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大飘儿

1、一

　　潮平四岁时就识得邻家小娃娃了。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圆嘟嘟的，咬得小指头冲他笑，笑得两个小酒窝一晃一晃的。潮平也笑。
　　大人们说，这是他水伯伯家的小娃儿，比他小半岁，叫水深。大人们还说，可惜不是个女娃儿，不然，两家就定亲喽。小潮平不懂什么叫定亲，有人说水深是你媳妇儿，你要对他好。
　　于是，潮平告诉自己，要对媳妇儿好。
　　再大些，两人请了教书先生，一同在潮宅上学。除了节庆假日，便是日日相对。有时水深嫌回宅麻烦，夜里也寝与潮平。
　　其实，节日喜庆也大多是一块的，不过是在熙攘的人群里。水深在喧哗里笑开了小脸，甜甜地向大人们问安撒娇，与别的小朋友玩乐，偶尔对他说：潮平，一起玩啊！
　　潮平总是淡淡，说：好。
　　彼时潮平已知晓人事，大人们说这是个好孩子，稳重，前途不可限量。潮员外推辞地说着小儿粗鄙小儿粗鄙，脸上的褶子却不由地荡漾开来，合不拢嘴。
　　潮平还是笑。水深不是他媳妇儿。自己是男的。水深，也是男的。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年少初长成的水深风流放浪，日日花间饮酒，寻欢作乐，不知进取。潮平知道水深不快乐，可是潮平不知道为什么。劝不了，便只及自己所能，护他，助他。水员外愁白了发，却又只这一根独苗儿，什么时候不是捧着含着的，怎忍重责。罢了，谁人年少不轻狂！
　　潮员外对潮平说：平儿，深儿性子倒底单纯，随意，你能帮就帮。我们两家，那是祖祖辈辈的交情了。
　　潮平说好的。其实不用别人说，他也会对水深好的。

　　潮平要聚妻了，潮员外说，先成家后立业，为明年科举博个好彩头。婚事却不了了知，王家的小姐终是进了水家的大门。水深说，对不起，潮平。潮平笑，不置一词。坊间流传，年轻俊公子与娇美小姐菩提山上一眼定心，春暖花开时，便又是一桩佳话。
　　成亲后的水深还是没定下性来，仍日日纵歌乐舞。潮平劝他，水深只是闷头灌酒。潮平无奈，也陪他喝。
　　第二年，潮平高中。锣鼓声响彻了整条街。水深在巷子的梧桐树下，紧紧抱住潮平，恭喜你。潮平两手无措地僵直着，最终无力垂下。
　　次年，潮平进官加爵，搬出潮宅。圣上为其大兴土木，修建潮府，好迎聚月心公主。婚事整整筹划了两个月，满街的红灯笼，人人笑谈：十里红妆，只为娇妻。潮平笑。水深也笑。

　　潮平与水深始终相伴，偶尔一同出游，偶尔一同酣醉。唯有一次，潮平吻住了醉过去的水深。
　　水家的公子美妾一房又一房往府里迎，潮家的少爷与月心公主举案投眉，相敬如宾。
　　数年，又数年。
　　三十四岁的水深被酒肉蚀了身子，抱恙而去。
　　潮平在他坟头笑，一如往昔，云淡风轻。
　　又过几年，潮平役。死因不明。

　　有那么一个人，伴你走过最美好的韶华。
　　等他走了，心也空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