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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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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sablanca
卡萨布兰卡
月光潺潺的流过大片大片的花田。
每一丝轻浅的光线都在微微芬芳的夜风里颤抖,缤纷的交织错杂,织成素馨的纤细光网。它们沉默着低语,然后动作轻柔地覆盖住每一双枝头上洁白的芳唇。
那些馥郁光洁的柔软花瓣们。
盛放的花朵毫不加以掩饰的芳香直接而又幽雅的侵袭你那最闪亮的侧影。
于是我便不加掩饰地迷醉。
多年前,我就在庄园里最深最偏僻的地方发现了那条小径。
我从没有涉足过那里,从没有涉足过那个幽深神秘的地方——尽管庄园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但是我没有去探察一切的勇气。我本能地知道那会是一个有毒但是美丽的神秘之地,我不想冒那个风险。
那是完全可以断定的事情,不是吗?美丽无非就是毒药的代名词。
几十年的阅历教会卢修斯·马尔福在安全的地位观望美丽。
我轻轻的挑了挑眉毛,然后嗤笑了一声。
那条小径的入口几乎要被怒放的纯白色所遮掩,在我能看见的部分,大朵大朵的百合类花朵相连成两条起伏的绸带。飘拂招展。
遥遥看上去似乎与众不同的百合,像是大片的素色火焰吞噬所有的土地。满目只剩白色,阳光下炫目的白色,极尽妖娆的白色。汹涌的冲进我的眼睛,导致我暂时的失明。
我倒抽一口冷气,但是我真的不想把视线移开。
德拉科,德拉科,我是说真的。
相信我,那就是某一天我对你猛然的惊艳。在目睹你渐渐长大的过程中,在我阅人无数的成熟过程中,我彻彻底底的第一次绝对惊艳。
当你习惯于憧憬一条明知道完全没有未来的路,只是因为那崎岖的路边风景奇异迷人。当你习惯于日复一日的在路的开端处流连徘徊,只是希望能悄悄的窥视那更加幽深的地带里独有的旖旎。
习惯于在一切强大如同宇宙的束缚之下掩藏自己深埋的渴望。
当那些紧紧捆绑你的钢索忽然屈服于你的愿望而崩坏,你被高高地抛到天穹之上之时,你又能怎么办?
最符合这个蹩脚比喻的事情当然是发生在我的身上,一件我从来没有想象过,也从来没有做好应付它的准备的事情,就那么奇异的从天而降,然后,准确无比的,落到我的头上。
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那个比同名的星座更加炫目更加耀眼的人。那个金发的少年,青春勃发的俊美少年。
我的儿子德拉科。
正值荣华年少,俊美绝代。
梅林在上,我完全可以问心无愧的以马尔福家族长达几个世纪的名誉起誓,我是真的不清楚这混乱无序的一切是怎么样逐渐的发生在我的身上的。我自信我的头脑和任何一个人一样清醒得很,甚至更加清醒。这一点必须得到承认。
而且更何况我也不是处于难堪的青春期里的那些疯狂激烈的青少年。
再何况我坚信我并没有失忆之类让人神经兮兮的该死毛病。
在那次之前,我好像是一直都根本没注意过德拉科的样子。不是狡辩——我自然是有无数的事情要操心。部里日复一日的公务,部长的顶级雪茄和私人会谈,帕金森先生的晚宴邀约,等等等等。
同时缠绕我日常生活的也包括庄园里的一些琐事,鸡毛蒜皮之类不值一提却又不得不令我煞有介事的琐事。比如体质较弱的纳西莎因为吹了冷风而咳嗽个没完没了,愚蠢的小精灵摔碎了价值连城的花瓶,我父母在长回廊的墙上、金框画像里为了我衣服上的银扣子的纹样而彼此纠缠不清、互相挑剔。
当然还有宏大庄园里的另一个人,德拉科,我那个严格遵照传统以星座命名的独生子。那个在霍格沃茨骄傲地昂起头颅,却常常在我这里遭受漫不经心冷遇的孩子。
当我每天不得不应付太多太多繁杂的事务、周旋于不可计数的世故人群之间的时候,平心而论,我还是很少会匀出一丝时间来回忆一下,我的的确确是有这么一个儿子,一个模样大概和我年少时差不多的儿子。
每天早上坐在扶手椅里读报纸、心里暗自抱怨邓布利多和亚瑟·韦斯莱的时候男孩小声的问安。
在书房窗口偶尔的眺望时看到猫头鹰歇在他单薄的肩上。
晚餐时分餐桌上他伴随着纳西莎话题的沉默躲闪在我的余光之外。
想起这些,我真是有些羞于承认,作为他的父亲,我十几年来无法丝丝入扣的描摹出他详细的轮廓。
不过,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令人惭愧的事实,我那一天,才会、才会惊艳到如此地步。
阳光清澈的午后飘荡着青草的清香,永远是明净得那么不真实。一本比起红木书架上厚重的典籍来说稍显轻松的传记,气息清淡的草木花茶在金边的梅森瓷器里微微荡起一缕水纹。
完美的消遣。
色泽浓郁却谐调的钢琴自主的应和出柔柔的嗡鸣声。
我半闭上眼睛,然后书房的门就被冒撞的推开了。我应声抬起头来。十六岁的清瘦少年一丝不差的继承了我的金发银眸,就在目光赤裸相碰的那一刻尴尬的顿住了脚步,不自觉的咬住下唇。
纤细的手指里拿着的烫金封面书籍不合时宜的落在地板上,发出啪的一声。
德拉科慌乱的弯腰下去尽量体面地拾起书本,再抬起头的时候,我能看见这孩子脸颊上的红晕。
忙乱中挣开的衬衫领口把匀称的锁骨勾勒出来,宛然如燕。
我们第一次视线的交流碰撞。
“呃,抱歉。”少年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移开目光。“父亲……我是说,我可以进来吗?”
