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
-
连着几天，琪官心情都不太好。
不过，琪官已经习惯了把自己的情绪埋藏在心里，笑脸迎人，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赏心悦目，这，已经快成了他的本能。
所以冯小将军屈尊前来时，琪官面儿上正是柔和含笑。
琪官的长相应该是肖似其母，清秀白皙，五官精致。据说师傅买下他的时候，出到了四两银子。那年月，一个壮劳力也才三两银子。四两银子，足够五口之家过一两年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琪官唱得是花旦，脸蛋儿十分重要，如果长得貌似无盐，看客还不倒足了胃口，哪还有捧场的。琪官的出色的外貌让他占了优势。为了保持这点优势，他还多方打听。常常出入巨富豪们，那些夫人小姐们的丫鬟倒是透露出一个偏方，说是多用羊乳能够让肌肤更加细腻白嫩，而且极是养人。他照此做，果然有效。
唱戏时要上浓浓的妆，琪官见过不少师兄年纪大了之后脸上起斑生疮甚至皮肤溃烂，都是因为常年着浓妆的原因。因此平日对此格外注意。发现羊乳有如此功效，还专门买了母羊挤奶用来沐浴洗脸。如此坚持了三四年，琪官的皮肤确实比戏班的其他人好太多了。
阳光下，像透明的玉器，灿然莹白，细腻光滑。
冯紫英都看出了神。
冯紫英其人，将门虎子，文武双全。
京城权贵多如牛毛。皇室宗亲，四王八公，以下还有无数高官贵戚。京城里，连升斗小民都知道行事不要太张狂，说不准和你在酒楼对骂的那位就是某某权贵的族人，某某贵妃的兄弟。
按煊赫，四王八公为首；按清贵，翰林学者当先。冯家要论的话，自然是武将中实力派。
神武将军乃是世袭的职位，到冯紫英之父冯唐是第三代。虽不过是二品的官位，却系数嘉王属下，掌京畿军事，位不高而权重。
冯紫英出身好，人又擅交游，性重情义。京中的子弟，少有不与他交好的，都赞他为人重情侠气，直爽大方。
这样一位贵公子，见过的出色人物不知凡几。容貌非凡的更不会少。远了不说，荣国府衔玉而生的宝二爷真是令人见之忘俗，难以形容。但是怎么见了这唱小旦的戏子，每见一次，就觉得他更好看了两分。
“总是叫你琪官，不知道你的大名是？”
琪官连连告罪：“是我的不是，琪官是我的艺名。我姓蒋，大名两个字，叫做玉菡。”
“蒋玉菡。”冯紫英念了一遍蒋玉菡的名字：“好名字。玉者，君子之佩也；菡萏之花，出淤泥而不染。可见令亲对你真是爱护有加。”
爱护有加……
玉菡轻轻一笑，并不欲多说：“我原不叫这名字，是进了戏班之后师傅给取的。师傅的确是十分爱护我的。”
玉菡不想继续说这个，遂换个话题：“不知这次小将军宴请了哪几位尊客？”
冯紫英笑笑：“琪官可别叫我什么小将军了。我与琪官投缘，心中甚喜，不如你我兄弟相称。”
玉菡一惊，他一个戏子怎敢与神武将军的公子兄弟相称，岂不平白污了人家的清名。于是连声道“使不得”“不敢”之类的话。
冯紫英执意不肯，非要玉菡称他为贤兄。玉菡拗不过，又怕再推拒下去有不识抬举之嫌，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心道：可不能得意忘形，贤兄之称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起，当记得弥子瑕分桃之罪也。
冯紫英听了玉菡软软的一声贤兄，这才满意，说起旬日后的宴饮。
“说起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乃是几位自幼交好的子弟，情分比别家不同。因我们几个素来喜欢些风雅事物，每逢聚会，总少不了丝竹管弦。到时候，我也可以为你引见引见。玉菡大可放心，我这帮好友，虽然出身行伍之家，却都是脾气十分好的。”
玉菡笑言：“观冯兄气度，亦可知必为知己良朋。”
冯紫英对玉菡的话十分受用。当下约定时间地点，又说好，到时候冯府派人来接等语。
