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裂痕》龙飘雪

17、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沈正直的心在颤抖，来德国以后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地想念沈正仁了。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怀里搂着大哥的照片，低低的饮泣。他的哭泣来源于不解，他觉得自己实在太不了解丹尼尔，他好像离自己很近，同时又离自己很远，有时感觉很亲很贴，有时又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就赵保良这件事情，他不明白丹尼尔的所作所为，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向自己解释，哪怕是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也好。

　　恍惚中，正直好像看见丹尼尔站在门口沉静而温和地微笑着，冰蓝色的眸子深情地望着自己……正直伸出手想去抚摸他的脸却抓了个空，丹尼尔的影子像被弄皱了的湖面投影似的模糊起来。

　　沈正直猛得将头埋在枕头下面，咬着下唇抽泣。……其实……其实你只要……只要说句抱歉就好，为什么不呢？……如果是大哥，他一定会搂着我轻声安慰……只会在意我的感受……为什么你不能呢……为什么不呢……为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加布里埃尔在公寓的楼梯间“捡到”了失魂落魄的丹尼尔。他就像个弃婴似的可怜兮兮的抬起头，失神地望着加布里埃尔。有那么一刹那，加布里埃尔以为丹尼尔受了致命伤，脸上一副快要死掉的表情，他的心脏差一点儿停跳。

　　现在丹尼尔仰面朝天躺在加布里埃尔公寓的沙发上，揉着太阳穴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德瑞克兄弟在房间的不同位置同时看着乌烟障气中的丹尼尔，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同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一支烟燃尽，丹尼尔又从放在胸前的烟盒里抽出一支。这已经是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了，他将烟咬在齿间，左手将空烟盒捏瘪随手丢到地上。

　　“你要是想死于肺癌别把我们也拖下水。”加布里埃尔走过去，不自分说地拿掉丹尼尔嘴里的烟，扔进放在桌上的果汁里。丹尼尔错愕地瞪着他，眼睛里流露出不满但没说话。

　　“啊！那是我的果汁，我还没喝呢！”加西尔跟被踩了尾巴似的发出一声惊叫，夸张地扑了过来。他跪在地上，轻轻抚摸着玻璃杯，“噢，我亲爱的果汁，你怎么可以和烟草在一起，而抛弃我呢……”说着，加西尔脸上挂了泪痕，“我炽热而真诚的心啊，你没有看到它吗？不要用冰冷的眼神将它冻结……噢，我亲爱的……”加西尔温柔地用双手轻轻捧起杯子，凑到唇边印上无数个响吻。

　　在一片“啧啧”有声的亲吻声中，丹尼尔面沉似水的脸终于抽搐了一下。加布里埃尔则见怪不怪地踹了加西尔一脚，示意他差不多就可以停止了。加西尔识趣地捧着他亲爱的果汁坐回电脑前。

　　“你在被他牵着鼻子走。”加布里埃尔坐到丹尼尔对面，两手支在双腿上，身体前倾。说实话，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丹尼尔，失落、疲惫，完全不像他认识了这么多年的那个人。一开始丹尼尔跌进沙发，哑着嗓子说自己没地方可去的时候，加布里埃尔的第一反应是想扬手给他一记耳光，好让他清醒清醒。不过好在加布里埃尔不是那么冲动的一个人，在听完丹尼尔断断续续的叙述之后，他在脑海里迅速整合分析了目前的状况，得出这样的结论。

　　丹尼尔放在胸前的双手习惯性的十指交叉，相互握了握。加布里埃尔对现状的分析没有错。失去应有的冷静，情绪被别人左右无疑是危险的，他将无法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做出正确的判断。如果让对方抓住弱点，那将更加致命的……这些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赵保良没能左右他的情绪，正直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就在正直说出“我最讨厌你”那句话的瞬间，丹尼尔觉得莫明其妙的心悸随之而来，席卷而至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与无措。他承认，那一瞬间自己的确是失去了掌控。同时他明白，想要保护正直不受伤害，想要探寻真像，他必须在任何情况下保持冷静。

　　“哼，居然被人摆了一道……”丹尼尔嘲讽地说着，“还是个小混混……”