我示意他进来,然后重新看上去安闲无比的闭上眼,仔细的在心里一再品味那份突如其来、穿透我骨髓的电流。
只能是惊艳,只可以是惊艳。单纯的惊艳。
德拉科沉默的在我身后的书架上翻翻找找,听得出他是在担心惹我生气。细微的喘气声断断续续着连绵。
于是心中最隐蔽的角落就有什么奇异的念头,和着温婉的春日一并发芽了。
手工织绣的长长地毯蜿蜒曲折在庄园的宅子里,有力的保证了我能够安安静静地走上螺旋形的楼梯,而且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以致招来公众“像该死的麻瓜一样粗俗”的诟病。
如你所见,贵族风范是要时时刻刻加以重视的。
“走开,杜克。”年少的声音带点命令意味的隐约从半掩着的房门里流出。“我可以自己来。”
站在楼梯上都可以从门缝里看见他们。德拉科在自己整理上衣,看也不看脚边的小精灵。杜克穿着茶巾愣在那里,然后就猛地趴在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痛哭起来,它那个尖嗓子的号啕声忍不住让我联想到麻瓜书籍里所介绍的所谓……超声波。
超声波。超声波。
哈,那还是我年幼的时候恰巧看到的一个词呢。
“够了,杜克……”
我轻轻笑着靠在楼梯扶手上,用使自己吃惊的闲情雅致来想象出少年脸上的无奈和些微的不知所措,嘿,这些我几乎都能清清楚楚的听出来,德拉科。
“够了,我说够了,停止!”
哭嚎声被十二分努力的塞回喉咙,小精灵忍不住打着嗝,似乎被那些尖叫噎着了。
“我说了,我不用你帮忙做这些……”德拉科用一个小魔法把衣襟整理的平平整整,余光扫视着小精灵。“我是说,这是卢修斯最喜欢我穿的一件衣服,我希望能自己把它料理好。”
我几乎能看见背对着我的男孩微微红了脸。
“少爷当然是有他的道理来拒绝可怜的杜克的伺候。”
小精灵低低的鞠躬,把自己的长鼻子压平在地板上,然后擤着鼻子消失了。
我在心里暗笑着走上前去。
啊,我真是幼稚好笑,不是吗?
但是我要说的是我顾不得了。
“德拉科,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很快就出现在他的门边,自然而然的斜倚在门框上。
德拉科的神情活像一个偷吃糖果被抓住的孩子,他手里的魔杖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就像是他害怕的丢下了偷来的糖果。
为什么每次他都要弄掉什么呢。真奇怪。
“哦,我的意思是,嗯,父亲,您……”德拉科垂下了眼睛,盯着地上的魔杖看。
看来我的这个独生子并不是那么像一个马尔福。呵呵,独生子。嗯,我相信此时我更喜欢的名称是德拉科。
至于理由?我自己也不知道。
“好啦。”我扬了扬手,打乱了他不成话的辩解。“和我一起去喝杯茶,好吗?”
“快点,德拉科。”
“如果你愿意,我们甚至——哦——可以一起聊聊英国的魔法历史。”
我看得到他脸庞上流露出的惊讶和潜藏着的笑容。
嘿,德拉科,这是我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不是吗?
晚来总比不来好。
我按捺着那种奇异莫名的愉悦从容的走过走廊,一路上听见很多清脆的鸟叫声。
“卢修斯,我真是不敢相信你居然疯狂到了这个地步。”
纳西莎的声音冰冷刺骨。我端详着她的脸,似乎第一次看清她和贝拉特里克斯是一对亲姊妹。她躺在卧室的床上,用一个蓬松的枕头垫高了头颈。
身下那张宽大的床不加保留地衬出她的消瘦。
她恶狠狠的瞪着我,浅色的眼睛睁得那么大。
长而尖利的指甲一针见血般的扎进被褥里。
“我生着病,卢修斯,记住。”嗓音嘶哑。
“要不是这样,我几乎想要活活杀了你。不用魔杖。就只用一把刀子,狠狠地戳穿你的胸膛,看着血喷出来。”
我触电似的退出门。
念及风度?我现在心里盘桓的只是震惊与恐怖。
匆匆忙忙的在庄园里踱步,结果却发现我又一次来到那条神秘小径的入口。纯白到没有任何污点的百合种花朵依然盛放,在无风的天气里依然摇摆着展示美丽的姿态。
说不出的诡异。
我忽然就呆在了那里。
我今天确实是失控了,对吧?纳西莎亲眼看到的,这不会有错。
庄园的玫瑰花田里,大片的鲜红招展着,展览着当时看似妖艳,现在想来却是血腥的颜色。德拉科弯腰在摘下一朵。
人面红花,交相辉映。
“德拉科。”
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我自己的声音也能如此迷蒙不清。
少年无防备的抬头,银灰色眸开始流露出一模一样的朦胧,那柔顺的神情简直是一种引诱。
没有人注意纳西莎恨恨的从楼上的窗口里探出半边脸来。
“卢修斯,别愚蠢到以为我没有看见你吻了他。”
我在那扇门外来来回回的踱步,手工织绣的地毯几乎被反复飒沓的步子踏穿。
很纠结,很迷茫,真的。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一方面清清楚楚自己所面临的境况,头脑在警告着应该悬崖勒马。另一方面,却又是敏锐的感知到自己根本无力抗拒。
门里似乎没什么声音。我屏息凝神谛听了一会儿,开始考虑应该在门上留下一张便笺。可是写些什么呢?
