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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

  •   第二章·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崔临忙道:“太皇太后!端和太贵嫔刚刚小产,身子不好,恐怕不宜走动!”

      朱敏立刻嗤笑一声,道:“这种事必然是有孕过的人才能知晓的,太皇太后可别贻笑大方了!”

      我却当做未闻,斥了声:“还不快去!”便阖了眼睛养神。

      我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突然玄珠将几根冰凉的手指放在了我的额上,轻缓的给我按摩。吕玉盈见了,忙对我道:“儿臣该死,明知母后身子不好,却还处理不了这些事,扰的母后疲累了。”

      我因为心思没在这里,便只“嗯”了一声没说话。一时间殿内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过了一阵,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玄珠附在我耳边道:“小姐,太贵嫔出来了。”

      我缓缓睁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被左右两个丫头扶着跪在了地上,语气虚弱的道:“给太皇太后、太祖妃、太后请安。惊扰了您歇息,是妾身的罪过。无能保住皇嗣,乃罪二……请……”

      “皇嗣?”我突然打断她,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许氏,你讲话前可自个儿先在心里掂量清楚了。方才那不慎小产夭折了的,可真是嫡亲的皇嗣么!”

      许氏被吓得当场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周围旁人未料到有此变故,皆变了脸色。有几个心细的已然发觉我对她的称呼已从“太贵嫔”变成了“许氏”,便更不敢再说话了。一瞬间,大殿内变得异常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许氏颤巍巍道:“太皇太后何出此言?”

      我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松动。可是她做的事情也太傻了,还当别人都不知道么?别说是我,就是旁边的朱敏,从一开始眼神就不对,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不禁对许氏冷笑:“旁人或许心里不清楚,你难道也跟着糊涂了?”说完从玄珠手里接过彤史,一把贯在她脸上,道,“你自己翻着看,大声点,给哀家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来!”

      许氏将簿子捡起来,一见是彤史,脸已经更白了几分。整个人抖的筛子一般,我厉声喝了一句:“念!”奈何她着实是怕的紧了,抖了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玄珠奉了一盏热茶给我,我端过来喝了几口佯装压了压火气,缓缓道:“还不从实招来,那贼子到底是谁?”

      许氏跌坐在地上怔怔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公公正正对我叩了一个头,颤抖着说:“此事与旁人无关,是嫔妾自己的罪过……”

      我还未说话,旁边朱敏已讽笑了一声,道:“许氏可是吓糊涂了?你如今已是这般,难道还是懵懂无知的?这事能是你一个人的罪过么?难不成你是半男半女之身不成!”

      许氏狠狠打了个冷战,却依旧咬紧了牙什么都没有说。

      我见她这副样子,心想,这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能让她以死相护。可是我话都说出去了,无论如何是收不回来了。只缓和了声音对旁人道:“哀家听闻,昔年先帝后宫里曾出过一件相似的事。不知当年是如何处置的?”

      这事是皇家丑闻,文帝的一众妃子恐怕是不敢轻易说什么的。朱敏年纪也不甚大,自然也知晓的不深。我目光自一众太祖妃脸上扫过去,终是年纪最大的庄太祖妃叹了口气,对我道:“太皇太后说的是。当年确是出过相似的丑闻。”

      我点了点头,缓和了面容,问道:“敢问姐姐,当年先帝是如何处置的?”

      庄太祖妃看了看我,缓缓道:“三尺白绫,两人均是赐死。”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先帝仁慈,并未殃及他二人的家人。”

      我很想说:我还没你想的那么心狠。杀了两个人还不够?诛九族这种事我向来是不做的。却只能再次慢慢点了点头,回首深深看了许氏一眼。想是那一眼实在过于锋利了些,许氏一口气没有缓上来,竟虚脱了过去。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缓慢却威严的吐出了两个字:

      “传杖!”

