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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异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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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祸回到邪族,一进大殿,惊见银煌朱武坐在殿中,似已等待许久,陪坐在一旁的,还有伏婴师。见她回来,朱武面色不善:“九祸,你去了哪里,为何此时才归?”九祸心中正当苦闷,不欲同他多言,也不答话,转身朝内走去,朱武拦住她:“你去哪里?”
“与战神无关。”九祸面色淡淡的,看也不看他一眼:“战神有何指教?若无事,吾要休息了。”
“哼。”朱武拉她在身旁坐下,“魔君授命我统帅魔军,你初掌邪族,于各方事务上还不熟悉,我来督查邪族的准备情况。”九祸闻言暗暗发怒,胸中恶气翻滚,只咬牙笑道:“多谢战神关心,吾邪族一切安好。前日听闻,我方或许将暂停对道境的进攻,静待魔君安排,不知这是为何?”
朱武回答得轻描淡写:“天时不佳,恐生变数,魔君对此有些在意而已。”
想骗我?九祸心头冷笑,魔界与道境的罅隙虽非一两天,但要说魔君和道士们搅和久了,也开始讲究什么天时命数,开战要择取黄道吉日这种鬼话,她可半句也不信。想了想,九祸对朱武道:“既如此,吾想趁机闭关一阵。如战神所言,吾初掌邪族,诸事未定,于各方面多有疏失,此次闭关精进,既有利日后魔界的侵攻大计,也不至让战神带着个无能的助力,凭添烦扰。”
见她意态温婉,话说得合情合理,朱武思索一阵,缓缓点头:“要多久?”
“半年足够。”九祸回答。朱武应允下来,想握她的手,九祸却已起身,向两人表示自己有些不舒服,需要早点休息,言下之意已在赶人了。朱武也不强留,嘱咐她好生修养,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带着伏婴师离去。
离开邪族领地,沉默多时的伏婴师终于忍不住开口:“表兄,你这样……不行。”
暮春时节,碧草连天。近年来,魔界的行动渐渐平息,道境不惹战火,回归宁静。苍率玄宗门人巡视四野,回到天波浩淼时已近午夜,一弯明月高悬天宇,淡淡雾气在海面上缭绕。苍燃起鼎炉,缕缕檀香弥散,他在琴台边坐下,轻抚怒沧琴,匣中白虹发出一声清啸。想到与白虹本为一对佩剑的明玥,回忆三境演武时蔺无双战胜自己的那一招,苍不禁莞尔,不知无双和练峨眉怎样了?
一曲结束,苍收起怒沧琴,抬头观看星相。依宗主所言,天将有异象降于异度魔界,但不在一时,也无法断其根本……举目四顾,无边天穹涵盖四宇,统御六极,白茫茫的天河仿佛一条银鳞巨龙,在漆黑天幕上蜿蜒而过,不知有多少人的命运,正在这条巨龙卷起的滚滚洪流中起伏。苍看了一阵,起手捏个道印,纳天地浩气为经纬,凝沧海碧波为命盘,开始推演星宿走向,随着结果逐步显现,他竟越看越心惊。
“……更有两股变化之数,一挡天灾,一愈魔龙……”宗主的话在苍耳畔响起。为何自己推演的结果,这两股变数一来自魔界自身,另一股却来自……万圣岩?
万圣岩被裹在庄严佛法与朦胧金光中,修行者们日夜埋首于汗牛充栋的典籍,春花秋月、风霜云雨,都随俗世的时间静静而去。一步莲华在这样的氛围中度过数百个寒暑,他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样子,只记得累累经卷、袅袅梵烟。阖上书卷时,看着被窗棱切割的阳光,一步莲华猛然惊觉,又是一个十年——自与九祸一别,已十年了。
九祸……一步莲华想起这个名字,心中泛起阵阵苍凉。他与九祸之间,隔着比生死更无奈,比天地更遥远的信仰与立场的鸿沟。
“徒劳,可笑!现在想这些,你不觉得太虚伪了吗?”光可鉴人的桌面上,一步莲华身旁出现一个黑影,朝他嗤笑着:“你若爱她,为何不放弃这虚假的信仰?你若爱信仰,为何不放弃她?”