德拉科,或许是我误解了,但是……我们毕竟是父子。
呸。
很抱歉作为一个贵族竟然说出这么粗俗的词语,但是脑海里的这些话简直就是对古老马尔福家族荣誉与尊严的侮辱。
那么还有别的说法吗?
绞尽你的脑汁吧,卢修斯·马尔福,然后,给你们俩一个流畅优雅的答案。
“进来好吗。”
我微微一阵战栗,好像门里传出的细语是击中我的闪电。
他居然在。
门自动打开,德拉科懒懒的倚靠在窗台上,颀长的身影被天鹅绒帘遮去了一半。
灰色的眸子如同两点闪亮的萤火。
床边的矮柜上娇俏的插了一束红玫瑰。
他驯顺温良的用白皙的双腕勾住我的颈项,卷翘的睫毛随着每一次呼吸颤抖,让我忍不住想起一对抖动双翼的蝶。
以及任人宰割的羔羊。
少年羞怯的心跳搏动在我的胸口,两人的频率是如此的和谐一致。我分明感受到内里的热量,透过两层衣服度到我身上。
我的手臂不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
怎么办?
“一定是疯了,我们都是。”我忽然无意识的说了出来。
联想到了庄园后面小径的入口,那么摄人心魄的美丽,却蕴藏着无可比拟的毒性,足以杀死冒昧者。
再看看眼前的人,和那荡漾如水的迷离眼神。
我全身一颤。
你也会是那夺命的毒药吧,德拉科。你那动人的外表,柔情的款款姿态。
是冥冥中来夺取我一切的吗?夺取我的名誉、我的理智、我的未来。
我的生命。
在你手里,我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是泡沫了吗?
“是的,卢修斯,我们疯了。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柔柔的声音。
“卢修斯,你看那玫瑰多么娇艳。”
“不过,卢修斯,我更爱百合。”
“那纯白到一尘不染的百合。”
“永不磨灭的爱。”
少年尖巧的锁骨把我彻底窒息。
也罢,管它什么理智。这一刻,不过是你情我愿。
情之所起,一往而深。
再后来呢,记忆里就恍然开始留白。
那种感觉似乎和亮到刺眼的闪电一样,闪耀到极致就是纯粹的空白。大脑或许失去了理性区域,总之,我记不太清楚。我也无法做到分辨什么。感觉还在,感情还在。只不过是,那种感觉太过强烈,强烈到足以把我的理智灼烧个一干二净。
然后我就被结结实实的缠住了。
即使是闭上眼睛。
午夜梦回,还是记得那个十六岁的笑容。少年有着纤细而卷翘的睫毛,彼此靠近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一种纯净却拥有透明质感的淡金色。和洒落的金色发丝一样的金属色调,不过看上去要更柔软,更能让我想起明媚的春光。
大概就是草木与花朵的色泽吧。
银色的瞳孔流转如同晶莹的雪,纷纷扬扬,茫茫漠漠。
我不记得我曾经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和那些普通人一样陷入情网。
有时候会不经意的想起那个叫安多米达的女子,纳西莎的姐姐。我的记忆里,她总是作为无足轻重的次要人物出现——因为去摘那些不起眼的野花而受到贝拉愠怒的呵斥,帮助纳西莎打理公主裙上的缎带蝴蝶结,被高傲的姨妈作为教育小孩子的反面典型,等等。
最清晰的,恐怕我只记得她最后匆匆的一次。
那时候她已经是个消瘦的少女,刚刚年满十七岁。那也是我对她印象最深的一次。布莱克家的老宅张灯结彩,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光芒四射的水晶灯。她穿的是深色的小礼服裙,褐色的长发带着柔和的波浪,披在单瘦的肩头微微打卷。她的脸颊不像姐妹那样柔软而红润,相反的,骨骼的轮廓在她脸上表现的更为明显,而那双深灰的眼睛则大大强化了这种色彩。
她倔强的昂着头,神态如同一头不驯的鹿。
她就是那样被赶出家门的,在贝拉的订婚仪式上。因为她说她爱上了一个麻瓜出身的年轻人。
姨妈的手气的直抖。贝拉穿着华丽的缎裙,可是眼神凶狠得像是锋芒冰冷的刀刃。
她就这么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彻底,再彻底不过了。
只是恍惚听到人说她离开以后嫁给了他。过上了平凡到令人不屑一顾的日子。
——除草,缝纫,做带酸味的果酱,穿着打补丁的棉布围裙喂孩子?
那时候我的心里,大概只有厌倦与蔑视。
是啊,我不记得我曾经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和那些普通人一样陷入情网。那时候尤其是。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斑斑驳驳、断断续续的生活依然继续,命运像是走同样轨道的列车,滞重的车轮从谁的心上吱呀作响着滚滚碾过。
“卢修斯。卢修斯·马尔福。”
纳西莎恶狠狠的吐出我的名字。她的声音低低的,大概只有我才听得清她一边咳嗽一边艰难说出的话。那个曾经骄傲矜持的女子不见了,眼前的她甚至称得上狼狈。
商贾的阿谀,魔法部低微小职员的畏惧,福吉和那些政客的笼络,乃至于德拉科的呢喃。听惯了这些,我从没有意识到我那个银白色的高贵名字可以这么嘶哑粗糙的裸露在空气中,就像是断弦的小提琴,根本不应该属于我的生活。
这间卧室足够宽大。她放大的声音在四壁上撞击反复,激起一浪浪的回音。
汹涌地灌进我的胸腔。窒息。
纳西莎的身体从来就谈不到完全健康。娇生惯养的布莱克小姐,高高在上的马尔福夫人——光彩夺目的双重身份让她完全有理由弱不禁风。而我和德拉科的感情毫无疑问给她压上了最后一块砝码。
水仙是在理所应当的照顾下才会开花吗?
