许旁人碰。
玄烨笑了,他看明白了,也就不动了,手松开,这只靴依旧还去交给翠玉。
“皇上,走起来更美。”惠嫔依去二人身旁,小心地说着俏皮话,哪怕心头实际倒了一瓶醋,脸还是笑的。身在后宫,忍是首要的本事。只是惠嫔不知道这时恭维的意义,几乎等于“陷害”。
屋里人的眼睛都拢过来,等着皇后上靴,看她到底会有多美。
玄烨更是一眨不眨地望住。当着期待的众人,芳儿探脚,翠玉顺着劲儿送靴,她们主仆向来有默契,芳儿也瞧过针在什么地方,然而,这靴子上脚,居然踩到底,踩实了踏地。
闷哼咬住没出来,靴里怎么样只有穿它的最清楚,冒血了,血还不少。眉尖紧了紧,瞬间的异样闪烁在芳儿的眼睛里,玄烨恍神了:“嗯?”
“没事,合脚。”芳儿居然站起来,面色如常,移开步子,轻旋半圈,姿态便如初绽的清莲。就在大家喜形于色的时候,她正色地过来劝玄烨:“皇上,别误了您的时辰,该上朝了。我还没收拾完,偷个懒,不送您了成吗?”
“成。”芳儿说得愉悦,看着也有笑容,然而不知为何,玄烨心里的劲顿时走了一半,一股气压住心口,堵得他难受。
趁着屋里说话的空当,各宫各院过来的,在外边,玄烨出去,难免会有动静,心里不好过,眼神就带着煞气。一眼就把她们吓住,吓得不敢动。直到看着走远了,个个才呼出气来,然后瞎猜。
虽然进宫才几天,彼此还不熟悉,然而皇后是共同的对手,这些嫔妃,她们想得也就差不多。这回等得比上回时候长,皇上又是气着出来的,她们自然胡思乱想。有幸灾乐祸的,自然也有祈求等会儿皇后别找上来撒气的。虽然不敢交头接耳,倒也自个儿在那儿嘀咕。
也有不担心的。贞嫔手里拿着梳妆镜,低头照啊照还在那儿美呢。她有个名目说这是为了在皇后面前“不失仪表,时刻注意”。因为是遏必隆最疼的闺女,没吃过苦,还当是在家里,那些不想找麻烦的,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她当然也有对手,这会儿安静是因为前面空着一个位置,清芸还没来,她来了,那就美不成了。
清芸封了吉嫔,皇后的妹妹,在嫔位里,排第一个,是理所当然的。她一来,就等于皇后的狗腿子来了,大家的一举一动,都有眼睛盯着。那还怎么美得成呢。她不会直接吵,但是拿话刺人,噎人,整人。
上回被抢了话头,这回也许是贞嫔故意要惹她,抓她的错,只是今天跟往常不同,心慌手颤,就是再装,也装不了上回的模样。缘故只有贞嫔知道,不能说,心越来越紧,她把自个儿逼得要喘不过气来了。低着头装样子呢。
谁也料不到,就这么一会儿,玄烨突然又闯进来,带起的风像撕开的面口袋,扑得顶得人害怕,几乎是跑着进屋里去了。大家赶快闪开了跪他,他也看不见。
他不是来看她们的,他只要看芳儿。回马枪是为了她,真等看见了,心就疼了。
靴子果然脱了,袜儿也除了,针弄下来,脚泡在热水盆里,拿帕子洗血呢。翠玉跪着,惠嫔在一边战战兢兢地抹泪,不敢出声,玄烨一来,她就知道完了。
才进宫就这样,摆明了有人想一石二鸟。这会儿手里绞着帕子,惠嫔恨不能死在皇后面前。刚才的恭维,对比眼前的祸事,倒像是上赶着盼她出事。靴子是绣房的李德兴送来的,李德兴跟她长春宫里的太监李祥兴是兄弟,亲的,这一针扎下去,惠嫔就说不清楚了,真说不清楚。要是再把明珠是内务府总管这层扯上来,那就更玩完。
种种迹象通通不利,这会儿跟皇后说冤枉,那可真傻,可是要不说,那就坐实了。从来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后也一样。惠嫔想,她肯定就盼着拿人开刀呢,得,我运气真好,我是头一个。
