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花衣裳 ...
-
薛太太的憧憬和希望只维持了三天，又被打回失望的深渊，寄予重望的独子还是那个德性，薛蟠并不认为自己无可救药，认真反省之后，认为是老师教的不好。换个老师就好了。
宝钗说：“你这借口已经用了多次了，换个新鲜花样行不？你自己算算，咱家为你请了多少老师了，也只有张师父还能受得了你。”
薛蟠把眼睛瞪得铜铃般大，赌咒发誓说：“我这次是真的要学好，真的真的要好好读书考功名，比真金白银都真，要说我不是真心，就让我蹲茅坑拉不出屎，好容易拉出来了没带手纸，好容易拣到地上一张纸还是别人用过滴……”
“呕……”宝钗受不了要吐，“你快闭嘴，别恶心人了好不？”
薛蟠脸上闪过一丝坏笑，又说：“好妹妹快帮我想办法，如果没法子，我真的拉不出来，拉不出来就……”
宝钗制止他：“别说了，我替你想办法就是了。”
薛蟠又笑嘻嘻：“我就知道妹妹会帮我，有好办法了，我给你买好吃的。”
“哼，上个月你还说我是肥妞，少拿好吃的哄我。”宝钗记起旧恨，扭头不理他，开始另想办法。
“如果你嫌张师父的课听着没趣，让你打磕睡，那么请哪位老师才好呢？”宝钗想不出来，招来经常出门的小厮们来问话。
宝钗的奶妈的丈夫张家平是金陵城的老住户，知道许多人物故事，听得小姐询问，立马举荐一个人。
“这个人名叫叶梦花，原是杭州人，家住西湖边，受天地山川蕴秀之气，生得极好，人更是聪明绝顶，三岁识字，五岁做诗，七岁作文，九岁就有神童之称，十四岁才名遍江南，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兵法算术，阴阳五行，无一不通。后来家遭大难，跟随父亲的故交来到金陵，各处官员慕其盛名，纷纷礼聘他为幕僚，而他只选了玄武县，做了师爷。”
金陵是王气聚集之地，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在国家行政上归顺天府管辖。下分两个首县，钟山和玄武。做知县是仕途的起点，官虽七品，可杀人可活人，也能做番事业，但是做首县就不一样了，也就是省会所在的县府，上头层层管制，想做些什么根本施展不开手脚，而且还得为上峰站班，接待来往大员，属于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所以宝钗就问了：“这人既然如此有才，为何拒绝了其它礼聘，却选择了玄武县？”
张家平回道：“因为玄武县的县令赵养静是曾经和他一起读书的同学，而且他遭逢大难时是赵父收养了他。所以他选择做玄武县的师爷。”
宝钗觉得这叶梦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品德了过关再看才华，又问：“他才学怎么样？”
“他才学自然是好的，他辅佐玄武县令处理政务，所有案卷皆不过夜，人人心服，公余之时开馆收徒，凡是他教过的学生，无不是进步迅速，他教两班，一个是常年上课的启蒙班，都是一些少年。还在大比之年教考前辅导班，凡是被他指点过的学子全部都中了桂榜。”
“哎呀，这么厉害。”宝钗惊叹，开始盘算，如果请他来教哥哥，能把薛蟠的稻草脑袋改换一下也说不定，却不知他肯不肯来薛家就馆。
“那么，如果我们用重金请他来，他肯不肯呢？”
张家平摇头道：“恐怕他不肯，他自小脾气古怪，虽说有本事的人往往都有些脾气，但是他的脾气的确是与众不同，难容于世，对于不喜欢的人他向来不假辞色，对合得来的人可以花尽最后一文钱请人吃饭。有一次他长途跋涉去访友，快到门前时又回去了，仆人问他原因，他说：‘没兴致了。’这人是不是很怪？”
宝钗沉默一会儿，在心里暗自盘算，又问：“他如此有本事有才学，怎么会在县衙屈就，为何不考科举？”
张家平叹息：“说起这事真让人痛惜，十二岁那年他家逢大难，从此不良于行，一双腿站不起来，只能靠轮椅行动，我朝律例，残疾人不得入仕为官。可能是因为这样，他的脾气才古怪吧。”
宝钗听了放下心来，说：“即然这样，请他来就有把握了。”
宝钗回了母亲，决定再给薛蟠再换个先生，因为薛蟠不争气，宝钗不仅要做母亲的小棉袄，还要做薛家的小管家婆，薛氏软弱善良没主意，把她当主心骨，薛家上下的事宝钗很有发言权。请新先生的事也由宝钗说了算。
宝钗去库房挑了礼物，一幅仇十洲的美女图，一幅李东阳的字，还有一套文房四宝，据说是宋濂用过纸，文征明用过的墨，唐寅用过的笔，薛涛亲制的纸，总之，价值不菲，却不显铜臭之气，蕴含风雅。
宝钗很自信，对付这些有本事却恃才傲物，脾气很大的人，用银子砸是不行的，读书人清高，视金钱为阿堵物，不屑一顾，得用些有档次的才能即收买对方又顾着对方的面子，这么有书香气息的礼物，不信他不动心。
张家平亲自捧了礼物去。
半晌后，灰头土脸的回来。
并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能被财物打动，即便是这财物披上了风雅的外衣，以艺术品的形式出现，也同样有人不动心。