她抬头盯着我,神情枯槁。脸颊凹陷下去,带着一种病态的、淡薄的颜色。我几乎认不出她就是那个名冠一时的美人。
“卢修斯,还来得及。”她的呻吟突然转为恳求,但我清楚那不过是一种权宜之计。
她决不会容忍。
不,西茜,来不及了。我注视她苍白的脸庞,终究没有说出那句话。
我不过是想得到一份爱。仅此而已。
“她死了。”
我几乎分辨不出自己的声音。那么粗粝,那么暗哑,完全不同于往日熟悉的那种回转自如的贵族语调。微风浅浅的掠过。宽松的白衬衣浮动在德拉科单薄的脊背周围和水波一样荡漾。
她死了,纳西莎死了。纳西莎·马尔福口吐鲜血,死在床上。
我没注意过她苍白的手指已经瘦削的近似于骨骼。它们松松垮垮的张开下垂着,落在银色的柔软地毯上面的,是她自己的魔杖。
“圣芒戈和魔法部的人都来过了?”少年喃喃提问,瞳孔里雪花飞旋。
“是的。”
“那检验结果呢?”
我颓丧地低下头去。“自杀。据说是用一个狠毒的咒语,穿透了体内的所有内脏。”
“无一幸免。”
我颤栗的小声肯定。“无一幸免。”
无一幸免。
风里恍惚开始夹杂薄凉的意味,而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难过。
我不清楚如果我没有做出不该做的事,她是不是还会好端端的呆在庄园里抱怨不够恰当的咖啡火候,选择与她新衣服搭配的耳环,过一切贵族夫人该过的生活。
德拉科,我和她的儿子,我的新情人。
“卢修斯。”金发少年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松松环住我的腰。“别再想了。”
少年的手指修长而柔韧,在我身前交握在一起,互相束缚,互相捆绑。他的气息是出奇的平匀温润,断续的吹在我脊背上。“卢修斯,发布一个声明吧。”
“把我赶出马尔福家,剥夺这个姓氏……我只是德拉科,但不是德拉科·马尔福。我可以做你的情人,真的可以。”
“你还有我。”
少年的呼吸急促起来,柔软的手指攀援如黛绿的藤蔓。我略略侧转头,我们的头发绞缠在一起,晃成一片和谐的金色光泽。
德拉科。
卢修斯,你是活该去死的。就让烧红的铁链去吊起你贵族的手腕,让锋利的刀刃去割断你的喉咙吧。因为那就是罪人应得的,你应得的。
就让我去地狱吧。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好在乎呢?
我的嘴唇上残留着少年无声的眼泪。
纯白的百合花娇艳如同燃烧的大火。
我自然没有去宣布什么脱离关系的声明。德拉科,他是家族日后的继承人。我知道终究会有那么一天,我会年老力衰,悄无声息的死在卧室里,书桌旁,或者庄园明艳的阳光之下,铂金色的长发褪成单薄的苍白。而那就是他登基的日子,像个高贵的王子,年轻英俊,金发银眸,无悲无喜。
德拉科,我生命前方的王。而我要做的,就是用生命来为他加冕。
我的德拉科。美丽的德拉科。我深爱着的德拉科。
还有。
我羞于承认在自责的同时,我也暗自为纳西莎的死感到轻松。毕竟,那些沙哑的警告和怨毒的目光,全部不在了。
他的尸体不久就被埋葬了。我亲眼看着她精雕细刻的棺木被玫瑰田边翻开的新鲜泥土掩埋。小精灵给她换上了缎子的墨绿色礼服,堂皇的裙摆上攀援着银线绣成的水仙,雅致,贵气,但是和她一样脆弱。那张脸抹了微微的脂粉,苍白的要色却还是从颧骨边蔓延开来,像是冰冷的吸血者。
那根同样刻着水仙饰纹的魔杖摆在她松弛的手边做了陪葬。但是没有结婚戒指。她的手指上只有一枚布莱克家的旧戒指,细巧的花纹,上面嵌着布莱克徽记。
她是恨我的。可是,和她的结婚戒指,也已经很久不在我手上了。
算什么呢,两不相欠吧。马尔福家传的婚戒,勿忘我。而现在呢,忘了也罢。
忘了吧,忘了也好,西茜。
天下起了雨。
“走吧,卢修斯。”德拉科的召唤听上去如此遥远。我透过朦胧的雨雾看着他,那湿淋淋的睫毛和瞳孔,带着草木繁花的色泽次第绽放。我下意识的环住少年单薄的肩。“走吧。”我有点迷蒙的看着他——雨中白衣的少年看上去遥不可及。
纳西莎的声音却又一次响起。
“我会报复你的,会的……不用魔杖,就只用一把刀,狠狠地刺穿你的胸膛……”
我转过身没有再去看花田边湿润的泥土。
贝拉的发难是在葬礼的第二天。
“卢修斯,你记住,我是决不会让西茜死得不明不白的。”
她笔直的站在玫瑰田边,个头几乎和我相差无多,那双深色的眼睛挑战似的望着我。风吹动她夜色的长袍,在一派明亮中翻飞如同凶猛的巨鸟。“我了解她,她是不会自杀的,不会!”
