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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谁坐高堂洞悉天下 ...

  •   甘露殿中并没有熏香,但一边圆肚花瓶之中的鲜花香味,淡淡地飘散着。云澜好不容易忍住心中的惊跳,平静问义归长公主道:“长公主所说可是真的?这等军国大事可不能信口开河,否则京兆人心不稳,朝廷也要烦恼了。”

      云澜声音中冷意,让一边的襄阳长公主、豆卢云心中一紧,她们俩现在都有些痛恨义归长公主的口无遮拦了。

      “皇后陛下,战场之上的事情,咱们在千里之外,具体上什么情况自然不清楚的。不过韦孝宽驻守玉璧宜阳一带多年,岂是一般将领?”豆卢云忙道。

      云澜点点头,扫过探视的众人,抚着额头道:“阿云说得是,是我多想了。不过,有些话不是能够随便乱说的,尤其是各位的身份不同一般,该慎重便该慎重。”

      来拜见的人中,除了宇文家的媳妇和女儿外,还有两人,一人便是出身地方豪强世族的李氏以及杨氏,不过云澜并没有太多的顾忌,此时的大周,世家的势力都消弱了许多,同谢家一样,除了好听的名声之外,基本上,不是进入长安任职,便是在州郡任州牧或者地方郡守,但是却不能同时任军职了。关陇世家之中,哪怕是李、王、崔、郑、杨等世家大族,也无法对宇文家的权势有半分的威胁了。

      众人都听出云澜话中的警告之意,纷纷起身应喏,哪怕是义归公主,想到皇帝赐死安国公的狠辣,心中也顿生后悔。

      云澜脸色苍白,众人见状,都知趣的告退了。

      “皇后陛下何苦对义归长公主那么客气?”百灵端着一盅药膳上来道。

      云澜慢慢吃了才道:“总归是陛下是妹子,太过了也不好。四公子怎么样了?可在睡觉?”
      云澜想到小儿子自落地就没在自己跟前多少时候,忙问道。
      “您放心吧,四公子好着呢,看着比昨天又胖了些。”白灵笑道。

      云澜看百灵的神情,也知道是宇文邕的意思,要宫人不拿孩子来累着自己。笑了笑道:“陛下也太小心了些。”扭头看向一边的刻漏,算着宇文邕回来的时候。

      前朝,宇文邕接到绥德公陆通去世的消息,皱了皱眉头才让身边的内侍对着在座的朝臣说了此消息。

      “绥德公陆通跟随文帝的老臣,随文帝收复弘农,平定赵青雀之乱,一生忠心为国,清和谦恭,如今去了,朕心有所戚,追赠柱国大将军,着越王宇文盛代朕亲祭。”

      皇帝如此说出陆通的后事,让臣子各有所思。大周的臣子们基本上分为三类,宇文家的宗室近亲,北镇武将,以及关陇、陈齐蜀地而来的汉人世家儿郎。宗室也就罢了,此举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倒是北镇出身的大臣和关陇豪强出身之人想得更多一些。

      不管如何,这个时候他们的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等到一年之后韦孝宽使出的离间计使得齐国的皇帝高纬将一代名将斛律光冤杀后,才能得到证实。

      “绥德郡公一去,大司马之位便由赵王宇文招代之,拟旨吧。”宇文邕话音一摞,宇文俭的眉头微微动了动。

      “和齐人交战并非是一夕一朝之事,如今各有胜负,咱们大周如今的国力尚胜过齐国两分,拖不起的是齐人,所以战事倒也不急。襄州陆腾那边传来消息,陈人也有些不安分,宇文直作乱之后,襄州总管之职空缺,便由谯王出镇吧。”

      宇文俭没有想到宇文邕会点了自己,心中欢喜,纵使脸上还是一贯的淡然,神色中却还是露出了几分喜色。而宇文邕透过玉毓珠串,并没有错过弟弟的这个神情。

      任命了两个弟弟,宇文邕和众臣说起了铸新钱之事来:“五行大布钱通行刻不容缓,你们有什么好的提议?”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边关战事不歇,物资消耗不小。而新铸五行大布钱取代现今布泉钱也要一些时日。不过因为陛下之功德,均田制在我大周推行日广,去岁自寺庙中得来的土地均已授田下去了,故而今岁的课税还算充足,只是时日一久,也怕有些为难了。”司仓大夫杜杲直起腰杆道。

      宇文邕道:“朕知道,所以战事之外,朕决定遣使赴邺都,高纬那里,朕也可主动给他一个阶梯下。”

