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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战场 ...

  •   一夜大战,墨鸾一早受命来向大将军禀报昨夜详情。
      “剩下的那些俘虏,可有问出些什么?”赵劲刚练完枪,换了外衣正拧布巾擦脸。
      “很少。”墨鸾递上一封信,“将军请看校尉亲书。”
      信未封口,赵劲取出捏住一抖使其展开。面无表情看完,两个对折再塞了回去,冷笑:“看来这小国不过是背水一战,他欲自取灭亡,便无人能救。”
      “昨夜受伤了?”他取下灯罩引火星,瞬间手中信笺化作火团,不多时灰飞烟灭。
      “皮外伤而已,不敢让将军挂心。”
      “那就好。”赵劲也不再盘问,微微颔首就换了话头,“昨夜一战,你巧施妙计仅用十人便困住对方一百,连高校尉都对你赞许有加,初次参战,难得你不慌不乱如此镇定。”
      墨鸾拱手,“萧鸾惭愧,不过是雕虫小技一时冲上心头,也是校尉抬爱,实则不足为道,在将军面前论这些就班门弄斧了。”少年端然,不好大不贪功。

      赵劲面露喜色,又很快隐去,“那些死尸今日运出了吧?”
      “已按将军指示运出。”一念及此,墨鸾耳里嗡的一下,回响于脑海的尽是凌晨的那一声声惨叫。
      “不用站着,坐下便是。”赵劲抬手示意了一下两旁的椅凳,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他眉间稍纵即逝的褶皱,笑意不可捉摸,“依你之见,剩下这些该如何处置?”
      “若有归顺之意,便可纳入军中编制,若无意归顺且纵之有害,便可……便可杀之以绝后患。”
      赵劲应了一声,呷了口热茶,“对待俘虏,要么养,要么放,要么杀。你说的很对。”
      “可将军似乎并不打算这样。”墨鸾直言不讳。
      “结局是一样的,只过程略为不同罢了。”赵劲也不怒,“你既察觉我并不会那么轻易由他们生死,不妨继续说下去,你以为我留他们的用处何在。”

      “恕萧鸾大胆臆测,将军之意是想让敌方心有所惧。”
      赵劲:“这一点从远弃那百余尸首便不难看出。”
      墨鸾顿了顿,继续道:“剩下的那三百多,将军也未曾想过留他们活口,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
      “哦?怎么说?”赵劲来了兴趣,就想看看这小子是否真能看穿他的用意。
      “将军断其拇指,便不能再握刀拿枪,也就失去了作战能力,一群失去作战能力的人谁会将他们整编呢?!”
      “我难道不能废了他们以后再放他们走吗?你也说了,没了拇指,他们便没了战斗力,也就不再是放虎归山。”
      墨鸾摇摇头,“若要放,一断指便会立刻放,不需要囚禁。”
      赵劲:“那你觉得他们的用处是什么?”
      “我想,他们的用处大概是……”
      一席话毕,赵劲神色忽的闪过一丝讶异,就听他了然一笑,道:“年纪轻轻不简单啊!”
      墨鸾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一笑颔首。
      “先别急着回去,去看看铭儿吧,昨夜的事她似乎有些耿耿于怀,她朋友不多,见了你该是很高兴。”说这话的赵劲已俨然不是那位高权重的大将军,而只是一位慈爱的父亲。
      话至此,墨鸾应声告退。

      出了大帐,有人领着他往东边过去。途中,那人也忍不住好奇向他一番打听昨夜之事,他便简略作答。行了有一刻许,就见场中千人队列正在练阵。
      “你且在这等我片刻,我去把五小姐找来。”
      “有劳了。”
      不一会,对方独自回来,犯难,“小姐并未跟着练阵,来之前我看了,也不在帐中习字,会去哪呢?”
      墨鸾也微微蹙眉,环视一圈企图找到那抹身影,正在原地徘徊之际,就见方阵里跑出一人,举着盾牌在离他们不远处停下,挥手指着一个方向吼:“丫头片子在湖边,上湖边找去。”话一说完就又一溜烟跑了回去。
      “那人是谁?”墨鸾不经意的问。
      “那是张将军之子张山,东营是张将军在带管,小姐也就是跟着这边练。”

      东营离湖不远,快到的时候墨鸾远远地见那边矗立着几棵尚算葱郁的小树,“就是那吗?”
      “对,咱们这风干黄沙吹的,只有靠近湖边才养得活树木。”解释完才觉得自己挺多余,这兄弟不也是赵家军的吗,营地不同却同块土地,人家怎会不知这些,便指着那边,“兄弟自己去吧,前面就是了。将军有令,你可待到午后再回。”
      墨鸾颔首以表谢意。