她曾经是个俊美的女人,然而时光这把刀给予她的改变却太多太多。我恍然记起儿时牵着手的三姊妹。那个年纪最大的少女梳着波浪式的黑色鬈发,笑容傲气却美好。
这是她很久以来第一次像个姐姐。她为了她死去的小妹妹向我怒吼着,指甲尖长的手指一次次抓住我的领口。
“杀了我,贝拉?”我扬起眉来。她咬了咬了嘴唇,声音低下去,黑色的眼睛里雨雾纷飞。
忧伤。
“卢修斯,你一定伤透了她的心,是不是?”
“卢修斯,她爱了你三十多年。当时她还是个年幼无知的孩子。”
“卢修斯,你知道吗?”
我抬起头望进她空洞的黑眼睛。她放开我的衣领,于是带有族徽的银扣子就以一种慢动作的姿态落地。
“她是我最喜欢的妹妹。”
我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她的索命咒就在我身边擦过。滚烫和冰冷交织的触感锋利得像刀。我的袍袖应声割裂。
高昂的银蛇头攥在手心里因为被冒犯而颤抖。我手里有魔杖,我不会输给她,但我还是径直把她扔出了庄园。她疯狂的在大门外哭喊着。
“来呀,卢修斯,来杀了我,否则,就让我杀了你!”
我凝视着她睁大的眼睛。她的手臂因为锻铁的阻碍而一次次烫伤一样痉挛又缩回。然后我冷漠的回身走开,留给她一个翻飞的背影。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贝拉。
“鳏夫,卢修斯?”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幽幽的笑了。华美的黑袍懒散的落在脚边铺开,像一片撕裂开来的夜。他的瞳孔是暗淡的红色,如同红酒里浸染的宝石。“我没想到,卢修斯,我没想到。有多少女人排着长队等着让你看上一眼啊。”
我无声的注视他苍白的手指,一只手暗暗地抚摸着自己刻有马尔福纹章的戒指。金属长时间贴在指节上,已然带些温热的味道。
德拉科指上也是有这么一枚的,光滑的银白,碧绿的蛇眼。
我微微一笑。
侧身一闪,金色的长发泼洒的波澜不惊。我迎上他沉寂的目光。摄神取念,果然动作够利落。
我们对视着,浅灰对暗红,却是一样的气定神闲。继而他张扬的笑了。“二十年前你来跪在我脚下的时候,我没想过二十年后你还是一样动作灵敏。”
我默默的点点头。
“什么不想给我知道?”他随意的挥了一下魔杖,没有掩饰他的意图。
“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他轻松的说。“以前我知道你的一切。就连你和纳西莎——”
我猛的抬起头来。他停住了。
“哦。”他挑了一下嘴角。“对不起。当然你很难过了?”
我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傲视着我,嗤笑着。我冷淡的垂下目光。
“情种卢修斯。这不像你。你现在这副样子让我想起西弗勒斯,黑头发的年轻人,固执的跪在那儿,求我放过那女人。”他讪笑着。“伟大的爱情!至少……我也曾经有那么点期待过。”
“贝拉?”我从紧抿的嘴唇里吐出这个名字,不在乎是否会冒犯他。
“这也不像你,我的贵族。”他的神情高深莫测。“你得知道,卢修斯,有时候想得太多就是件该死的罪名。”
“还有,很可惜,你说的那个人,我所信任的助手,她已经从我身边逃走了。”
他的语气蓦然阴毒下去,空洞的面具掩不去内心的怨毒。“逃走了……昨天夜里。”
他的目光一片寒冷。
贝拉的离去多少让我怀疑起爱情。
因为我知道那是一个信仰爱情的人,即使钢铁一样的生活已经把她的爱情扭曲锻造成不该有的形态。
贝拉在少年卢修斯的记忆里是个高贵而美丽的女子。高傲的黑色瞳孔,整整齐齐的长发。她很喜欢梳辫子,一头夜色的长发炫示一样的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鬓角。
她最后还是嫁给了那个她甚至未曾谋面的男人,黑魔王眼下的新贵,阴沉寡淡的莱斯特兰奇。尽管她隐忍的爱情完全是寄托在那个令人恐惧的人身上的。
不管他是不是肆行嘲弄与讥刺,不管他是不是在压榨她的没一点价值。
她为了他去杀戮,然后为他戴上荣耀的勋章。
为了他耗空自己的青春,在阴暗冷湿的石墙与铁窗之间看细碎的纹路悄然爬上自己的脸庞,看曾经引以为傲的黑发蜕变成蓬乱的干草,看圆润的指甲在触不到日光的边缘渐渐溃烂,变成腐朽而脆弱的灰色。
看着自己由高傲美艳的贵族逐渐变成落魄卑贱的囚犯。
她说她已经畏惧了。畏惧阳光,也畏惧黑夜。畏惧温度,也畏惧寒冷。
她说她害怕在爱情与恐惧中疲于奔命。
“去吧,卢修斯。”终于他说。“去找到她,杀掉她。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我给你七天。”
“我不允许一个叛徒活着——也包括失败者。你明白我的意思,我们美丽的贵族。”
我猛然发现爱情的脆弱。
不堪一击。
“他今天……叫你去了?”