      众臣心中明白皇帝无意此时对齐国大动干戈,也都没有多说什么,附议便是了。

      贺兰璨跪拜了下挺直腰杆继续说着铸钱之事:“五行大布钱关系重大,不如禁止其出入函谷关?如此一来,我大周财富不会流入齐国,且百姓中,他们知道新钱较之布泉钱的分量更加足些后也会乐意使新钱了。”贺兰璨直言道。

      宇文邕很满意:“此议甚好。齐国还是通行布泉钱,不如允许其入而禁止其出,传令边境各州郡,务必严格执行此令。”

      重臣也纷纷附议,照此一来,大周的银钱不流出,而齐国和陈国的银钱则源源不断的流入,总有大周钱财满库之日的。

      退朝后,宇文邕便往甘露殿而去,边问木离桥云澜都做了些什么,待听到义归长公主的言行后,眉头皱了下,看来这个妹妹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稳了。

      “父皇,皇伯父。”甘露殿前,宇文葭同琼罗。乾荣同宇文邕相遇,忙行礼。

      宇文邕看着家族的女儿,脸色微缓,女儿和侄女比妹妹们看来懂事得多:“这是来瞧皇后么?以后可多多来和皇后说说话。”

      宇文葭点了点头,“母后正在哄四弟呢,让我带着琼罗和乾去偏殿玩儿。”

      “去吧。”宇文邕看着女儿侄女儿走远了,这才入了甘露殿院门,便听见了小儿子响亮的哭嚎声。

      “四公子是怎么了?乳娘呢?”宇文邕见云澜费力地抱着小儿子,脸色有些沉道。

      云澜听见宇文邕的声音,无奈瞪了他一眼道:“是阿瑞认生呢,我才抱他,他就哭个不停。”

      宇文邕看了眼小儿子,听他哭得大声,又见云澜抱得辛苦,再看了眼坐在窗下榻上吃着东西的三子阿琳,伸出手抱过小儿子来回走动哄着,没想到的是孩子立刻就不哭了。

      云澜颇有些酸味,“这孩子也忒偏心了些,我这个阿娘哄他半天也不及你抱他晃一晃。”

      宇文邕闻言笑了,让乳娘将孩子抱下去,只阿琳还赖着不走:“父皇,我又不哭闹烦阿娘,我不走。”快三岁的阿琳一点也不惧父亲,说话笑嘻嘻地。

      宇文邕嗯哼了一声,脸色严肃道:“你可是还想父皇送你去你十叔府上住几天?”

      宇文琳嘟着嘴委屈地瞪着宇文邕,却只是跳下榻跑到云澜身前,扯着她的袖子道:“阿娘,父皇总是欺负我。”

      云澜扑哧一笑,揉了揉儿子的头发道:“那你就去欺负你十叔去,正好欺负回来呀!好了,你父皇和阿娘有正事要说,去弟弟那里玩吧。”

      宇文琳只得磕了头怏怏离开了。云澜才问了宇文邕玉璧一带的战事,“可不要再瞒着我了。”

      宇文邕叹了口气道:“韦孝宽战败了,不过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倒是宇文英同梁景兴被斛律光给抓了。谢梧没有事情。”

      宇文英乃是宇文氏的宗族,和梁景兴一样都是官至开府仪同三司,没想到他们也被抓了。
      “韦大都督只怕恨极了斛律光呢。”云澜摇头道。

      “恩,斛律光是当世名将,可惜目下无尘得罪了小人,也可惜他效忠的是高家父子。”宇文邕看云澜比起前几日气好了许多,想到再过几日便是社日,便道:“社日那天祭祀社稷,我想带着阿璟一起去。他如今虚岁也快七岁了,我想着明年正旦日立他为太子。”

      云澜抬眼看了看宇文邕,“陛下可是决定了?”

      “这个是迟早的事情,如今他也不算小了,立为太子也好为他聘请名师,作为储君好生教导。”

      云澜却有些担心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担心阿璟的太子之位来得太过容易,哪怕他很聪慧也许会生出骄纵之心来。”她心中更大的忧虑却是宇文邕的寿元,如今是天和五年末,前世的他,再过七年多时日就去世了。想到此处,云澜心中就很忧惧,拉着宇文邕的大手不放。

      “话虽如此,但是不立储君,下面的人都会胡思乱想人心不稳,且对你也不好。”宇文邕安抚道:“我相信你所生的孩儿,绝对不是那等心性之人。”

      云澜便也不再多说了,想到一年又将近,笑道:“年末您可还要去云阳宫么?”