      薄暮清晨,粗风拂来细沙卷过湖面,带着干燥的沙尘味,点点滴滴打在水上,立马一片模糊晕开,不甚清明的水色映不出佳人的面庞,湖底的淤泥悄悄沉寂,不知在酝酿何事。
      她就盘腿坐在那湖边,鞋尖几乎要碰到湖水边际也不在乎,就那么歪着脑袋怔怔出神。
      “难得一见,你还会有心事了?”不咸不淡的声音忽然自身边传来,赵铭月猛地扭头,熟悉的人已在身旁坐下,她脸上的惊喜顷刻骤变,捉了他胳膊就厉声询问:“那些人你们怎么处置的?”
      墨鸾想起赵劲之前说的她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便淡淡答了句:“按将军的意思办了。”
      “你们……士可杀不可辱,你们怎能这样?”她怒火中烧,把不敢对父亲发的火全倾泻与他身上了,“岂有此理,这不是为将之道,不是治军之方,你们不能这么做!”
      “大将军自有他的用意,从用兵打仗上说,你我怎可与他同日而语。他的想法,我们不明白不代表他不对。”
      她气结,自然知道他说的道理不错,可她心里就是堵得慌,就是想不通。

      墨鸾端详她皱着的侧脸,连日的风吹日晒,那柔嫩的皮肤上皴起了一层薄痂,干干的盖子一般覆在上面,记忆里红润的嘴唇也失了水分,此刻还忧国忧民的抿着。他毫不留情的打趣,“赵铭月,你知不知道你越来越难看了?”
      这话着实让她刺耳,本就在气头上,于是捏了拳头朝着他胸口就是一挥,重重砸去,力度虽大,可被铁衣一挡并不算碍事,意料之外却得来一声闷哼,她以为他又在戏弄,正欲再给一下,就见他脸色已然异样。
      大惊失色,“你怎么了?我刚才那拳真伤到你了?”不至于啊,她也并非天生神力,哪能有那么大杀伤力。
      他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有些艰难的愤愤道:“看来昨晚那些南奴没要了我的命,倒是你要替他们来拿了。”
      她张大了嘴,“你受伤了?哪里?伤了什么地方?”说着就去扒他的铁衣,被他按住,“小伤而已,不动都没感觉,只要你莫再动粗便不会有大碍。”

      “医士可瞧过?上药没有?剑伤还是刀伤?有没有毒?”她一连串的问题接二连三抛出,不由得她不着急,二哥早年间就也就是这样受过一次轻伤,不过刀锋划过而已,结果大意了,拖时太久毒气蔓延,险些一命呜呼。
      “无毒,刀伤,未伤及筋骨,不打紧,给医士看过也敷了药,不需几日即可愈合。”昔日傲然的翩然少年过眼云烟般形容着所负之伤。
      她不信,“不重怎么疼成那样?让我看看。”
      他忙捂着防她,“万万不可,成何体统,传到大将军耳里还不治我个轻薄非礼之罪。你刚才那是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伤口之上,不然怎么至于疼成那样。我能跑能跳,你不想想要真是重伤,今天怎么会来禀报军情。”

      她无声的咬了咬唇,作罢,转而问:“昨夜战况如何?”
      “南奴国看来是想最后一搏同归于尽,来人个个以命相搏,阵法全无,章法不存。先前倒是小有策划,打算趁我们不备,点火焚营,杀马斩将。可到底是妄想一场,于是便成了恶斗,他们决心一死,能咬着我们陪葬一个是一个,虽只五百,可杀红了眼也不容易对付。最后我们也折了百余人才将他们彻底拿下。”他叹口气,“要是昨夜我没真正参与,那么大将军的做法也许我比你的意见还大,可我亲眼看着和我同穿一样军衣的兄弟倒下,只剩下一块写着他们名字的军牌被热血染红……人是有感情的,可是战场没有。铭月,谁都不该死,错只错在两国交战,我们都别无选择。大将军是大瑞的将军,他在这边疆代表的就是大瑞,他的这一计以敌之人挫敌锐气,对我们无疑是最有利伤害最小的。”

      赵铭月默然,两人一时谁也不说话,只有身后熟悉的营练之声环绕耳边。

      “这湖现已不用了,成了一潭死水,浑浊得很。”她轻飘飘的说,“以前我以为自己羡慕这戎马的生活,可真的来了,还没上战场呢,我就不敢往前了。和我想的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以为小人伎俩不该用作这里,我以为要赢也要光明磊落……墨鸾,你说,到底是我是这一滩困死其中的死水,还是这军队也真当如此浑浊?”
      墨鸾不知出于何故,竟笑了,目光灼灼:“这世间哪有干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连是非对错有时候都并非一成不变。这么说吧,昨夜来偷袭的南奴国,于我们眼里,他们是顽固不化的异己,制造纷扰不肯与大瑞结盟的边疆乱徒,是必杀之的死敌。而我大瑞平定四方,安定周列小国,将其收编入制是想天下太平,长治久安。可在他们眼里呢?我们是企图侵犯他们国土挑起战争的强盗,我们仗势欺人,我们是不可饶恕的敌人。这一切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你能说谁对谁错?”

      “征战已是逼不得已,既然死亡已经注定,我们又有何好埋怨的?想来我们的人若是落入他人之手,受到的对待恐怕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仁义,在这个地方是不会被领情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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