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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鹂舌 ...

  •   “轻瑾。”尹世澜的目光,强烈到仿佛要望穿她的心,“我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柳轻瑾满脸震惊,禁不住倒退一步,而眼尾恰好映入那抹白影,她转过视线,发现萧扶白也正望着自己,那样一双极深极静的瞳眸,恍凝千尺渊潭,平静无波的表面下,却似隐匿了太多东西。

      他看着她,看着她那不知所措的表情。

      柳轻瑾胸口莫名紧了紧,可最终,还是将注意力移向另一个人——

      他为什么会出现?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铺了一地的碎花,被风刮起白色迷涟,亦如心中那难以遏制的纷乱。

      她凝视半晌,紧抿的柔唇像花瓣般轻轻抖颤着,最终启开一丝缝隙:“有什么话……你进来说吧。”

      尹世澜闻言欣喜,继而睃了旁人一眼,萧扶白慢慢放下手,嘴角仍似扬非扬。

      尹世澜眼睫低沉一掩,与他擦肩而过。

      回到房间,柳轻瑾有些局促不安,正不知该说什么时,一转身,双手就被对方牢牢握住。

      “轻瑾……”尹世澜脸上流露着激动与狂喜,仔细审视过她憔白的脸庞,担忧地问,“我听说你病了,可曾看过大夫?”

      柳轻瑾却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慌张推开:“请殿下自重!我的事,不劳烦你费心。”

      “轻瑾……”生疏冷漠的语调,像雪刺,在眼中戳出哀伤的裂痕,尹世澜疼痛似的蹙下眉心,“你还没有原谅我吗?”

      那般熟悉、柔情脉脉的眸子,宛如留不住的月色,握不住的流水,多少次午夜梦回,都在无尽的追寻中失落惊醒。

      柳轻瑾神思一惚,迅速撇开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尹世澜只好坦言:“是我后来派人跟着你。”

      “你……”柳轻瑾咬下牙,“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见她不肯看自己,尹世澜细睫忧落:“轻瑾,是你误会我了。”。

      “误会?”柳轻瑾冷笑,“难道你还要告诉我,你姓时,在天都只是做些普通生意的商贾?”

      尹世澜沉默移时,开口道:“这件事,我对你确有隐瞒,但当时如果说出实情,你还会与我那般倾心相诉吗?”

      柳轻瑾不由一惊,而他嗓音透着遗憾与无力:“我原本,是打算把你接回天都,再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因为……我害怕自己这个身份,会为此失去你。”

      最后一句,令柳轻瑾胸口砰然颤了下:“那你最后,为什么要言而无信?!”

      尹世澜吐字苦涩:“只因回来不久,父皇就下诏赐婚,要我选立施家的女儿为妃,这种时候根本难以离开都城。之后我派人打听你的消息,却不料其中出了差错,让我误以为你们柳潭寨被官兵剿灭,已经……”

      “以为我死了?”回想他当时的话,柳轻瑾这才恍悟。

      尹世澜深深道:“轻瑾……是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害你苦苦傻等……”

      柳轻瑾简直傻了一般,神色空茫,不敢相信,难道她等了他五年,到头来,竟全是因为一场误会?!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尹世澜伸手拂过她额前的发缕,那声呢喃低语,轻得仿佛萧音流转,欲将人带入一场迷离梦境,“这首诗,是我们曾经共守月夜的时候,我一字一句教给你的。还有在潭涧,我临景作诗,你就在旁边捞鱼。你为我煮药,为我偷鸟蛋,拿着蒲草教我编蚱蜢……轻瑾,我们在一起做的每件事,我都清楚记得。”

      此时此刻,他的声音仿若化作潺潺流水,在柳轻瑾心中滑过,震过,不止的徘徊荡响。

      柳轻瑾蓦然闭上眼,像竭力压抑着什么,许久,许久,逸出一句:“可惜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轻瑾……”尹世澜惊愕。

      她抬首,星眸尽处隐约晃过泪的晶影:“如今你是檀王,也已有了妻子。”

      想到施莜翎,眼中有阴暗的情绪闪逝,尹世澜赶紧解释:“她虽是我的王妃,但我对她始终相敬如宾……轻瑾,除了你,我从未对其他的女子动过心!”

      柳轻瑾玉颊不由泛起似深似浅的红晕,转即想到:“那昨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醉霄楼?”

