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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瞳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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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在所有人事皆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悦兮第一次进宫是顶着三哥的名义。
顾太傅季子则誉出了名的好骑射,厌诗书。近来虚满七岁,按朝中惯例,例行入宫至崇文馆,担皇子侍读之责。顾则誉一哭二闹三上吊能想的招使绝了,别说让古板的太傅大人点一点头,就连满面冉冉白须也不曾动一根。
顾则誉绝食力图负隅顽抗,谁知别说爹娘,就是一向疼爱他的大哥也不曾来看他一眼。唯一来了一个,妹妹顾悦兮,也只是因为大哥只肯围着长妹明兮转,不肯理她。所以才到这里来拿他出气。他看了看妹妹气鼓鼓的小脸,忍不住在脑海里勾画出妹妹穿上他那件簇新的银纹蓝锦外袍,束上头发。脱下丝履,穿上粉底朝靴的模样。一定像极了,虽然肯定比不上他玉树临风。
不过……该怎么骗悦兮呢?向来都只有他被她骗,被她指使的份。这次若要让角色对换,只怕不简单……
不过……只要遇到和大哥有关的事,悦兮的脑袋都会变的不怎么好使。正好,这次碰巧又遇到悦兮正塌着一张脸生气,不用想,又是被长妹明兮起了争执。而大哥又只偏袒明兮。才惹得悦兮如此不高兴。
怎么说呢,明兮和悦兮这对同胞姐妹,一旦相处起来总是水火不容。而悦兮一向精灵古怪,而姐姐明兮柔顺听话,这样一比起来,自然显得悦兮得理不饶人,而明兮善良恭顺可人疼。不要说大哥,就连他这个二哥虽说平时和悦兮亲些,大约心里也是向着明兮的。
“你在想什么?”
他一回神,就看见妹妹一张素净的脸不掩怒色的凑到跟前。吓的他只退了几步。
“是不是也和哥哥一样以为是我打碎了娘的镯子!”小小的女童紧握着双拳,越发显得一张脸鼓成包子状嘟嘟可爱。
“不是你,难道还是明兮不成。”他贪看她发火的样子,一不小心就说了实话。瞬间,他发现妹妹淡绿色的眼睛变成了深碧的翡翠色。完全继承了来至西域胡地曾祖母的眼睛。他知道这是她即将扑过来打架的预兆。三步跳的远远,连连摆手道,“是是,不是你,不是你。三哥一向都最相信你了!”
“谁稀罕你相信!”顾悦兮在原地气的跺脚。
“是,是。知道你不稀罕。你就只稀罕大哥嘛。”眼看悦兮气到了极处,也差不多了,气到这个份上,几乎是不能运用理智思考了。顾则誉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性格里也有狡诈的成分。惹不住笑弯了眼角。
他故意叹了口气,惹的顾悦兮瞪着他瞧。才忿忿不平道,“大哥也真是……”
“不许说哥哥坏话!”
果不其然,还没说完,就被粗暴的打断。他窥视了悦兮的脸,才犹犹豫豫道,“可是,我是为你抱不平嘛。明明都是妹妹,大哥就只向着明兮。”
他在心底也低声哀怨。明明都是哥哥,她悦兮眼里还不是只有大哥则亦。
“哼。”顾悦兮轻轻哼了一声。
他知道鱼已经咬钩,只剩下拉线这一步了。于是放软了语气,好心好意建议道,“我看,你就是缠大哥缠的太紧,大哥才懒得理你。”
“你胡说!”
眼看着粉嫩嫩的拳头就要招呼上身。顾则誉躲闪着,委委屈屈道,“我说的是真的嘛。我才听到大哥抱怨说你粘人又麻烦,一点不像明兮招人疼。”他闭着眼睛忍着挨了几下妹妹重重的拳头,才软语道,“我也是为你好嘛。我有个建议,你要不要听?”
顾悦兮偏着头,有些好奇,又忙忙的点头。毕竟,涉及到大哥,她就有些转不过弯来。而且,她对自己足够有信心,自认为三哥不会骗她,也骗不了她。
午后阳光微熏,映衬着冬日的雪光,明晃晃的晃眼。顾家三公子,穿着簇新的蓝袍,束着流云冠,站直了小小的身子像极了一株挺拔的白杨。
不过,当宫中派来接人的马车到来时。三公子又在众人预想中的埋头在胳膊肘里哭闹不休不肯上车。见小儿子如此孺子不可教也,被惹怒的顾老爷吩咐左右。小小的少年就被精壮彪悍的侍卫一把扛在肩上,一路踢打哭闹的被扔上了马车。
车帘外是顾夫人声声软语叮咛和顾老爷句句厉声怒喝。他只是埋头痛哭,死活不肯离家入宫伴读的倔样。
末了,只听顾老喝令出发。他啼哭的越发狠了,待略略行了几步。估算到西南角门将至,才偷偷掀开帘子。对着等在角门旁边的少年挑衅一笑。白皙灵动的颊上哪有半点泪痕,一双亮如春波绿的眼睛神采非凡。恰如春日第一稍新柳。
顾则誉咬着甜酥饼,第一次觉得其实妹妹还算漂亮。
让哥哥发现她不见了,好好后悔去吧!想着大哥顾则亦担心她,而不理会姐姐明兮的样子。这让睡在马车里顾悦兮笑醒了好几次。
踏下马车,进入深宫。她有点后悔了。初次离家的陌生感,让她有点畏惧。以至于在一行同样年纪的少年出现在她面前时,显得有些呆头呆脑。
“喂,你叫什么?”