　　“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我想知道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既然不能跟正直说出事实，那也就无从解释。更何况在这些事情上，他的确也没什么可解释的，赵保良的受伤确确实实与他无关。另一方面，考虑到沈正仁留下的可供追查的线索实在是少得可怜，中这是目前手中的唯一线索。那么，想要不被他人左右，要想最大程度上保护正直，同时又想知道正仁失踪的真像，那么揪出赵保良背后的那个人就变得非常有必要了。

　　丹尼尔抬手抓了抓头发，漫不经心地说：“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睡觉。”

　　啊？加布里埃尔刚想开口询问，忽然在余光里看见加西尔正将刚才那杯加了料的果汁仰脖倒进了嘴里。他爆发出一声断喝：“加西，那不能喝！”

　　加西尔闻言懵懂地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淡淡地回答：“我已经把烟拿出去了。”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在电脑前工作。加布里埃尔怔了几秒钟，忽然中弹般向后仰，靠在沙发上不停地摇着头。

　　“他没救了……”

　　丹尼尔从沙发上半支起身子，他一手抓着沙发靠背探头看了眼加西尔。尔后，他转过头，指着加西尔所在的房间，非常认真地对加布里埃尔说：“我绝对不睡在那个房间。”

　　“我要跟加布里一起睡。”加西尔在房间里大叫。

　　加布里埃尔看了看这两个人，沉着脸站起来，没好气地指着加西尔，“你……你就给我死在那个房间里……”然后，他转向丹尼尔，“……你，睡沙发上。”

　　“为什么？”两个借宿的人异口同声地抗议。

　　“因为这是我的家，爱睡不睡！”加布里埃尔真想用机关枪把这两个人突突成筛子。

　　“要冷静，你不能也被人牵着鼻子走。”加布里埃尔脸上那复杂的表情让丹尼尔对自己适时的反击感到很满意。他长舒口气，枕着手臂对加布里埃尔说，“能不能给个枕头？”

　　“没有！”加布里埃尔狠狠白了丹尼尔一眼。

　　醒来后的沈正直习惯性的下楼来到厨房。他打开厨柜将咖啡豆拿出来，坐到桌前将这些棕色的椭圆形豆子倒进咖啡磨。咖啡磨发出有节奏的吱噶声，转着手柄的正直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停下来，猛然用力将咖啡磨推得老远，那些棕色的小豆子骨辘辘滚了一桌子，有几颗掉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沈正直不出声儿的对着那些豆子，他胸膛剧烈起伏，好像憋了一肚子的火儿又无从发泄。过了一会儿，可能是觉得这么做实在有些傻里傻气的，正直自嘲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把咖啡豆收拾干净。今天就罚你没有咖啡喝！他拿着咖啡豆的袋子绕着厨房转了好几圈，把袋藏在了水槽下的管子上。然后，他哼着歌儿只做了一份早餐。

　　可刚坐到桌前咬了两口煎蛋，正直又犹豫着站了起来。早餐……还是帮他准备吧……他又做了一份煎蛋和烤肠，放在自己对面丹尼尔平时坐的地方。他在心里想像着没有喝到咖啡的丹尼尔该是一脸怎样的失望表情；想像着他会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原谅他……可直到正直把自己的餐盘都洗干净了，也没见丹尼尔下楼来。他这才发现，丹尼尔不在家里。

　　他的外衣不在，汽车也不在，床单没有一丝睡过的痕迹……没有便条、没有短信、也没有留言……他走了？失了丹尼尔的踪迹，正直虚脱般一屁股坐在楼梯上，忽然间觉得这房子大得可怕。……他昨晚就走了？丢下我走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走？其实……其实你只要……只要说句抱歉就好，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说呢？……哪怕是为自己辩解一下也好啊……为什么你偏偏什么也不说地走掉？

　　沈正直傻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突然冒出个想法。说不定……也许……真的……是自己错了？……毕竟那只是赵保良的一面之辞……如果真如丹尼尔所说的那样，他什么都没有对保良做过……那么……如果真是那样……如果……天哪，我都干了些什么？！正直猛地站起来，锁好门骑上自行车直奔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