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38、第三十八章

　　一到阴雨天，这手就他妈的疼得要命。夏尔马可斯阴沉着脸，倒骑在椅子上用力搓揉自己的手，一边看着路德维希熟练地将沈正直绑在对面的椅子上。

　　这小子真是他妈的长大了。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路德维希的情形。他的继母带着他来探监。拖着鼻涕的路德维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眼里并没有同龄孩子应有的纯真，相反地隐动着一种不羁和反抗。当时他就在想，这小子还真是老爷子的种儿，连眼神都他妈的一个德行。

　　后来老爷子死在了狱里，继母跟别的男人跑了。等到自己出狱找到路德维希时，他已经在街上流浪了两个多月。小路德维希看着自己，用脏手揉了揉鼻子，喃喃地问：“你还走吗？”

　　“不，我不走了。”

　　“你不会像他们一样走掉？”

　　“不会的，我不会。”

　　他轻轻地握着路德维希的一双小手，突然感觉自己的一部分浮到了半空中，俯视着下面这两个人。浮在半空中的那个他心里在想，这两个人多他妈的可怜呀。茫茫然不知道要怎么把日子过下去。他已经记不清吃过多少苦，饿过多少顿。带着路克，他什么事都做，什么事都肯做。直到遇到那个人，他的日子才好过起来。然后，整个世界又突然间倒了个个儿。

　　“没用的同伴比敌人还危险。我不需要没有用的同伴。”他仍记得那双黑眼睛中的冷漠与决绝，让他至今仍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

　　路德维希绑好沈正直，回头看了夏尔一眼，“现在怎么办？”

　　夏尔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没你的事。”

　　“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当初我们也不过是孩子……突然，一股熟悉的冲动像针刺般骚弄他的心。他自认为那股与生俱来的冲动来自母亲的沉默和父亲突然而至的暴怒。他看着路德维希，脸上的表情像是刚在冷天里错过了最后一班公车，而自己手里恰好有只火箭筒似的。

　　路德维希闭了嘴。他太熟悉这眼神了，那种有什么东西在虎视眈眈，无比狰狞又有些扬扬得意的眼神。路德维希又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沈正直，默默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有夏尔和沈正直两个人。他像具雕像似的一动不动地坐着，死盯着对面的沈正直。只有起伏的呼吸声划过一片死寂的房间。

　　沈正直缓缓睁开眼。外头正好有车经过，白晃晃的车灯刷地映在他脸上。沈正直连眨了好几下眼睛，依稀觉得好像有个人坐在对面的逆光身影。恍惚间他差点儿以为看到了大哥，那个人有着和大哥差不多的骨架。车开过去，房间里再度恢复原先的幽暗。沈正直终于看清楚了。的确有个男人坐在自己对面，并不是大哥，看起来比大哥还要结实。他倒骑在一把椅子上，双手交握自然垂放在椅背上，穿着件深色T恤和卡其色的裤子，深色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那人面无表情，却仿佛暗藏着某种具有特殊意味的神情。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记得……好像是路克……对了，路克！他在哪儿？为什么这么对我？！正直感到一阵头晕。他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愕然发现自己人的手脚被死死绑在椅子的扶手和椅腿上，仅能勉强动动手指。“绑架！”这个词赫然出现在脑海里。可是为什么？为了钱吗？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绑架我？”

　　夏尔看着沈正直，看着他深浸在不解和茫然中的表情。徒劳挣动手脚的沈正直，像只捕兽夹上无助的小兔子。那充满惊恐、慌乱、懊恼的脸让人忍不住想要虐待一番。那双似曾相识的黑眼睛中的茫然和无助令他升腾起一种恶劣的满足感。

　　“别白费力气了，克里斯蒂安沈。”

　　沈正直错愕地瞪着夏尔，随即明白。这是绑架，对方肯定了解自己的底细，当然包括名字在内。下一件事，就是要赎金；然后……撕票……沈正直不觉愈发瞪圆了眼睛。

　　对，就是这种眼神。这种掺杂着恐惧和绝望的眼神，真是令人兴奋。夏尔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真他妈诱人的眼神。就在这里，房门被推开，路德维希拿着相机走了进来。

　　沈正直一副见到仇人的表情，他挣扎，带得椅子咣咣直响。“路克！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

　　“克里斯，我劝你还是听话点儿好。”路德维希喘了口气，“你只要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事情就行了。我保证你不会受苦，克里斯。”他的语气中好像有哀求的成份，正直不确定。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想知道的事情？你们不是想要钱吗？”

　　夏尔突然笑了。从微笑到大笑，然后笑得前仰后合。他笑得捂着肚子在椅子里缩成一团。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着夏尔夜枭般阴冷的笑声。沈正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错愕地看看夏尔，又看看路德维希。路德维希没有笑，相反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随着夏尔笑的程度变得愈发惨无人色。夏尔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突然脚下一蹬，连人带椅子滑向路德维希，伸手指着他的鼻尖。

　　“闭上你的嘴，路克！我什么都教过你，什么都给了你。你却在这里同情这个小子？还轮不到你对我说教，路克！你他妈想都别想！”

　　路德维希低下头，后退了几步，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夏尔转向沈正直，“告诉我，克里斯。我不想听什么‘我不明白，我不知道’之类的话。可以吗？我只想听实话。跟我说实话，克里斯。塞巴斯汀画在你日记里的符号是什么意思？‘星星’是什么？‘钥匙’又指的是什么？”

　　“塞巴斯汀？大哥？画在我日记里的符号？什么星星？什么钥匙？什么意思？你究竟在说什么？”

　　夏尔脸上露出个诡异的微笑。那抹微笑像股流窜的电流般飘忽不定。他盯着面前这张酷似塞巴斯汀的脸皮，勉强控制住想要把这张漂亮的脸孔撕个稀巴烂的歇斯底里。他揉着手指开始在心里数数。从十至一默默地倒数回去，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数，想像着那些数学像一个个灰白的魅影，飘浮在他黑漆漆的脑海里。同时在心里暗骂，真他妈讽刺，居然还得用他教的方法来控制情绪。

　　“我真的不明白，你们在说什么？”沈正直盯着夏尔的手，注意到他左手的无名指短了一截。

　　夏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数数已经无法控制他即将决堤的愤怒。

　　“出去，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