      “不去了,你快些养好身子,等雪落,找一日我和阿澜你一起出宫去赏雪去,如何?”宇文邕看云澜的脸色至今不大好,怜惜道。

      云澜听了,展眼笑道:“那可真是好。说起来,我至今还没有好生逛过长安城呢。”
      ……

      这年社日之时,长安飘起了小雪,云澜在殿中亲手替宇文邕和阿璟父子穿好衣冠,目送他们父子出了甘露殿而去。

      “阿娘,这样冷,哥哥还要和父皇一起种树么?”阿琳听姐姐的话,只知道祭社稷要种树,便有些担心了呢。

      云澜牵着阿琳回到温暖的殿内,笑道:“你父皇和兄长是去祭祀社稷,祭社要封土筑坛,然后在坛上种树,自古以来祭社都是这样的。”

      阿琳听得不是很明白,只知道人人都要在这一日里种树,扭头看向被乳娘抱着呼呼大睡的小弟弟撇嘴道:“恩,阿琳知道了。”

      云澜心中却想着,今日之后,朝臣也就知道了宇文邕将立阿璟为太子的意思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生出异议了,毕竟皇帝强势如斯,朝廷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对得了得。

      云澜所想完全没有错,皇帝如今只得三子,全是皇后谢氏所出,太子肯定是其中一子了,谢家在长安的势力,完全是依附在宇文氏身上的,对于北镇出身的大臣武将以及宗室并没有什么威胁,倒是对于关陇世族们有些影响。可惜关陇世家在朝堂之上一直被压制着,故而天和六年的正旦之日,皇帝改元为建德元年,立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宇文璟为太子,大赦天下,朝臣全是一片称颂之声。

      含仁殿中,叱罗太后听着外面传来的大赦的钟声,脸上的皱纹更加深了。

      “太后,皇后率着后宫内命妇给您贺拜来了,您该起身了。”一脸和气的嬷嬷突然出声道,她和另外两个身材高大的嬷嬷,是皇帝宇文邕几个月前派来服侍太后的,自她们来了之后,含仁殿内外走动的人顿时少了。

      叱罗太后应了一声,想到大儿子立太子大赦天下,但是自己的小儿子还被关着,再看几个监视自己的嬷嬷,对大儿子更是愤恨。

      云澜可不管叱罗太后的情绪如何,依着礼仪贺拜之后,稍坐了片刻,就告退了,留下厍汗氏等人陪着太后说话。

      回到甘露殿后,想到阿璟,心中难以平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得门外宫人的唱喏声--太子殿下到,才忙在主位之上坐了。

      玉冠玄服的阿璟沉稳地走到云澜面前站定,目光喜悦且坚定,按礼对着云澜跪拜行大礼。云澜看着这个当初被宇文护抢走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等他叩了两个头忙将他扶了起来。“好了,我儿以后便是大周的太子,当要更加敬君父之命,为兄弟之表率,切莫辜负陛下同我的期望。”

      于文璟抿着嘴唇露出一丝微笑:“儿子尊命。”

      云澜看着儿子如此,心中安慰,眼中好似有泪光点点。当初瘦弱的孩儿已经长得这般俊秀了。

      时光匆匆,建德元年的上半年,在各种消息飞来长安中飞快过去了,一直到汾州军情紧急,云澜得知弟弟谢梧领了两千兵马驰援汾州杨敷时,心中才生出焦急之情来。

      宇文邕也很恼火,一是恼宇文宪惧怕段韶之勇而不敢驰援;二是恼火韦孝宽,汾州被围,齐国主将乃是段韶,他围定阳城已经有二十多天了,若是真想解定阳城之围,便不该只派谢梧一个小将带兵前去的,他猜到定是汾州将要没入敌手,故而韦孝宽才不驰援的。只是想到云澜的忧心,他恼火之余也生出了一分担心来。

      殿内,云澜想着崔氏前几日抱进宫给她瞧瞧的侄女,若是阿梧出事,他膝下却只此一女……顿时眼泪就流了下来。

      定阳城外,黄土地好似也被染红了一般,齐军的中军大帐却是静悄悄的,也难怪,因为段韶病了,还病得很重。

      “大帅,您安心养病,末将等一定将汾州拿下,活捉杨敷老儿。”段的亲信大将纷纷道。

      段韶大喘了几口气,摇了摇头道:“我一生驰骋沙场,早料到有这一日了。只是没有想到来得这样快。杨敷若是继续坚守下去,你又能怎么样?好了,你们莫要想着硬攻了,这几日,咱们的死伤也不小。去请兰陵王过来吧。我同他计议一下,必定要将汾州拿下。”

