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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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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樱花绽放一般在三月的尾巴,四月露头的时候。春天的气息刚刚从冻僵的土地里苏醒,带着绿意的嫩芽悄悄钻出来给大地披上一层新衣。而悠悠然飘落其上的樱花无疑便是最美的点缀。
从人们发现第一朵樱花绽开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四天的样子,再过有两三天全城的樱花又要凋零下去了。
然而就是这种短暂,令人伤感的美好才会吸引人不由自主地观赏吧。
一边喝着酒在樱树下吟诗做些和歌,一边感慨着抒发一些对人生的感悟,赏樱的确是件风雅又让人唏嘘的事情。
安倍晴明位于土御门小路的宅邸中,如同把原野整个切割下来装进这个院子中似地,未加修饰过的草木又疯长了起来。紫堇,雀舌草,夏枯草,蓍草在黑暗中依稀可见。
院中的古樱树下晴明和博雅坐在席子上,正在把酒对饮。两人中间放着两只细口的酒瓶,其中一个倒在地上已经空了。晴明正端起酒杯从另一个还立着的酒瓶里倒酒。
两个人都是自斟自酌,除了偶尔因咽下美酒而发出满足的呼吸声外,并无其他声响,也没有别的交流。
就算这样对坐无话两个人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是理当如此一样享受这样的寂静。
即使不说话也能交流,因为两个人完全理解彼此,深入到骨髓里去。
晴明身着宽松的白色狩衣,像舌尖含着甘甜的蜜一样宛如略施胭脂的红唇向上挑着,勾出一个近似于微笑的弧度。蜷曲的左膝贴在席子上,右膝盖随意地支起将端着满满一杯酒的右手支撑在上面,慢慢地把酒杯往嘴边送。
穿着直衣的博雅坐在晴明右手边,双手向后撑在席子上,脖子后仰目不转睛地看着头上的樱树。每当有花瓣,或因枝头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垂落,或者因为被微风带起擦到博雅的脸颊时他才会如梦初醒似地低下头,端起酒杯连带着其中的花瓣一饮而尽,再度抬头时又会被樱树牢牢吸住视线,挪不开眼。
淅淅沥沥,如同梦幻的雪花飘落在两人身上的是淡的几乎是白色的花瓣。樱花的花瓣将两人身上和四周都堆满,看起来竟像是坐在雪地里一般了。
天空中一轮明月照着大地,地面上像撒着一层银沙一样。即便是下弦月,亮光依旧很足。
这样明亮的月光,即使不要灯火也无所谓吧?适才博雅看着月亮时候以这个意思建议道,晴明也欣然同意了。坐于樱树下的两人身边没有灯火,凭借自然的光将樱花的美丽一览无余。
博雅将视线从樱树上往下移了移,从樱树的树冠中透出去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他忽然坐起来前倾身体,努力盯着天边许久,之后有些泄气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博雅,怎么了?”
晴明叩下杯中酒,疑惑地端着空杯子出声问道。
博雅有些苦恼地抓了抓脑袋。
“我想看清那边的星星是不是北极星,可是月亮太亮了我反而看不清什么,因而有些失望。”
“哦?博雅你也对占星这种事情感兴趣了么?”晴明放下手里的酒杯,女子似的红唇浮现出一丝略带戏谑的笑容来。
“不是不是,我可搞不懂那些东西。”博雅连连摆手摇头,连身体都往后退去。
“看星星而得出和咒有关的什么结论,这种事我是做不来,光是听到咒这个字我都头大了。”
“你不是已经说出来了么?观星的根本。”
“根本?”博雅想了想,为难地叹气“你不会又要说星星本身也是咒吧?”
“不不,星星本身是星星,虽说它们的名字也是咒。”
晴明看着愁眉苦脸的博雅轻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简单点说好了,星星的咒对上观星的人,便会产生星象这种新的咒。”
“饶了我吧晴明,你说这这些我永远也搞不懂。”
博雅抱住头,声音里的确有深深的懊悔“早知道我就不看什么星星了。刚才看着樱花的好心情都泡汤了。”
“抱歉抱歉。”
晴明笑着对博雅说道。
“说这种话的时候还笑……也就是只有你这样我无可奈何了。”
博雅抱起胳膊,略有些嗔怪地说。
“作为欠礼我来说个有意思的事情给你听吧。”
“有意思的事情?”
“也是和观星有关。”
“哦,你是说前天有个天文生在神泉苑遇到鬼的事么?”
博雅恍然大悟,接着以看笑话的眼神看向晴明“那不是你带的学生么。怎么,因为学生遇到鬼你这个从不露面的师父也犯愁了?”
“哪有从不露面,我只是觉得理论的东西让忠次负责就好了。”晴明被这么说,似乎有些难堪,据理力争地大声了起来“需要我讲的时候我自然就会去讲了嘛。”
他提到的忠次是天文权博士,博雅曾经见过一面,依稀记得是个老实忠厚的中年人,总是一脸苦巴巴的样子。作为晴明的副手,他常常要处理因经常无缘无故不去阴阳寮的天文博士堆积下来的公务。而带天文生的责任也大部分压在他身上,教习天文生规定的必修课程。晴明倒真的会露面,偶尔会出现几回,带着一群天文生去东游西逛教些书上学不到的知识,之后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几个月见不上一面。
不过这样激动的,在为自己争辩关于教导天文生他也是很尽心尽责的晴明……还真是不好让人讲些什么。
“好吧好吧……”博雅似乎是让着晴明,略有些敷衍地说。
“其实这件事我只是略有耳闻,因为昨天没见到你也没有打听到,既然提起了就说一说吧。”
“嗯,这样的。”晴明放松身体坐回去,讲起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