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化学笨

2、我的小吉

　　当彭亦进了廉家的时候，小小的他睁着眼睛站在母亲背后，身板挺得直直地，短了一截的布衣布裤被洗的干干静静。他头上包着两个小小的总角，布带系得紧紧的，他布鞋边布起了毛边，但他依然穿着。时节正是入夏的过渡季节，穿着这单薄短衫也是有点冷的。
　　这是一对可怜的母子，是廉家下仆人手不够招进来的。说是招，但其实那是彭亦的远亲表叔给弄进来的。表叔也只是个二十有八，账房里的小伙计，因为脑袋不笨，很合管家心意，所以插个人在府里是完全没问题的。这对母子是附近村的农家，母亲陆琴因为丈夫不幸早逝而不得不带着孩子来到城里找工。想想一个女人家也不容易，家里没有壮丁就只能出来找活计，幸好陆琴上无长辈需要抚养，就这么个十三的小崽要养，就索性带着孩子来这个远亲介绍的地方做活计来了。
　　现在两母子站在后门，陆琴带着小彭亦跟着表叔穿行在廉家的走廊里，彭亦乖乖的跟着自己母亲，看起来乖极了。等到了一间小房子面前的时候，母亲把彭亦带进房子里，蹲下身子来摸着彭亦的头。“小亦啊，妈妈和你表叔有点事，你呆在这里别走啊，你一定要乖乖呆在这里啊。”说完就对着彭亦做了一个苍白的笑脸，还从胸口的包里拿出一包油纸包好的东西给彭亦拿着。彭亦既不哭也不闹，点着头，乖乖的拿着油纸包站在有点灰的房间里。
　　门外站着一个小孩，身上穿着光滑的蓝色丝绸长衫站在廊柱后面躲着，他看见陆琴出了小木屋，还带上了门。小孩虎头虎脑地跑到木门边上，趴在门缝里往里面看。他看见彭亦弯下腰把周遭的干草拾掇拾掇堆成了小团，然后一屁股坐上去，边玩着稻草边哼着小调。
　　那个小孩，也就是廉家的独苗，廉昊东。
　　现在廉昊东心里痒痒的，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孩子，他非常想上去打个招呼，可是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才算好，在门口抓耳挠腮地。门里的彭亦并不知道，他乖乖地坐着，眼睛看着手里转动的金黄色稻草，歇歇停停的哼着不完整的小调。
　　“小少爷？您怎么会在这？”廉昊东听见自己背后有声音，是彭亦表叔的声音。廉昊东玩心一起，转过脸，装老成地一脸不屑，手一背，眉眼一挑。“怎么，我在哪还要你个下人管？”青涩的童声从他嘴里蹦出来，他表叔笑了，廉昊东被自己夸张的表情也弄笑了，又不好笑场，缩着嘴巴硬是不笑。他表叔笑着连声附和着说是，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小包油纸包着的糖塞进廉昊东手里。廉昊东拿着糖笑得贼得意地就跑了。
　　他表叔叫宇文水，家父以前是半个秀才，给人家抄书的，取得这么个文质彬彬的名字。不幸的就是家父早逝，当时才十一岁的他在彭亦家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以前他的性格温软软的，但自从他小时候被彭亦姨妈送进了廉家以后，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到了也是在府里打着滚滚来的，头脑本来也就不笨，渐渐就变得精打细算吃不得亏。这次让彭亦两母子来这里，也算是报恩了。
　　宇文水看着廉昊东蹦蹦跳跳的样子，那种无忧无虑在自己小时候是从没有的。他叹气，想到又有一个孩子要步自己的后尘，摇摇头，他打开了木门。
　　彭亦抬起头来看是宇文水，马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宇文水摸摸彭亦的脑袋“跟着我来，我给你和你娘找了个好一点的房间。”彭亦低着头温顺的点头，跟着宇文水走出了小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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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天也黑了。彭亦脸上有点灰，他妈妈陆琴正在给他擦脸。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府里的后院，宇文水千求万求给管家求了后院的一间小房子，那本来是用来做小少爷的书房的，可小少爷长大了说不喜欢这个书房，便一直废弃着无人使用。里面堆放了一些类似于画册之类的东西，因为地方偏加上没人打理，本来光鲜亮丽的漆料也都褪下来不少。管家是看反正没人用，就给了这两母子了。
　　油灯下，陆琴擦洗着彭亦的脸蛋时，就着月光和烛光，她仿佛看见了她死去的丈夫。陆琴看着彭亦垂着眼睛乖乖地站着的样子，用大拇指揉着彭亦的脸蛋“小亦啊……”彭亦抬起眼睛来看着母亲，眼睛亮亮地。陆琴被彭亦一看，思念丈夫的心情马上就涌出喉咙。她把彭亦揽过来抱在怀里，眼泪流过她浅浅的眼纹，流进彭亦的头发里。她不断地抚摸着彭亦的脑勺，嘴唇颤抖地呢喃着：“小亦啊……小亦……没有你……娘……该怎么活下去……”陆琴哽着嗓子，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像风吹过木门时发出的吱呀声音。彭亦沉默着，抽出被母亲抱着的双手环绕在母亲脖子上。细细的手腕，给了母亲强有力的安慰。

