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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往昔 ...

  •   自那日从军营回来以后,赵铭月的七魂八魄就留在了那一半,每日浑浑噩噩。陈伯对此倒习以为常,鉴于她的郁郁寡欢,就连夫子也甚是体贴,未再给她多布置课业。
      傍晚,赵铭月闲极无聊,着了单薄的青衣就到院内随意摆动她那些棍棒,平日耍得赶紧利落的长枪握在手里几下挥舞都显得笨拙了不少。陈伯远远看见,会心笑笑,上前招呼,“五小姐,放下歇一歇,久练无益。”
      赵铭月哦了一声,将枪立于木架上。

      “尝尝厨房做的点心。”他将一叠东西放于石桌上。
      “不要了,刚吃过晚饭,不想吃。”
      陈伯也不相劝,由她去。
      “陈伯,同我讲讲当年你随爷爷行军打仗的故事吧。”赵铭月一脸期盼。
      陈伯淡淡的笑了笑,“若要说当年,可真是十天十夜都讲不完啊!”他仰头看了眼星辰点点的夜空,“当时的世道乱的很,各诸侯纷纷起义,大小征战十多年了就未停过,那小皇帝坐不稳宝座,成天被吓得东躲西藏。我进军营那会十二,当时没别的壮志,只想着去了能混口饱饭,反正在哪都是死,命早就不由自己了。”

      赵铭月兴致勃勃,“我知道我知道,后来刘姓小皇帝惨遭同宗操戈,帝位终究是未能保住。”
      “是啊,不过打江山易坐江山难,帝位还没能坐热,新皇帝又被打下了,自此刘氏江山不复存在,颠颠倒倒几经波折,那几年间可谓是民不聊生。先皇就是那个时候起的兵,人啊,都是被逼急了,否则谁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愿意打打杀杀。”他压低了一些,小心的对她玩笑,“要不是那几年军队处处欺压徭役、苛捐杂税,先皇肯定也是好好的种地务农,才不会打这劳什子江山。”
      赵铭月被他逗得咯咯咯的笑,“陈伯就不怕隔墙有耳?”
      陈伯换回了先前严肃的模样,正襟危坐,“隔墙有鼻子眼睛我都不怕,我说什么了吗?不过是讲讲当年先皇和上将的丰功伟绩说给后人听罢了!”

      “当时的大军有三面旗,陈汤、魏明和、墨世胤。当然圣上当时还不叫这名号,这名儿是称帝以后才取的,至于先前叫什么,反正都不重要了,不说也罢。”陈伯轻咳一声,继续道:“上将自入军以后屡破奇功,从百夫长、千夫长一直坐到了先锋官,后来先皇当上主将,上将也一直紧随左右,直至平定四方正式建国大瑞,皇上便封了开国将军,上将一生戎马,虽逝尤荣。如今赵家又在大将军的带领下保家卫国坚守边疆,上将若九泉有知定以你们为荣。”
      赵铭月听后不满道:“陈伯,这些我都知道,这大瑞的子民谁人不知这段历史啊?!打下九州二十八郡后,陈、魏二人利益蒙心,竟蓄意想陷先皇于不利,先皇察觉之后先发制人,命爷爷连夜取下了二人首级,自此以后大军正式挂上墨姓大旗,而爷爷成了麾下第一大将。”她嘟了嘟嘴,“这些东西我都能背了,你就同我讲些大家不知道的,说说血战关罔坡,或讲讲名声高著的郡下之战。”
      陈伯忍笑睨她,小丫头还挑三拣四的,“这些难道你就不知道了?关罔坡和郡下还不照样是众人皆知。”
      “作战的细往除非身临其境谁人知晓,陈伯你知道的定和别人的不同。”

      陈伯笑而不答,挽起了袖管,只见他依旧壮实的小臂上一道疤痕丑陋蜿蜒,月光如洗,透着寒凉,打在臂膀上使得那伤疤更发令人心悸。赵铭月凑近了才发觉那蜿蜒的印迹略发青色,并非疤痕却是掩于皮下。
      她大惊,“陈伯,这、这是什么?”
      陈伯用手在上面拍了两下,只见那蜿蜒的东西似是动了动,吓得赵铭月瞪大了眼睛往后一缩,险些掉下石凳。

      “小姐莫慌,这东西跟了我数十年了,已经不碍事。”只听他娓娓道来,“当年所占关罔坡的乃是当时雄霸南方半壁的一支少数民族,他们人数不多,可心齐力聚,凶狠残暴,善于利用险要地形以寡敌众,以少胜多。”
      赵铭月点头,目光不敢再往陈伯手臂方向看去,“大瑞通史里记载公布于众的也是这么说,他们好像叫乌苗。”
      “对,乌苗属于南方的苗裔后代,有传言说他们的祖上是当初因各种犯众怒而被苗人驱逐而出的一群落魄之众。这群人在颠沛数载之后不仅毫无悔过之心反而变本加厉。苗人历代有用巫蛊之术的说法,不过并非如大家所骇的邪门之术,反而倒是些治病救人的门道,他们的巫师实则如同我们的大夫,族人有病有灾便由他们来救治。不过是要三分毒,世间万物介是相生相克,能救人也便能杀人。所以这掌握巫蛊之术的必要是那心术皆正之人方可,否则就是害人不浅的邪道。”