临别时，冯紫英道：“姓高的，你不用理会。不过是祖上和我家有点干系而已。你若不愿意和他纠缠，尽管报我的名字，我自会为玉菡贤弟周旋。以后若再有此类事，不妨诉与为兄知，定当为贤弟分忧。”
玉菡一惊，然后喜不自胜。
冯紫英这话，简直就是在说，以后有人找你麻烦直接报我的名字。
玉菡虽然猜到这批客人和以前的不同，但是到底见多了所谓贵人的行迹。因此很带了几分忐忑。要他说，他还是更愿意和读书人打交道，毕竟号称文人雅士，讲究个你情我愿。且，他们自持身份，很少做出格的。武人就不同了，不说力粗气大，逞强好胜，他们直来直去，偏偏又不喜欢按着规矩来，一味的凭自己喜好，哪管后果如何。
但是冯紫英的这几位客人真不一样。让玉菡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是贵人气度。
冯紫英引见之时，没有一位客人表现出鄙薄的神色，个个是彬彬有礼。好像面对的不是梨园优伶，而是同辈的世家子弟。让玉菡纳罕不已。
说是行伍之家，其实这班子弟又有哪个是上过战场。都是几辈子的世家勋贵，子弟教养岂只是舞刀弄剑，自然是圣人教化，诗礼传家。
即使如此，他们也免不了吟几句诗词，行几个酒令。又兼不忘根本，喝了酒后，几个子弟便吆喝着耍剑。
于是从花厅移到一处空旷的院子里，下人小厮捧来个人惯用的兵器。
当中一位姓柳的公子，手持长剑站出来道是要展示展示新近练的一套剑法。
琪官不懂剑法武道，只是看柳公子的剑耍得虎虎生威，流畅好看，那剑光粼粼，威风八面，便也跟着喝彩。
“好功夫！”
墙上传来喝彩声。
下人们一阵鼓噪，主子们纷纷向上看去。只见一个青年站在墙头，正对着柳公子喝彩。
冯紫英宴客，只在别院。
这座别院却坐落在郊外，离别院十里，便有京郊的宿卫营。因此，并没有人担心来的是强人。况且这青年独身一个，在场的公子们哪个不是一身武艺，若真是强盗土匪，说不定还会兴致盎然的试试自己的功夫。
“敢问这位兄台有何见教？”冯紫英作为主人，当先一步，拱手问道。
那青年从墙头一跃而下，也拱手道：“在下路过此地，听见剑如龙吟，忍不住冒犯了。还望贵主人见谅。”
那围墙约莫两丈余高，青年跳下来，气态怡然，一众客人心下暗咐，自己未必有这样的功夫。
原来青年是十里外军营中的一员偏将。今日是出营办差，路过此地。时日有余，又见柳公子的剑舞得甚妙，忍不住评点起来。
琪官在一边暗暗纳罕，这青年分明就是几日前游湖时遇到那个。竟然还是个官身！
于是青年和别院众公子叙过姓名来历，又谈论起剑法。说道兴头，还与柳公子下场比划起来。
琪官只在一旁安静得观看，并不言语。但听得这青年姓苏，名进，字幼常。祖上却是不显，因自幼拜在一位道派噶人门下习武，后来凭借武艺受到贵人赏识，立志为国尽忠，随着贵人在战场上厮杀。这偏将之职，却是一刀一枪拼出来。
琪官暗想，那个贵人应该就是游湖时所见之人了。不知是哪家的贵人。
院中众人听了青年的来历非是出自显赫之家，有几位目光中的热情减退了许多。
先前舞剑的柳公子倒是上前一步，言道大家切磋切磋。
两个人下场比划一番，竟是不分上下。顿时大有惺惺相惜之意，收剑后言谈举止又亲密了几分。
冯紫英笑道：“今日又结识了一位好友，何不共饮一番。”
当下，众人又回到桌前畅饮。
那青年苏进也看到了玉菡，眉头微皱，幸好没说出什么让玉菡难堪的言辞，玉菡避过他的目光，心道，自己不靠近他便罢了。
主人冯紫英和柳公子显然对苏进欣赏有加，多番劝酒。
苏进推不过，喝了两杯道：“真不能喝，否则回到营中要被军法处置。”
有人呱噪道：“什么军法处置，你就说和我们几个一起，谁敢处置你。”
苏进脸色不虞，冯紫英会意道：“你当苏兄和我们这等闲散人一样么？快别让人笑话了。”又有几人凑趣，混过这句话。
苏进待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告辞归营。余下的客人们也有在日落前告辞的，也有喝多了留宿在冯家别院的。冯紫英忙着招呼客人，还不忘遣人嘱咐玉菡不忙走，要留玉菡在别院住一晚。玉菡自然从命。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