宝钗生气：“为什么？嫌礼物不够分量，还是什么，居然不给我们薛家面子。”
张家平不敢说人家嫌你哥哥太草包，嘴里哼哼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宝钗是通情理的人，知道薛蟠的呆霸王名声传遍金陵，早已是名扬全城的草包，想请叶梦花当老师的事只怕很难，他拒绝也是可以理解的。
薛太太却没有认清儿子的草包本质，怎么看自己的儿子都是条龙，只不过是盘着的龙，，所以对叶梦花的拒绝很生气。一拍桌子，道：“去信给王家，贾家，看他……”
宝钗劝道：“妈妈，这样做是以势压人，人家更讨厌哥哥了，就算勉强抓他来当老师，也不会用心教的。”
薛太太觉得有理，问道：“你说的有理，依你说怎么办？”
宝钗看向薛蟠，薛蟠马上举手表决心：“我要换老师，换了好老师，我绝对好好读书学习，说话不算话叫我掉池里变王八。”
宝钗看他态度坚决，想了个主意，说：“要不这样吧，改天你亲自带着礼物去，谦恭卑下，表达自己渴望上进的心思，求他收你为学生，他看你有向学诚意，说不定会收你。”
“好主意。”薛蟠高兴起来，马上开始行动，回到自己屋里翻箱子找衣服，要穿一件最漂亮给人印象最深的好衣裳去。
待穿上衣服，薛蟠对镜顾盼，觉得镜里的人风流倜傥，英俊潇洒，打开大折扇晃晃，得意地问丫环：“怎么样？”
众丫环嘴角抽抽眼角抽抽，很是无语，还是秋月有心，说：“请姑娘来看看，她最有眼光了。”
秋星赶紧飞奔着去后院请宝钗。
待宝钗见到薛蟠那身打扮，饶是她素来沉稳庄重，也忍不住嘴角抽搐有想揍人的冲动。
薛蟠穿的是一身黑色缎袍。
俗话说，男要俏，一身皂，女要俏，一身孝。
男子穿黑衣，女子穿白衣都更显风姿。比如薛蟠穿着一身黑，愈发显得面如满月，眼如明星，确实更显俊朗。
但是，白色衣服是孝服，很晦气，只有家里死了人才穿。黑衣则是皂隶的穿着，皂隶是下九流的贱役，没有哪个有身份的男子会穿这种颜色。
再看这衣服花样，黑色缎袍上绣着百只飞舞翩翩的五彩蝴蝶。
感觉就两个字：“匪气”。
配上薛蟠洋洋得意的表情和手里那把写着“天下风流我一人”的超大折扇。只差脑门上没刻一行字：“我是流氓”。
“你穿的这是什么？快脱下来。”宝钗气得柳眉倒竖，顾不得淑女形象喊起来。
薛蟠不乐意：“干嘛要脱，挺帅的呀。”
“帅你个头。”宝钗动手扯他的衣服。
“我的头当然很帅。”薛蟠护着衣襟，好象被调戏的小媳妇，“喂喂，我又不是你老公别扒我衣服呀。”
“穿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金陵一霸是不是？还拿这样的大扇子，你没见戏台上，拿大折扇的都是霸王混混之类的。少丢人了。”
“我本来就是霸……”薛蟠正要反驳，想到自己是打算痛改前非做好孩子的，只得委屈地把花衣裳脱下来。
宝钗抱起花衣裳扔给秋月，道：“把这个给我扔出去。”
“是。”秋月大声答应着，一边朝薛蟠狡黠一笑。其它丫环也捂嘴偷笑。
宝钗又去翻薛蟠屋里的衣箱衣柜，只见没有几件能穿，哪一件都跟朴素庄重沾不上边，只得命人去传针线房的人，
很快薛府的针线上人来了，宝钗交待了衣裳款式和花色，命令他们从速把衣裳做好送来。针线上人动作麻利，很快给薛蟠量了尺寸，当天晚上就把做好的衣裳送入上房。
宝钗监督薛蟠穿上。
薛蟠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只见镜中人穿着一身青布儒衫，头戴儒生冠帽，脑后两根长长飘带很添韵味，帽上嵌着块方形羊脂白玉，脚穿粉底轻云快履，身上全无珍贵佩饰，如果不是表情有些浮滑，这装束任谁见了也会觉得是哪个学堂出来的学子。
宝钗又拿了一把尺寸正常的折扇给他，上面没有华丽图案，只有四个字“学海无涯”。
然后围着他转了几圈，觉得满意，果然佛要金装人要衣装，穿着这身朴素的儒衫，一脸浮滑的呆霸王也添了两分书卷气和一分雅致，显得眉目清朗，神态洒脱。比起那身匪气的花蝴蝶衣裳，简直判若两人。
“让我一打扮，你就变得帅气了。”宝钗很得意。
丫环们也由衷叹道：“可不是，真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头一回发现大少爷如此玉树临风。”
薛蟠晃晃扇子，道：“本少玉树临风也不是一两天了，你们才发现咩，看在你们终于发现的份上，本少宽宏大量不计较你们之前的有眼无珠了。哇哈哈……”
第二天薛蟠穿了这身好学生装束，领着张家平，添福几个仆人，带了礼物去见老师。怀着被名师改造的美好憧憬迈向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一路行去，回头率虽比不上那身匪气的花衣，还是颇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红着脸朝他瞄过来，薛蟠很得意，觉得路边的狗尾巴草都添了几分美丽。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花衣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