　　母子俩就算是廉家仆人的一员了，陆琴被派去和刘妈（廉昊东的奶妈，算是这个府里的厨子）一起做一些琐碎的杂事，彭亦则跟着那些女仆洗洗衣服扫扫府里之类的比较轻松的活计。那些女仆看见彭亦乖乖地样子，就像得了个宝贝一样宠上了。有什么好吃的绝对就会给彭亦吃，还经常偷偷买些小玩意给彭亦玩。女婢们对这个不爱说话但是有很懂礼貌的孩子喜欢的不得了，天天逗着彭亦玩。
　　就这样过了一月，正好家里准备让已经十岁了的廉昊东去私塾学习学习，正在找书童陪听。女婢们就都一个个推荐了彭亦。说这个孩子性格温和，又乖又得人心的，保证小少爷喜欢。老爷就亲自看了看这个孩子，就看彭亦低着头，一副温驯的模样。老爷就喜欢这样的孩子，想着现在找个像彭亦这样的软柿子给自家那个野孩子捏也不容易，也就定下了这桩事情。然后就等着老管家去找先生，夫人觉得应该让两个孩子熟悉熟悉，就差使人在小少爷房间里多加了一个床位。彭亦的母亲心里也是高兴的，起码自家的孩子不用再做那些重活，只服侍小少爷的话就不会那么累了。而且自己也不会离开自己儿子太远，天天也是能见着面的。
　　两个孩子刚见面的时候，是夫人的内侍小梅带彭亦去小少爷房里的时候。小少爷廉昊东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坐在他自己的床上，甩着两条腿嘟着嘴巴。小梅见了，笑了起来，那声音跟银铃似的。廉昊东瞪了小梅一眼。转而看着自己新来的书童，刚来的时候还蛮想和他玩的，可现在看他那穷酸样，又要和自己抢房子住，不屑的心理就生了出来。
　　“诶，小孩，你叫什么？”廉昊东抬着下巴，叉着腰一副母鸡的样子站在彭亦面前。彭亦马上放下手里的行李（就是几件换洗衣服）乖乖地站在比自己矮半截的廉昊东前面。“我……我叫彭亦……主。。主子。。有什么吩咐么。。”廉昊东被这声主子逗开了心，虽然府上所有下婢都称廉昊东主子，可前面总要加个形容词。像什么小主子、淘气主子等等，反正听起来跟爹娘那种主子等级差的很大。如今居然有个比自己大的小孩叫自己主子，他对彭亦的好感也就节节攀升。“我说，彭亦啊，你要不让我帮你取个名字吧？？”他会这么说，那是因为自己爹娘都会给自己的奴婢取名字，他也想像爹娘那样，那样看起来他像个大人。
　　“那。。主子您想叫彭亦什么。。”彭亦点着头，认认真真地站着。一旁的小梅笑得腰都直不起，捂着嘴巴扶着小腹咯咯咯只管笑，廉昊东看了小梅一眼，小脑袋瓜里转了两圈，然后一拍手，高兴地说：“小吉！小吉！好不好？？”廉昊东觉得这是他取过的名字里最好的，之前给他的小鸟小猫取的都没有这个好。彭亦则是廉昊东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年的桃花花期好像比以往，长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