      仿佛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尹世澜并不慌张,看向身旁的姜念。

      姜念明意,上前道:“柳姑娘,是你误会殿下了。”

      “什么?”柳轻瑾不解。

      姜念娓娓道:“一切缘由皆因我而起,是我在醉霄楼……对婵彩一见倾心,本欲为她赎身,可惜赎金太高,一时间只能东拼西凑。谁知过去一个月,那老鸨竟已答应把她指给柏府的老爷当五姨太,连银钱都准备好了。我因气不过,就与他们大打出手,而她跑出来说自己已经有了身子,正是我的,那柏府老爷听罢冷了脸走人,可老鸨却揪住这个把柄,不仅压人不放,反而又把赎金提高到几千两,要挟我若拿不出来,今后都不要指望能与她见上一面了……”

      话犹未完,柳轻瑾已经听得竖眉瞪目,体内似乎有蠢蠢欲动的怒意。

      而姜念所讲,自然是来前早就编好的台词。尹世澜从旁看入她的表情,唇角抹开一道不露痕迹的轻弧。对于她的脾气,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姜念继续道:“因我一次酒醉,这件事无意传到殿下耳中,对于我惹出的事端,殿下非但不予责罚,反而施囊相助,然可恨是那老鸨有心刁难,说我这银子来得太快,显然来历不明,始终不肯让我赎人。百般无奈下,殿下竟愿以富家公子的身份,出面替我摆平了此事。”

      “柳姑娘。”姜念紧接道,“殿下宅心仁厚,肯为我这等卑微之人屈尊相助,此份恩情,我定当结草衔环。而柳姑娘认为殿下流连于烟柳之地,实乃天大的误会啊。”

      “这……”听了他一番解释后,柳轻瑾干怔原地,良久都说不出话。

      “轻瑾。”此时尹世澜才开口,“我为人如何,你难道不清楚?我何尝不向往平民百姓闲静的日子?奈何生于皇室贵胄,为这尊贵的身份,我只能娶自己不爱的女子。轻瑾,对我来讲,你是失而复得的,难道现在,还要让我再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开?”

      他越说越激动,话语里的深挚,瞳眸中的情意,都宛如一波又一波温柔至澈的春水,搅润着对方心田。

      柳轻瑾听得心乱如麻,退后一步,不料玉手又被他执起,按在坚实的胸口处。

      “你……你放开……”她挣扎,与之前相比,声音却少去了几分冷硬。

      偏偏尹世澜攥得更紧,轻微俯下首,那润红的玉唇,快要触及到她的额心。

      “那你可愿原谅我了?” 语调,似柔似逼。

      柳轻瑾被他衣袍上的兰花香气熏得一阵恍惚,但嘴上仍说着:“放、快放开……”

      尹世澜轻笑,眉梢处有得逞的痕迹,正欲将她全全搂进怀里。谁知此时,房门突然“啪啦”一声打开了。

      萧扶白站在门口,目光轻飘飘扫了下某人被紧攥不放的手,尔后,微微一笑:“我送茶水来,请用。”

      柳轻瑾吃惊,见他端着盘子就冲自己这边走来,刹时面飞窘红,赶紧把手抽了回来。

      尹世澜眸色一沉,嫌对方出现的不是时候。

      而萧扶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这么站在二人中间,不紧不慢地把瓷盏一一放置桌上。稍后道:“请用。”

      “多谢……”尹世澜虽不乐意他的出现,但还是礼貌地还以一笑,然而刚呷了一口茶,脸色即刻变青。

      “怎么了?”柳轻瑾见他表情不对劲,也举盏喝了一口,却涩得直吐小舌,“这茶……好苦啊……”

      “哦……”萧扶白反应过来,“我在里面加了些莲子胚芽,清心除躁的。”

      清心除燥?又不是大夏天的,清什么心?除什么躁?

      尹世澜嘴角猛一抽搐,但很快恢复神色,赞道:“嗯,此茶清中溢香,香中透苦,细细品味,又能尝到一丝甘甜,确是好茶。”

      柳轻瑾听他说好,便忍着苦,一连喝了好几口。

      尹世澜则适当抿了抿,便再也没动过那盏茶了。

      稍后他想,对方既送完茶,也就该走了吧?怎料萧扶白竟跟没事人似的往旁边一站,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尹世澜不可思议地瞪下眼睛。

      但柳轻瑾却因为对方的出现,浑身都松释下来,讲话也显得轻松,朝尹世澜介绍:“他叫萧扶白,我们在聆峡谷相识,这回同我一起入京,算是我……算是我的好兄弟!”