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差点报出了本名,也就抿了抿嘴耽搁了一下。
为首孩子穿着朱红色的锦袍,很是轻蔑的看着她,拿腔拿调道,“真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也来当本王的侍读。哼。”这个哼字拖的极长。接着一群男孩笑的前俯后仰。
顾悦兮什么时候这么被人欺负过,可惜还来不及还嘴,就被其中一个狠狠推了一下。仰面跌在雪地里。
“哈哈哈。”恶劣的孩子们得意的笑了起来。
“顾老头总说他自己怎么怎么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个顾小鬼一点都不重用嘛!”
顾悦兮这下是明白了。她老爹是太傅,太子导师。平时自然对这些皇子皇孙严厉了些,这倒好全趁机报复在她身上!难怪顾则誉那个死鬼,就是不肯来做侍读!
她抬眼恶狠狠的瞪了为首的孩童一眼。她瞪人的样子像来很可怕,像极了鬼神故事里的鬼怪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显然,后者被她吓得不轻。周围几个不经事的已经吓的叫了起来。妖怪,怪物,狼啊……尖叫声络绎不绝。
“别怕!”另一个圆胖的孩子撅起嘴道,“我听皇叔说过,长安街上有的是这样的眼睛。唔……”他好像是努力回想了很久,才惊喜道,“对了!就在那些西域酒肆里的胡姬就是这样的!”
“胡姬?胡姬是什么?”又是一阵聒噪。吵的悦兮耳朵疼。她尖刻道,“连这都不知道,还说是什么见多识广的皇子呢。”
引得一众人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她被推的狠了,也不好难堪的爬起来。只故作安逸的坐在地上,恶狠狠的扫过一众孩童,轻蔑至极念道,“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长裾连理带,广袖合欢襦。”
一众好玩年幼的皇子哪里听过,思绪还在“窈窕”二字上打转,极力想和昨天学的窈窕淑女联系在一起。这个“垆”又是什么意思?
“哼!一群酒囊饭袋!连辛延年的诗都没听过。难怪阿爹在家一直说你们个个不学无术!”其实,太傅大人何曾这样诽咒过尊贵的皇子殿下们呢,无非是常常训斥三哥时的老话。
“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有人用极其清泽悦耳的嗓音念道。似乎全然只是探讨诗书而已。
这下太子党们倒是明白了。笑的抱做一团。
“不就是陪酒的歌姬嘛!哎,顾小鬼,你眼睛怎么和歌姬长的一样啊!”
“诶,皮肤也和歌姬一样白。”
“唷,唷!我知道了,你爹娶了酒肆的歌姬,对不对?”
“……”
笑闹的孩童其实并不懂得这些猥琐不堪的言语是不是所谓恶毒,只是看着素日拿戒尺打头的师傅的儿子气的一张脸雪白,觉得出气无比。闹了一会,也就随着太子前呼后拥的去了。
毕竟是女孩子,从来不曾听过这种不堪的市井流言。顾悦兮低着头,气的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一方绣着柳叶的手绢递在她眼前。她愣了愣,一把推出去。听得对方退了好几步,心里还恨得牙痒痒。怎么没和她一样跌的爬不起来呢?
那人似乎不屈不饶,执着的把手绢放在她眼前晃。
“走开!我不要!我又没哭!”她尖叫了一声,猛的抬头狠狠剜了对方一眼。
这人似乎格外的好脾气,和大哥一个性子。不管她怎么任性胡来,都是一脸的笑如春风。想到大哥,心头之气也就略略平息了些。
看着收了手绢,仍然执着摊在面前,等着扶她起来的手。也就放低了姿态,搭手过去,由着对方她扶起来。
“谢谢。”她低低道谢。
“不客气。”
这个嗓音轻柔平和,像极了雨打玉缶的声音。但瞬间点染了她的怒火!就是他!刚才故意念出胡姬酒肆的诗害她被他们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