      赵铭月听得津津有味,杵着下巴,插话道:“那这乌苗人便是将巫蛊术用在了邪道上,他们意在害人?”
      陈伯点头,“说来这蛊毒真是一种邪门的东西,乌苗人本就心术不正,更是将它往逆天之道上引了去。打关罔坡的时候我已是上将的贴身侍卫,刚十八九的年纪,初到时凭着一股子鲁莽小觑了他们这东西,心里只想着不过是毒虫蛇蚁不足为惧。哪知……”忆起当初,陈伯仍不免为自己当日的行为汗颜。

      “关罔坡地势易守难攻,那日,我们久攻无果抓到山下的一个猎户,他常年活动于那一片峻岭之中,便告知我们了一条上山的近路可直抵乌苗山寨。上将当时便召集了几个身手矫捷的斥候化装成猎户与他一同前去弄清情况,我自告奋勇也随之一同上去。上山之路狭窄险要,七弯八转上去以后我们想尽了办法才混进寨子。好在那寨子庞大人也不少,除了他们乌苗自己人,他们又从山下俘获了不少当地汉人以供奴役,我们一行人分散了便打入他们之中。那些被奴役全都敢怒不敢言,我们便采用攻心战术,让他们纷纷配合。五天后,我们与上将里应外合,这才打了下来。”
      赵铭月痴迷其中,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别停别停,继续说。”
      “攻入寨中以后就是一场死命的厮杀,乌苗人虽少却一点没让我们占便宜,他们熟悉地形,打了不多时眼见形势不利残留的余孽便作鸟兽散,全隐匿进了山林。”
      “通史里也如此说了,后来是爷爷带领着众人杀入山中,将敌人迫于一山洞内将其一举歼灭。”她补充。

      怎料陈伯听了摇摇头,说:“不过是史册上如此编撰的罢了。那日他们逃进山林,上将鉴于我军对当地地理环境不甚熟悉下令不许追杀。当夜,我们正在将缴获的粮草往山下运时一小批乌苗人却突然回来了,一时间山上惨叫连连,等我们赶上去,那里的景象吓坏了所有人,地上的士兵一个个衣衫不整,面目狰狞,露出的皮肤像花一样往外绽开,乌黑的血不断从里面渗出,隐约间森森白骨清晰可见。”他闭了闭眼睛,当时的情景如今回想起来他仍然有些不寒而栗,“看着昔日的兄弟一个个死得如此惨烈,我早已是迷失了心智,满脑子想的全是如何将那些余孽手刃于刀下。就在这时远处一小团手指大的烟雾快速朝着我们这边上将的方向袭来,我忙抽了刀反手就往身前一挡,只听脆亮的一声,那东西竟然击穿了我的刀背直嵌入我臂中。”
      “当即我的整条胳膊就说不出的难耐,起初如利刃刺入,那样的疼痛方能抵挡,可不多时便似火烧,整条胳膊痉挛变形,接着又自骨内向外的奇痒无比,那般滋味险些让我斩下臂膀。”他苍劲的手捏了捏那条胳膊,似是怀念,“幸得正当我快一命归西时我们就在寨边密林中擒获了两个未来得及跑远的乌苗人,其中一女子才将这解蛊之法用于我身上——在我这伤中埋下一条蛊虫,让它的毒性克制住所中的蛊毒。”

      赵铭月担忧又害怕的看看陈伯的手臂,“那……那这东西不会害你性命?它这些年就不吃你的肉?”
      “人血养着它呢,至于害不害性命的,反正取了它我一样得死,留着以毒攻毒不过就是耗费些精气神,所以后来我这体力就大不如前了,曾经单臂能拿两百斤,自从被这东西祸害了就只能拿个百斤有余,折损了大半。别的倒是不碍事了。”
      她咬咬唇,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是问:“那后来乌苗人到底是怎么被我们所歼灭的?”
      “后来就和通史里说的差不多了,上将见状也是怒急,心知他们这等邪毒之术倘若再留祸根不知还会死多少人,索性也就豁出去了要将乌苗余孽斩草除根。于是就带着大批人马连夜搜山,最终将其堵在一山洞内,全数歼灭。”
      赵铭月听了满腹愤懑,“对,此等邪毒之族不除,天下苍生何来安稳日子可过。”

      “这些东西邪门歪道的,通史怎会将其记载在内,有时候太过事实反而让人心生恐惧,这世道好容易太平,那些血雨腥风的让少数人沾染便是了,百姓纵是粗茶淡饭,只要舒心便是快活了,不该让他们跟着受怕。”陈伯爱怜的抚抚她的头,温顺柔滑的发丝在他粗粝的大掌下感触微弱,“战场不是你生就是我死,男子在边关打仗为的就是保卫家园,我们的仇恨与个人无关,全是与国共存亡。女孩子能享这安稳是好事,不是不让女子上战场,而是谁都舍不得如此娇柔的女儿家与敌厮杀。赵家三代才有你这么一个小女娃,五小姐何不换个角度看待,就算是让已故上将和大将军还有几个哥哥们能安心带兵也好。”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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