      尹世澜见她颠颠儿凑到对方身边,笑如晨曦,灿烂明艳,话语间更有股难掩的热络与信赖。

      掩在袖中的手,当即拢紧了,尹世澜面上却笑:“原来是萧兄,方才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萧兄多多见谅。”

      下刻柳轻瑾有些吞吐,不知该怎么跟萧扶白解释:“之前……我说等了五年的那个人,其实,其实就是……”

      “原来真是檀王殿下。”萧扶白恍然一惊, “当日在古奉寺,曾有幸一睹殿下风采,方才虽觉几分眼熟,但殿下乃金尊之躯,区区岂敢妄断辱没?不晓真是自己一时眼拙,殿下大驾光临,实令蓬荜生辉,方才失礼怠慢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他神态自若,回答却可说滴水不漏。

      难道对方之前,是故意装作不知?

      尹世澜突然有种被戏弄的感觉,冷芒一逝,优雅莞尔:“这怪本王未及时表露身份,所谓不知者不罪,萧兄莫要放在心上。”接着走到柳轻瑾面前,眼波温柔得似要滴淌下水,“轻瑾,原来你是在那时候知道的……”

      “嗯……”柳轻瑾偏过头,在他面前,就变得有些扭捏了。

      尹世澜转望向萧扶白:“看来我要多加感谢萧兄,替我一路照看轻瑾,将她安全护送到都城。”

      萧扶白抬首,迎上他蕴含深意的目光,彼此又是一阵对视。

      气氛,莫名压抑了。

      稍后尹世澜问:“轻瑾,为什么你会来天都?”

      柳轻瑾一怔,讷讷道:“我……我是来寻亲的。”

      “寻亲?”尹世澜疑惑。

      柳轻瑾知道若不讲明,他定会追问不休,踌躇移时,终于把事情的真相讲述出来。

      尹世澜听完不禁震惊。原来……她的亲生父母早已双亡,而她,本不该是响马。

      尹世澜迅速敛绪,劝抚道:“轻瑾,人死如灯灭,对于老寨主,你做再多伤心也是无益。今后……你还有我。”柔润刻意压低的声音响在耳边,尔尔动听。

      柳轻瑾禁不住一赧:“你……”

      尹世澜微笑,清楚彼此误会已消,但她仍需要一定时间来接受自己,遂转过话题,试探性地问:“今日你先休息,等下次,我再来看你好不好?”

      柳轻瑾低头,默不作声。

      但尹世澜知道她是同意了,面上欢喜,连忙又安抚几句,才动身告辞。

      临走前,他眼尾余光扫过那抹白影,面庞蒙上不易察觉的阴霾。

      屋内静悄悄的,几缕清风从门外吹进,撩得额前发丝微微发颤,柳轻瑾不由咳了声,这才如梦初醒。

      萧扶白迅速合上门,走过来。

      “我……”柳轻瑾刚一开口,就见他飘长的雪袖扬动,轻轻伸出手,覆上自己的额心。

      那般温暖如煦的感觉,仿佛唤醒某些朦胧的记忆,好像曾在睡梦里,让她如此依眷不离。

      感觉温度正常,他才收回手,问道:“肚子饿不饿?”

      “呃?”柳轻瑾想自己从昨天回来就一直没吃饭,肚子早饿得干扁扁了。

      萧扶白见她使劲点头,精致的脸容上浮现笑意:“再躺一会儿,别着了风,我煮粥给你喝。”

      “啊?!” 柳轻瑾好似听到什么奇闻:“你,你会煮粥?”

      萧扶白嘴角勾出淡弧,笑她大惊小怪。

      柳轻瑾却紧盯着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你会作诗,会弹琴下棋,又精通歧黄身怀武功……你,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萧扶白笑而不答,转身就要走。

      柳轻瑾突然拉住他,才发觉,其实是自己心中有些话,忍不住想告诉他:“昨天……是我偷偷背着你们去了醉霄楼,才无意与他碰见……后来又被他的人跟踪,今日才找到这里。之前在古奉寺,我也没有跟你说,其实檀王,就是我一直再等的那个人……”

      萧扶白背身而对,听她低低续续地说完,只是“嗯”了声。

      柳轻瑾一笑,似乎在高兴他没有生自己的气,也没有怪自己的隐瞒。尽管明知没有必要解释,但她就是觉得说出来,胸口会舒畅许多。

      接着,她有些狐疑地问:“那你当时,真的没有认出他就是檀王?”

      岂料萧扶白转过头:“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病?”

      柳轻瑾没料到他不答反问,怔了下:“因为,因为淋了雨……”

      萧扶白眼角有轻微的失落,只启唇道:“你当时正在休息……所以不管谁,都不能打扰。”

      柳轻瑾眨眼:“那你其实真的……”

      萧扶白不再多说,合门走出。

      当他静静站在石阶上,忽然笑了下自己的反应。

      为什么呢?不得而知,又或许因为……是那个人,让你伤了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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