又怕又委屈,又没有办法,她就只能哭了,哭还不能哭太狠,显得心虚。惠嫔知道皇后不傻,只求别借题发挥。皇后要能搭把手,这关兴许能过,她要扣着不放,那就死了。玄烨刚才看她的眼神,呆子都知道份量,皇后在这会儿,那就不是人,是救命药。
拿捏着份量才告禀几句,更要命的来了。玄烨居然杀回来。还一眼无余看得真真的,惠嫔一下子心里就没劲儿了,那些硬顶着的勇气,也都成了碎渣子。
“皇上,皇上。”惠嫔想分辩,可是句子是散的,她慌,凑不齐。玄烨略过她的身影,已到了芳儿脚边,他的眼睛里全都是红的,全都是芳儿的血。
有点腥味,他把鼻子吸了吸,呼吸很重。眼圈红起来,心里什么滋味,一看就知道。
芳儿要说话,玄烨立刻摆手:“我马上去上朝,不会耽误。再让我说两句。”所有的苦心,他都明白,芳儿能为他忍得踩实了走路,玄烨怎么能不明白。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安心,不误了正事。可是现在这件事,就是正事。
“皇上。”只有挨了这一扎,才能办得了的正事,这是为了自个儿,更是为了他。芳儿没料得玄烨的反应如此之强,也有些提心。
“又来这招,又来这招。”福临大婚的时候,也有人这么玩过,扎了脚,问死了几个人,最后不了了之。这事玄烨是听苏麻喇姑说的,如今,他亲眼见了。
从前玩这手的是太妃娜木钟,如今是谁?是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把手伸进后宫里来,谁又有那么大的能耐?
“马上把这两个人拘起来,别让他们死了,快!”惠嫔哭着回是她的人,是两兄弟,玄烨便立刻下旨,他不想要从前相同的结果,他要挖出确实的答案。
“皇上,等等!”芳儿即刻拉住他的手:“别太急了,这事儿不能从这儿发起来,外边人多眼杂,你收着点儿,别急!”
“外边?”提醒之下,玄烨想起外边站着一堆女人呢。女人的心向来都是嫉妒的,为什么不能是她们?这事儿从前朝到后宫,肯定有联系,跑不了。他马上喊了一声:“梁九功进来!”
进来的不是梁九功,是他的师叔,副总管鲁元宝。梁九功昨儿跟皇上请过假了,鲁元宝听这声音势头不好,进来一看,果然是的。忙把头低,装作不知道沉着劲儿回:“主子,是我。”
“你跟她们说散了,今儿不用请安,说皇后有点事,免了,另外,翠玉你也出去。”玄烨把人指了一下,格外叮嘱:“你们留神各人的反应,我要马上知道。”
“是。”要两个人出去看,这是要互相监察以免徇私。做下人的都图自保,图个一团和气不假,但今天,恍了神就是找死。
留神各人的反应是好办法,可是也不见得准。听说免了问安,刚刚提心吊胆的那些,全松了劲,都高兴呢。这样怎么回呀。
这时候,就是考验眼睛的时候。松劲跟松劲不一样,有的人紧张是因为胆小,有的人紧张是因为做贼心虚。到底什么样才准确,不就得凭个人的经验。
翠玉看懵了,心里急着呢,可惜,这些人可不会等她。鲁元宝望一望已经清楚,转身便回去,到了玄烨面前,他也占先了一步:“主子,主位都挺正常的,没什么特别反应,只不过……”
“直说,谁?”玄烨的声音已经沉得不能再沉,再压劲儿,他的火就要炸了。
“贞主儿,低着头没看清。”其实是看见了,不过图这话模棱两可,谁也不得罪,所以这么说。
“我要实话。”玄烨抬眼,拳头握着呢,目如喷火:“没看清你要眼睛干什么的?”
“她,她笑来着。”真话只能给逼出来了,鲁元宝抹抹头上的汗,再确定一遍:“对,没错,她笑来着,奴才说皇后有事儿,她的样子,挺,挺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