庄园的夜黑得像凝冻住的暴风雨。少年从摊开的魔药学理论中仰起头来,白皙的指头按住泛黄的纸页,淡金的头发擦着桌角上的玻璃罩灯,倾出绚烂的颜色。墨绿的丝绒流苏散乱的从他脸边倾泻而下,撞出一种鲜明却温柔的对比。
我点了点头。
多希望我能给你别的答案。
少年的眉头蹙了起来,瞳孔急剧收缩使他的眼眶里突然充满了弥漫的雾气。
“贝拉不见了。”我慢慢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现在我还有一周时间。”
少年柔和的表情硬生生的在瞬间凝固,就像童话中的小王子在霎那间冻结成银白的雕像。于是我知道他懂得了我的意思。我迎上那双一模一样的灰眼睛,嘴角上泛出一丝苦笑。
“一周?”他吃力地重复,瞳孔里平静的湖水被击碎成满捧细碎闪亮的琉璃。他颤抖的望着我,马尔福的矜持分崩离析。
“一周,亲爱的。一周。”
曳地的长帘巨翅般展开,透彻的高窗外猛然有暴雨浇下。
德拉科,百合花就要在风雨里凋谢了。
“一周,杀,要么被杀。”我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己的音调。“这是我最后的期限,德拉科。”
少年的神情极其脆弱,湛湛的眸子像一头温驯无害的鹿。
我用颤抖的手扯开纠缠的系带,给自己披上浓黑的斗篷,故意躲开他的目光。
“别去,卢修斯……你找不到她的……”少年的眼角无声息的滑下泪水。“扔下这里吧,带我走,我们马上就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谈何容易。
我是在严厉的训导下长大的,我的逃离就意味着整个家族的耻辱。“即使是死,也要死在捍卫家族荣誉的战场上,让你高贵的血液浸透敌人的旗帜!卢修斯,你记住,要让马尔福的姓氏沦亡——除非是踏过你的尸体!”
我依然记得父亲闪亮的瞳孔和激越的声音。
更何况我清楚他不会轻易饶恕。
门厅。
我拒绝流泪。
最后系紧领口的银扣,我开始让自己沐浴在夜色和雨水里。
看不见的窗台后,少年无声的跌坐在地上。
他的呜咽声小而模糊。
风雨撕扯着百合花。
玻璃罩灯跌落下去,迸开一地锋利的碎片。
我不想去杀贝拉。
完全不想。
那个人发怒时会很可怕,他就像是一个任性而乖戾的孩子,往往会在发怒时不顾一切的毁掉手边的物品。曾经有那么几次,看见他疯狂的扬起魔杖,我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杀机。这个时候贝拉会拉着我拼命的往前跑,袍摆飘扬如同乘风的鸟。
她会引着我和普通人一样跑出很长的路,直到他的杀戮咒不足以追上我们。我们会躲在任何地方等待他的怒气过去,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
那一次我们隐藏在郊外一幢荒凉的石头房子里。她还带着战伤,蜷缩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后来她发起了高烧,恍惚的抓着我的袍子对我说,“卢修斯,只要逃出一条命来,我还是要回到他身边。”
我是那么笃信她的爱与忠诚。就像狗,会在挨打后哀鸣着逃走,然后又悄悄回到主人脚边。
我拉紧了扬起的长斗篷。夜风很硬,刀刃一样旋转着割伤我的面颊。防水咒依然在起作用,我穿行在冰冷的雨水里,但是没有被淋湿。庄园已经连同少年的悲哀和张皇遗失在遥远的地方。
我听着飒飒的风雨,让沉重的皮靴一次次踏进积水与泥泞。我的目光扫过灰暗的广场。
这当然不是布莱克老宅——那里要恢弘的多。这只不过是贝拉姨妈房子的所在地,阴暗,我只看得见荒凉破败污损的麻瓜住宅,清一色的砖灰。我没想在这里能找到她,只不过,这个地方能勾起我的某些回忆。
“贝拉不喜欢姨妈,但是父母去世后我们不得不常常登门。这里还有我们的一对堂兄弟,哥哥很英气,有点桀骜,像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弟弟比起哥哥来要更美丽,更安静,两个人都是一头优雅的黑头发。”
西茜说到这里有点羞赧的微笑了,怯怯的拨弄了一下我垂下的金发。“所有人都更喜欢弟弟雷古勒斯,可是贝拉偏偏欣赏那个傲气的少年,小天狼星。”
她掩口的神态很温柔,发卷上系着的丝带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那是我们订婚的前一年,我十八岁,她十六岁。
除了不被承认的安多米达,贝拉是那个盛大家族的最后一位继承人了。
为了忠于她的爱情,她亲手杀死了那个英俊高傲的堂弟。
她付出的太多了。
我漫无目地的走了三天。
日升。
日落。
我想了很多。贝拉的不辞而别,西茜的死,那个人关于我生命的威胁,还有我的那个少年。
庄园开遍百合花。
我想我是不可能找到贝拉的。即使找到了,我也不会杀掉她。所以我只有两个选择,被潜逃的贝拉悄悄地杀死在随便什么地方,就像当初她杀死她的堂弟一样;要么回去见他,承认自己的无能,然后看那道光束穿透自己的心口。
我逃不掉的,我也不能再见到我的爱人了。德拉科还在那里,我不能让少年为了我去死。
再想回去带他走,早就是不可能的事了啊。
“卢修斯,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这三天你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肮脏的凡世间乱窜。”
他的声音在颤抖。我被他从雨夜里匆匆的召回,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标记因为他的近距离存在而灼灼燃烧。漆黑的袍袖下,那个骷髅已经黑得像火炭,长长的蛇信攀援上来,像烙下的伤疤。
“你还好端端的站在这儿,所以我可以理解成,你已经战胜了她。”他冷冷的笑了,我抬起头,长发落下来有点散乱,靴子边还沾着污泥。
“你杀了她吗?”