“吾若爱她,便是纵容魔祸众生。”一步莲华轻声道:“为爱众生,吾愿舍身。”
“虚伪的妄言。”黑影口气严厉起来:“你以为只要对得起千万天下人,就能抵过你对不起她的罪孽么?”一步莲华闭上眼,微微摇头,叹道:“吾绝无两相抵赖之意。对不起她的罪孽,待吾了此大事,身堕无间后自当受之,彼时一步莲华甘之如怡,绝无半分怨言。”
黑影沉默,一步莲华睁开眼:“你出自吾心,对吾之心意应再清楚不过,为何一再逼问,莫非你以为多问几次,吾便会心乱么?须知世道修心,贵在坚韧,心当如磐石……”
“哼。”黑影不愿听他说法,打断他的话:“一步莲华,汝以为你真正成圣了吗?”
突然,门上传来轻轻敲击声,善法天子的声音响起:“莲华……你在同谁说话?”
“与自己辩法而已。”一步莲华打开门,请善法天子入内。天子拒绝:“不了,我是来邀你同去见圣尊者的。魔界即将发生异象,圣尊者呼唤我等速去大殿议事。”
银煌朱武站在魔界入口,手中银邪闪着寒光。他看向掩盖在迷蒙黑雾中的虚空,记得那里有邪族的宫阙。虽身为魔界战神,但他有时挺不喜欢魔界的,比如现在。魔界没有清朗的蓝天,让人无法远望千里之外,看不到想见之人。
朱武停下脚步,心中波动渐渐沸腾。近乡情怯,怯的到底是乡,还是家乡的那个人?九祸……想起这个名字,银煌朱武咬紧牙关,深吸口气,向大殿而去。
十年岁月,能在寿数千年的魔身上刻下多深的烙印呢?不过松间一阵风,天边一朵云?但在朱武心中,这十年带给他的,却比他数百年的经历更纷繁,更深刻。他与九祸分分合合,走过幸福、痛苦、甜蜜与酸楚,最终依旧落到这个地步——他带着两人的孩子出走,九祸,则成了自己的弟妹。
银煌朱武是魔界战神,是魔界最优秀的男性,无数魔界女子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过,但他心里只有九祸,只有九祸……或许是魔的感情太炽烈,太深沉,而他又太高傲,太武断——他总觉得九祸有事瞒着自己,她的眼底藏着忧愁,笑容里埋着无奈;她的眼光会在不经意间越过他,看着不知名的远方。而当时的朱武既没有注意这份忧伤,也不理解她深藏的痛楚,只是一意孤行地以自己的方式对她。最终,九祸远离了自己,以终身为赌注,去到他永远触碰不到的地方。
朱武走入大殿,暗红魔火沉沉燃烧,为殿内镀上一层晦暗而华丽的阴影,朱武环视四周,感到既熟悉,又陌生。一向意气风发的魔君此时显得有些憔悴,斜靠在王座上,见他进来,低声道:“回来了……战神。”
一声战神让朱武百感交集,沉寂的热血又在他体内奔流,他恭恭敬敬地对魔君行个礼:“银煌朱武拜见魔君!”
“无需客套,战神此时归来,对魔界便是极大的助力。”魔君低声道:“拖累你了……我明明答应你辞去战神之位,不再管魔界的事,由你旷达山水间。只是天灾当前……”魔君叹了口气:“天灾当前,我鬼族最优秀的战士回来了,甚好,甚好……”
朱武眼底微热,怎说得上拖累……身为魔界王族,即便放弃鬼族继承人的身份,这身鲜血难道洗得去吗?战神二字,包含多少责任,多少期望?
朱武轻轻将银邪放在魔君面前,双膝跪地:“银煌朱武有愧,恳请魔君允许吾率领鬼族,为我魔界挡下天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