      殿内年纪较轻的几位俱是面孔白了一白,接着立即有太监唱喝了出去。“传杖”二字惊破了原本宁静的后宫,层层叠叠的传扬开来。不过片刻工夫,两个太监便过来回话,道:“太皇太后金安!敢问太皇太后,是否将许氏拖走行刑?”

      我只看着飘飘浮浮的茶叶,淡淡道:“就在这殿门口行刑,让众太妃、太祖妃都看清楚,污秽皇家血脉的下场是什么。”

      那行刑的太监立即道:“领旨!”又问,“太皇太后,打多少?”

      我依旧是淡淡的神情,道:“打到哀家说停为止。”

      两个太监对视一眼,再不敢说话,叩头领旨后立刻将许氏拖了出去。许氏已被人掐了人中弄的醒转了过来,如此一见这个阵仗,立即吓得杀猪般尖叫了起来,破口大骂道:“慕容以安!你不得好死!当初你让我进宫做太贵嫔,我就说不!你偏说自己怜惜我!偏要让我进宫!慕容以安,你害死我的孩子!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被她这一叫吓了一跳。

      我很无辜,我很郁闷。

      我当时让她进宫做太贵嫔,是真的想着她年纪轻轻,别误了一生啊。我这么想,我也没错啊。合着你当时确实没告诉我你怀孕了不是?你要是早跟我说,我早就放你走了。

      手里一抖,茶水便泼洒了出来少许,落在我的手背上,立刻烫红了一片。玄珠一面让崔临来瞧,一面已岌岌对小太监道:“将她的嘴塞起来!如此污秽的言语也要让太皇太后听到么!”

      许氏的嘴立刻被人拿了一团布塞住,只余闷哼的声音不绝于耳。两个小太监见我动了怒,手下不敢留情,一下接一下的打在许氏身上,不多时便见了血。再打了半盏茶的时间,许氏两眼一翻身子软了下去,不知是昏了还是已经气绝。

      小太监手下顿了顿,收了杖,迟疑的看向我。我低头看着崔临在我手上上药,一面低低的“嗯?”了一声。

      殿外两人一惊,立刻又拿起廷杖,转手继续打了起来。又打了十余杖,我方才开口道:“停。”

      再也无人敢言语一声。我吩咐崔临道:“去瞧瞧她。”

      崔临领命而去,蹲在许氏身旁检视了片刻,回到殿中跪倒对我道:“回太皇太后,许氏身骨断了几处……已然气绝。”

      我心里狠狠抖了一抖,喝了口热茶压惊,深吸口气道:“取玉牒宗谱,将许氏除名,丢至乱葬岗。绿霓殿上下奴才,知情不报,全部罚去永巷。”说完看向玉芬,“玉芬留在哀家身边奉茶。”

      玉芬的眼中顿时现了光芒,对我拜倒谢恩。我正色对众人道:“今日之事,既有先帝做的先例摆在这里,便也算不得哀家心狠。哀家一个妇道人家,不晓得政事,却也知道皇家血脉不容玷污的道理。在座各位皆是比哀家年长的,想必也深谙其中缘由,无需哀家多言。若日后再有这种事传到哀家耳朵里,你们便莫怪哀家不留情面了!”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玄珠听着,已对着我撇了撇嘴,意思是:听得我牙都酸了!

      我也撇了撇嘴,意思是:你以为我喜欢这样?

      我俩撇嘴撇的欢快,众人却已纷纷离席下拜,口中说着“谨遵太皇太后教诲。”

      我眼睛扫了一眼堂下,吩咐了起身。又叹了口气,与其余众人道:“夜深了,哀家也乏了。各位也都回去歇了吧。”

      其余人哪敢再多说什么,都恭恭敬敬再次对我行礼恭送。我手握着龙头拐杖走出去的时候,细小的雨丝被风扬起来,扑在我的脸上。风雨欲来,我心里哀哀的想。这就是皇家。

      这就是我将要终老一生的地方了。

      *****************************************************************************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总觉得许氏哀嚎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不禁在心里默念道:“许氏,你别嚎了。我也不是真的想要你的命,活该你自己正好撞到枪口上。不过你以后会明白我的好的,也就别怪我了。”