“时间还有四天。”我提醒他,迎着他嘲讽的眼神坦然地除去了那些淤泥。
“漂亮的小魔法。”他夸张的晃了晃头。“你看上去确实是个好丈夫。”
“好吧。”他等待了一下,但是似乎并没有在期待我回答。他微笑了。“找到贝拉特里克斯,你觉得你有希望吗?”
他的魔杖点在细长的指尖上,旋转出一片骨白的阴影。我的魔杖也并没有收起来,银蛇头高昂着,镇静地划破赤裸的空气。
“我只是还没有找到她。”我加重了语气。
“当然,卢修斯,仅此而已。”他的语气染上了微微的阴冷,狭长的瞳孔偏转出妖异的酒红。“你没什么希望,真的,没什么希望。”他理了理垂落的袍摆,绣有银线的黑色柔软的划出弧线。
沉默。
“德拉科来找我了,求我放你一命。”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薄而锋利的嘴唇扭曲成诡异的笑容。“跪在那儿,和西弗勒斯一样——和你上次一样。”
“那孩子很固执,甚至超过西弗勒斯。或许血缘比所谓的爱情更坚韧。”
他注视着我。我畏缩了。
“德—拉—科。”他清清楚楚一字一顿的说,仿佛看穿了我的胆怯。“他是那个夜里来找我的。就是你冒雨离开的那天。”
“他跪了三天。”
我挥起袍袖,银蛇的眼睛反射出幽幽的寒意。
一昼夜之后。
“很高兴你还活着,卢修斯。”他眯起眼睛,声音是轻柔的颤抖。“骨头没断,脸也没毁。看来我还是手下留情了。”
“不知道你的德拉科是不是一样完好无损。”
我一阵痉挛。“你最好别碰他。”
他高傲的笑声里寒意逼人。“呵呵,收起你的贵族作派吧。即使我趁你昏迷不醒的时间把你的独生子怎么样了,你以为你会知道吗?当你冲我发布你的威胁,或许那男孩已经被野狗吃得一干二净了。”
“他会和融化的雪人一样尸骨无存。你知道,我有很多办法保证这一点。”
我固执的注视着他,没有移开目光。他斜了斜头部,换了一个角度打量我。
“别说我不留情面。”他的笑容扭曲了,一根纤长的手指指向了自己模糊的脸。“说真的,卢修斯,我觉得我一直挺讨厌漂亮的人,尤其是男人。”
我不寒而栗。我知道他曾经生就一张俊美的面孔,但他却毁了它,彻彻底底地毁了它。
“我渴望力量,渴望万众臣服,但必须是依靠自己的本事,而不能允许有一点理由是来自我的相貌。”
“没必要紧张,卢修斯。”他的杖尖缓缓勾勒着我的轮廓,但是没有碰到我。“贵族有一张漂亮的脸是理所应当的,而且会派上用场。”
“好吧,简单地说,我要你和那个法国女人结婚。贝拉特里克斯走以后,我需要一个新的家族支持。”
“我以为我自己的事情是有自主权的。”我冷冷的挥开他的魔杖。
“但是现在不行,因为这是我的事情。”他目光一凛。“你自己决定——德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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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缓缓合拢手上的书本,让那些华贵优雅的手写字重新沉睡在无边的黑暗里。这是一本很漂亮的书,到处都带有贵族式的饰纹。精致的封面拥有一种流动般的银白,丝缎般的光泽高贵的波澜不惊,像贵族们的瞳孔,笼罩着一片纷茫的薄雾。
但它却是一个不完整的故事。情节生硬地终止在那个男人艰难的抉择前,空白的下文让卢修斯的未来无疾而终。
我不知道那个高傲的男人是否可以称之为懦弱。或许戛然而止才是最完美的结局。至少,不必让人直面惨痛的背弃与伤感。
明艳的阳光穿透高高的窗子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光亮的回路。玻璃罩灯的外壳倾出璀璨的金光。“维拉。”我轻轻地叫了一声,向他扬了扬手中的书本。
维拉从窗边的天蓝色软椅上扬起头来冲我微笑。少年拥有一双高贵的灰眼睛,金发散落在脸颊周围微微发亮。“喜欢吗?”他的唇角上扬着,绽放出一个美丽的笑容。
“这是一个古老的故事,据说发生在几个世纪前,我的家族里。”少年抬手抚弄了一下自己的长发。“一样的金发,灰眼睛——传说,家族里真的存在过这么一对不同寻常的爱人,他们会法术,曾经创造马尔福家族的辉煌。”
“即使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们真正存在过,但是,这依旧是一段动人的故事。”少年低头的神态变成了一种温柔的沉思。“很美丽的爱。”
我微微眯起双眼,试图猜测他们的结局。
“不必为他们担心。”少年注意到了,探身握住我的手指。“据说他们从家族里消失了,逃离威胁,蔑视礼俗,不论遇到什么,都能依旧相爱。”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许多年幸福的日子,直到有一天卢修斯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就像我们一样。”我反手握紧他的手,想起我挺拔的衬衣下正在愈合的伤痕。那场惨烈的车祸,我很幸运的活了下来,仅仅留下了暂时的伤口。“感谢上帝。”
否则,我就再也无法回到他身边了啊。
很多年后依然会庆幸,生活毕竟只是生活,简单而平凡,没有巫师,没有贵族,没有时刻的杀戮。爱是无罪的。维拉的年龄比我小,但那不说明什么,我和维拉只是相爱了,和其他爱人们的感情没有不同。
我懂得他向我讲述那个传说的意味。卢修斯没有离开德拉科,我怎么会离开他呢?
