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69、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因为暴雨的原因许多航班被迫停飞或取消，选择坐火车的人异常多，候车大厅里全是人。丹尼尔左手揽着沈正直，让他尽可能靠近自己，右手则伸进口袋握紧枪。他们在人群里穿行，丹尼尔的两只眼睛不停打量着周遭的情况。这里……往来人员过多不利于查找目标。楼上……没有可以进行锁定的点；楼下……看起来也不理想，有很多老人、妇女和孩子……这里的出入口太多，前后门都有……员工通道，一个……两个……四个？！……观光电梯两部，直达电梯八部，滚梯八部……洗手间四处，照这种布局楼上应该也一样……倒是便于隐藏或撤离，但对于我们而言实在是不够理想。

　　不断有人在身边蹭来挤去，沈正直倚着丹尼尔的身体在人流中穿行。他并未意识到，自己一直像个初到陌生地方的孩子似的紧紧抓着丹尼尔的衣袖，抓得是那样的紧。他四处张望，试图在人群中找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他有许多话想要跟他说，有许多问题想要找到答案。他紧切的目光在一张又一张脸上扫过，大哥，你在哪里？

　　人群中似乎有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闪过。丹尼尔放缓脚步注视着人影的方向。两个年龄与沈正直相妨的大男孩在人群中打闹着往前走。就在丹尼尔分神的当口，其中一个男孩儿好像是被同伴绊了一下，挤过人群整个人撞到沈正直身上。

　　沈正直反射性的松开手扶住他：“小心一点儿。”

　　那男孩跌在沈正直怀里，他抬起头，一双湛蓝的大眼睛看看沈正直，咧嘴一笑：“谢谢您，先生。”

　　“不客气。”

　　男孩招呼着同伴笑嘻嘻地走过沈正直和丹尼尔身边。有那么一瞬间，丹尼尔的余光似乎看到那男孩冷冷瞥了沈正直一眼。一种潜在的危机感令他下意识地追随男孩的行动轨迹。两个男孩子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丹尼尔转身时，沈正直正盯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怎么了？”

　　沈正直好像被丹尼尔吓了一跳。他猛然抬起头，迅速闪避开丹尼尔关切的目光，“没……没什么。”

　　丹尼尔微扬了下眉尖：“这里人太多了，我们最好还是找个地方坐一下。”

　　“那个……”

　　“什么？”

　　“我想……想去下洗手间。”沈正直每说出一个字好像都经过了许多挣扎似的困难。

　　“我陪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沈正直甚至没让丹尼尔把话说完就转身欲走。

　　丹尼尔一把拉住沈正直，神色平静却语气略显严厉地说：“我和你一起过去。”

　　沈正直又一次移开了视线，很是勉强地回答：“好……好的。”

　　丹尼尔松开手，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松手。按常理来讲，这种情况下他应该寸步不离才对，可他松开了手。他跟在沈正直差不多一步远的地方往洗手间走。他看着沈正直略显单薄的身影。你并不擅长说谎，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那个撞到正直的孩子……洗手间里会有什么？沈正仁本人，不会，在那种地方现身也不明智，这不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想让正直甩掉我，那更是天方夜谭。那么，可行的可能性中……丹尼尔突然觉得胸口一阵憋闷，他不由自主地长长地舒了口气。看到沈正直一动不动地躺在冰冷水泥地上时的那种心悸再次涌上心头。我想要结束这一切，然后可以和你一起平静的生活……我想要……

　　沈正直此时的心绪最适合用“混乱”来形容。几乎完全失去思考能力的大脑被刚才的一撞撞得更加晕眩麻木。“洗手间第四格的水箱，你大哥。”刚才那位撞到自己的少年竟会用中文对自己这样说。这句话像魔咒般不停在沈正直脑海里盘桓，本来就已经不安的心情愈发忐忑。陌生人的留言，在此时此刻……与大哥有关……沈正直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不能让丹知道。至于为什么，他没有想过。