      诸将心中敬服段韶和兰陵王,听命后纷纷散去。段韶看着灰色的帐顶,喃喃自语:“屠尽城民的报应?我段韶可不怕……”

      高长恭听段韶要见自己,忙去了中军大帐,见段韶面容一片死气,心中也起了悲意,“大帅有什么话,尽可对长恭道来。”

      段韶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定阳城三面都是深河水道,并无陆路可走,只有东南方向有路出城,我猜杨敷若是弃城逃逸必定会从此路而走。大王你带五百精兵守住此道,必定能生擒杨敷。”
      高长恭心中叹服,也不多说,忙领了千余人埋伏在东南涧口处。

      带着两千人马赶来的谢梧却是另一番思谋,这次来驰援汾州其实是他主动请命的。韦孝宽也没有拦着,当即许了他两千精壮,还将汾州附近地貌乡村道路细细告知他了。

      谢梧可不觉得自己是来送死的,韦孝宽得到消息段韶可能病重,若非如此,定阳城中早就被齐人拿下了。

      “将军,如今定阳城外齐人不知凡几,就是齐王也不敢轻进,我等如何援救呢?总不能强行叫阵吧,”偏将之一的向荣看了眼谢梧道。

      谢梧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也不瞒着两个偏将,边驱马边道:“定阳城中的粮草快要断尽了,杨将军定会想法子弃城突围,定阳三面环水,只有东南方面一路能出来,段韶必定会让人埋伏在那里,我等的目的,就是杀齐人伏兵一个措手不及!”

      向荣登忙称善,觉得这一趟怎么着也能立下功了。

      云澜和宇文邕都没有想到,谢梧会将战事看得如此清楚,在高长恭率众截杀杨敷时,突然率军杀到,不断救了杨敷和一些周兵,更是杀了高长恭一个措手不及,让他败北而去。

      “阿澜,想不到阿梧能有如此作为!”宇文邕接到战报后,心中欢喜,见了云澜忙将好消息告知了她。

      云澜忍住欢喜,笑道:“阿梧如此也能在军中立稳足跟了,说起来,还是韦大都督带得好兵,不然阿梧也不会立下此功了。”

      说到韦孝宽,宇文邕不由得叹气道:“韦孝宽乃是当世名将,但是比之斛律明月还是差了一截,他兵败给斛律明月在宜阳城下,失去了建安等四个戍所。”

      云澜顿时想起了一个词,既生瑜何生亮。遂笑道:“你这样可就看轻韦大都督了,兵书上不是也说了,运筹于千里之外,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兵之大善么?斛律光此时是得意,但是也太过得意了。”

      宇文邕默然,明白云澜所说的话的意思。

      斛律光此战胜了,傲性更胜从前。高纬传令军队遣回各军,但是斛律光认为军士中很多人都有功劳,一早就许诺给他们奖赏财帛,但是此时却没有得到朝廷的慰劳,他自然不想让军中以为他是失信之人,并没有尊圣旨遣散各军,率军依旧向邺都前进,同时也向高纬上呈表章,索要封赏。即便朝廷使者一再让斛律光停军不要前行,但是斛律光并没有听从,一直到邺城郊外附近时,大军才扎营停下等候朝廷的使者。

      高纬听到斛律光率军队逼近邺城,心里又惊又怕,扫翻案几,大怒道:“斛律光这是威胁朕么?”眼中已经露出了杀机,让一边穆提婆瞧见了,心中一动,顿时生出了主意。

      高纬心中虽恼怒,却也知道轻重缓急,忙让中书舍人召斛律光入朝觐见,然后宣旨慰劳遣散军队。只是,这对君臣翁婿之间因为此事生了巨大的隔阂,以至韦孝宽使人做的一首用心险恶的歌谣传入齐国后,加之陆令萱穆提婆母子以及尚书右仆射祖狄等人的推波助澜,就在次年,也就是北齐的武平三年的六月,高纬召斛律光入宫后使人绞杀了他,一代名将没有死在战场之上,而是被效忠的君王杀死,真可谓大悲至极。

      宇文邕听闻斛律光被高纬杀死了后,大喜后为此大赦天下。云澜顿时觉得宇文邕的性子和阿琳很像了,不过这样幸灾乐祸倒是让他和朝臣中走近了几分。而这年冬天雪飘起的时候,她也终于能够和宇文邕一起出宫去赏雪了。

      “您这赏雪的诺言可算是兑现了,我都以为你要忘记了呢。”云澜掀起马车窗纱一角看着外面笑道。
      宇文邕懒懒地靠在车厢上,深邃的目光中笑意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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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谁坐高堂洞悉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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