我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金色的长发,灰色的眼睛,和少年一模一样,也和那对不驯的爱人一模一样。少年开玩笑的时候会说我看上去就像那个灰飞烟灭的贵族。
“但你比他更勇敢。”他微笑着抚摸我的金发,瞳孔里溢出闪动的光彩。
这一定是上帝安排好的,我们注定在一起。
We are in love with each other.
平常的生活,不是也挺好。
夜已经很深了。
书房。少年暗自抚摸着华丽的封面,指尖一一触过突起的烫金花纹。柔软的睡袍披在单薄的肩上,美丽而脆弱。他是偷偷从那人身边溜出来的。
掀开第一页,上面幽幽浮动的是一枚精巧的纹章。
M-A-L-F-O-Y.
就这样吧,卢修斯。现在才知道安分守己的做个普通人也是一种寻常的幸福,至少,可以永远和你在一起啊。
你不必记得在那场三个人疯狂的决斗里发生了什么,也不必记得我亲手抽离你的记忆时你痛苦的微笑。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啊,只要相爱,一切都足够了,不是吗?
少年从抽屉深处取出一个晶莹的水晶瓶,定定地看银色在里面流转。
卢修斯,我甚至想象不出在你的记忆里我的眼睛里居然潜藏着草木繁花的色泽,如此……明艳。
原谅我擅自篡改你的记忆吧,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在多方面考虑下无休无止的权衡利弊,折磨自己。忘记吧,忘记家族的荣誉,忘记他的欺辱,忘记一切让你难过的事情。
还有那本书。
他没有写后来的事。疯狂的决斗,飞溅的火星,崩裂的墙壁。那个男人突兀的嘶叫着,手中的魔杖迅疾的挥舞。
“你以为你们能活着离开这里吗?”
四下里纷飞的金发,两个马尔福都流着血。终于,少年疯狂似的叫出来——
“贝拉,是我杀了贝拉!”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说。时间就在那一刻冻成冰山,仿佛永远都不会再化开。他看得见那人蓄满怒火,似乎要流下血来的红眼睛。
啪。
少年在旋转的黑暗里抓着他的衣角哭了。
是他杀了贝拉,只因为他不想她像杀死欣赏的堂弟一样杀死那个背弃她妹妹的人。
那天夜里她出现了,散着长发,形容憔悴,曾经艳丽的红唇显得那么突兀。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他只知道在月光下,她的身上布满了涌血的伤口,魔杖举在半空中,甚至也在颤抖。
他偷偷把她的尸体埋在了百合花下。
后来他的魔杖指向了卢修斯的眉间。在那一瞬间,男人注视着他略带痛苦的笑了。于是他知道卢修斯已经原谅了他。
亲爱的,只要你记得我们的爱,就已经足够了。
不要贵族的名衔,不要家族的荣誉,不要理智,不要思考。
那样就可以在一起了。
他们是马尔福历史上唯一一对私奔的情人。
少年的魔杖轻触挺括的纸页,精心书写的花体字一点点隐去,书页上显现出一幅画面。两个金发的男子,一样明亮的灰眼睛,一样温柔的笑意。斑驳的阳光从头顶上斜照下来,大片的百合花丝带一样连绵,明媚如同熊熊的火焰。
“不是百年前的传奇,而是我们不久前才经历的日子……卢修斯……那段生活,真的很美丽……”
少年的手指缓缓拂过两个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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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的夏天终于光临了这个小小的庄园。
色泽浓绿的叶子里偶尔会传出雏鸟稚嫩的叫声。用柔嫩的枝条编起来的篱笆低矮到刚刚能阻挡不经意的打扰。池塘里不像从前那个庞大的湖泊会有洁白的天鹅浮游,但是异常清澈。岸边歪斜地摆着两把藤椅,上面插着纷杂的野花,不是那种高贵而耀眼的绽放,却依然美丽。
房子只有两层,外墙是淡蓝色的,上面可以找到兴致来时的涂鸦。门顶上的遮阳篷画满了金黄的星星,在乳白的木门上投下闪烁的光影。
少年站在大片的百合田边用长颈喷壶给它们浇水,宽松的衬衣在日光下白的刺眼。柔软的金发变得长长的,在后颈处胡乱系成一个光滑的辫子,沿着一侧肩膀垂落下来。袖口挽得高高的,赤裸出的小臂晒成了干净的小麦色,上面滚动着溅落上去的水珠。
阳光是恣肆的张扬。
卢修斯的贵族习惯依然在,会在阳光灿烂的时候捧着书读一上午,手边是精致的金边瓷杯,色泽清淡的花茶荡漾起纤细的波纹。
纯白的长长纱帘随着微风飞扬起来,偶尔扑打在他身上。
百合花大片的怒放着,像无数沐浴阳光的美丽爱人。
少年仰起头就可以看到他所在的窗口。“Honey……”少年有点调皮的喃喃,银色的瞳孔里融化的却是温存和迷醉。“你还记得吧,从前……”
多想讲个故事给你听啊。
“亲爱的,你一定记得我喜爱这种百合。它叫卡萨布兰卡,很漂亮对不对?”
“它的意思是,永不磨灭的爱啊。”
金发的男子抬头望向窗外明净的天空。盘旋的鸽群张开绚烂的羽翼飞往自由的远方。不离不弃。
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他们的生活。
少年垂下睫毛,露出一个安静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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