      直到天都亮了才浅浅的睡过去。那一觉我睡了不是很久,却梦到了很多事。

      那是我刚接到圣旨的时候的事。

      圣旨发到慕容府上的时候,我们阖府上下都愣在那里反应不过来。那时我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正是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貌似潘安,安至若素……

      咳咳。

      我确实没有安之若素。

      总之那时我刚刚及笄成人。可是皇昭却已经是一个四十四岁的半老头子了,当我父亲都绰绰有余。我哭的稀里哗啦,一直拉着玄珠的袖子说:“你瞧我怎么这么命苦,你说他怎么就看上了我?我没多漂亮啊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你说,我要是把自己给毁容了,这圣旨是不是就能不作数?”

      哥哥却在旁边咳了咳,说:“安子,你不要这样。”

      我泫然的看着他,伸手拉上了他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哥哥,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你说他怎么就看上了我?我没多漂亮啊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你说,我要是把自己给毁容了,这圣旨是不是就能不作数?”

      哥哥分外挫败的扯了自己的袖子回了书房。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为什么皇昭会选了我?难道只是因为我的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他就要将我带到宫里做人质么?

      皇昭特许爹爹回京城送我出嫁。爹爹回来的时候,只是几月未见,他却像是徒然间苍老了十几岁,头发都变得花白。我穿着茜素红的嫁衣站在娘的牌位前拜别的时候,爹爹手握着茶盏,一直在抖。眼泪蓄满了整个眼睛。

      他紧紧抱着我,说:“皇宫是一个吃人的地方,爹爹不求你显贵,只愿你平安喜乐。”然后他将一直戴在手上几十年的一串佛珠摘下来放在了我手心里。

      这句话我记了很多年,每当历经苦楚,就会摩挲起佛珠。直到很久之后的后来,当我得到了我真正想要的幸福,方才懂得,父亲当初的愿望,原来是那么的难以实现的。

      可是当时我只是扯了父亲的袖子在手,含着泪说:“爹爹,你说,咱能跟皇上商量商量,让哥哥进宫里做人质不?”

      哥哥在旁边铁青了脸色,看着我说:“你是想怎样,让皇上变成个断袖?”

      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说:“或许你也能做个公公。”

      圣旨上,皇昭封我为正二品昭仪,封号“宛”。这对于一个初入皇宫的女人来说是无上的荣耀。我带着这份荣耀来到皇宫,却在第一个晚上就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皇宫。

      那一晚,皇昭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安子。如果你可以安分些,你想要什么,告诉朕,朕都可以给你。”

      安子是我的小名,往常只有父母哥哥们才会这样唤我,旁人都不会知道。我很奇怪的看着他,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知道这个名字的。可是回应我的,只有他的一个背影。

      那一晚,皇昭穿着明黄色的内服和衣而睡,背对着我躺在床上,睡得安稳。我却穿着大红色得嫁衣一个人坐在桌子前,手里捧着那一杯合卺酒,一直坐到了天亮。

      我坐在椅子上一直想,却一直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为什么。他给我这么荣耀的身份,将我带进宫,却在第一天晚上告诉我这样一个事实:我娶你,可我永远不会爱你。我一直想,到底是为什么。若说为了人质威胁我的父亲,那么大可不必。父亲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个大将军的位置迟早要让出来。

      皇昭的原配妻子、曾经的皇后,在十一年前薨了。皇昭重情,再也没有立过皇后,因此后位空悬。

      皇昭被小太监叫起的敲门声唤醒的时候,看到我一个人坐着,却没有任何的惊讶。

      我开口,用有些微微沙哑的声音对他说:“我要做皇贵妃。”

      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对视了半晌。我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他。半晌后,皇昭的唇角挑起了一个微微的笑容,像是了然于心的样子,对我说:“安子。朕果真没有看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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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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