　　“进去吧。”丹尼尔推了下站在门口发怔的沈正直，“我在附近等你。”沈正直如梦初醒般地径直走进洗手间。他没有看到丹尼尔眼昊的失落与凄凉。

　　看着沈正直的背影消失在门里，丹尼尔转过身倚墙站着。他掏出烟盒磕出颗香烟叼在嘴上，望着穹顶的玻璃窗外依旧下个不停的细雨。雨滴在玻璃上蜿蜒，像无数条扭动的毒蛇缠绕、纠结，然后无一例外地高昂起它们小小的三角脑袋。丹尼尔甚至清楚地知道，下一秒，那些充满毒液的尖牙将戳进皮肉，锥心刺骨地痛。随着身体动作的停止，痛感却不会消失。它会一直在大脑皮层里钻来窜去，直到搏动的心脏失去活力。

　　走进洗手间的沈正直怔怔地站在中间，看着关着门的第四个格子。“洗手间第四格的水箱，你大哥。……洗手间第四格的水箱，你大哥。……大哥在这里面留了什么呢？水箱里……沈正直像个牵线木偶般机械地走进第四个格子，锁上门。狭小的空间里，他面对着马桶再次犹豫起来。大哥……丹……如果让丹知道，大哥会不会有危险……还有加布里……他现在……我到底该怎么办……这种触感，真凉啊……水箱被打开了。

　　水里有个被防水薄膜包裹着的长方形的东西。沈正直坐在马桶上，打开薄膜，是只银色的录音笔，耳机整齐的缠绕在上面，还打了个结。一看到绕在上面的耳机，沈正直差点儿叫出声来。这种缠绕耳机线的方式正是大哥的习惯。沈正直稳定了情绪，小心的戴上耳机，按动播放开关。

　　“嗨，正直，我是大哥。你还好吗？”沈正直猛地倒抽一口冷气。真的是大哥！是大哥的声音！他真的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他以为今生今世再也听不到的声音此时就在耳边响起。极短的瞬间，沈正直想要欢呼。

　　“正直啊，你不用说话，只是听着就好，我尽量长话短说。很辛苦吧，正直？我很抱歉让你陷入这种境地。可是除了你，我没有别人可以信任和托付，我只能把秘密托付给你，在这个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一定会问，为什么我要这么做吧。我最爱的小弟，我深爱着你，爱你甚于一切。为了你，我远离故土；为了你，我拼了命去打造我们的将来，那美好的令我们不再害怕，不再感到悲惨而绝望的新生活。我可以忍受所有的不公与虐待，所有的磨难与挫折，那是因为有你。没有你，我绝对走不到今天。决不会！我没有那么坚强。”

　　“还记得爸妈出事的那一天吗？我和你，坐在那个冰凉的小房间里，就只有我和你，好像我们是地球上的最后两个人，多余而被遗忘的两个人。你我一样悲伤，一样害怕，一样迷惑而不知该何去何从。但我们终究挺过来了，不是吗？”

　　沈正直捂着嘴，压制喉口的呜咽，却无法阻止肆虐的泪水。

　　“是我误伤了加西尔，我没想要伤害他。可他不让我去找你，他挡着我，我一时着急，就……我想你，想你想得发狂，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沈正直的声音听起来既悲伤又无助。

　　“我知道你有许多的问题想要问我，我也想当面跟你解释。我真的很想见你，只有我们两个，像以前一样彼此倾诉，我真的很想。可我现在无法见你，加布里一定还在气头上，他不可能听我解释的。丹也是……正直，帮帮我，我想见你。”

　　只是听着的沈正直点了点头。

　　好像沈正仁早就预料到正直的反应，他继续说道：“录音笔电池盒里夹着个小纸片，很小很小。把它拿出来，找机会放进丹尼尔的水里。放心，不是毒药，只是想让他睡几个小时，这样我就能找机会见你了。你把它拿出来，握在手里就行。只融于水，不会融于手，是不是有点儿像广告词，呵呵。我不会让我最爱的弟弟受到伤害，同样的，我也不会伤害我的朋友，相信我，正直。照我说的去做，我们就能见面了。我真的很想你。”

　　耳机里传来沙沙的空白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