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祭•半世浮云》弁翼羽泠

8、我为灵芝草，不为朱唇丹脸

　　回到沈家，沈乔幂执意不让宋璎珞陪。一进门，门口的小厮便迎上前来，“小姐回来了，管家嘱咐奴才给小姐带路。”
　　沈乔幂面无表情，微微点了点头。
　　才走进大门，忽又见一个丫鬟立在一边，见是沈乔幂来了，忙上前“小姐这才回来，我是夫人安排照顾小姐的丫头，怕小姐不认路，特来等候小姐。”
　　“劳驾。”沈乔幂依旧有礼。
　　“既然梓泷姐带路，小的先退下了。”小厮见有人领路，便告退，想来是禀了仲叔去。
　　“奴婢梓泷，以后便是小姐的贴身婢子。夫人还安排了……”梓泷是个能说会道的丫头，瞧沈乔幂念生不语，便找话聊，“小姐请……这是大厅，有时会客用，过几日是老爷大寿，前厅少不了布置，您瞧，再过去些的内院设了戏台子……”
　　沈乔幂依她所言，细细打量，行走的抄手边栏上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缎子和红灯笼，一派喜庆模样。
　　瞧见沈乔幂打量四周，梓泷道，“老爷见到小姐一定比收到任何宝贝都开心。您才是老爷寿辰最大的礼物。”
　　见到她，他会开心吗？没有了娘，她于他而言是什么？他不是将她送出国10年吗？十年在异国他乡，他对她可有思念？沈乔幂冷笑。
　　“小姐，您再瞧这些，有些花草是特地从南方运来的，有些我还叫不上名儿，真好看！”雪雁见沈乔幂沉默，越是找些事儿来说。
　　“ 嗯，真好看。茶花，卮子，菊花，牡丹，水仙花，月季……”沈乔幂说着说着便是无言，脸上的笑容也凝固。
　　走进大厅，又有一名侍女上前，手中拿着果盘跟蒲扇。
　　“小姐可才回来，夫人都念叨好些回了，牌都打不安生，别家夫人都笑话夫人是思女心切呢！”
　　“小姐既然是玲珑姐来了，我先回去给您收拾一下，一会来带您回房歇息。”梓泷一见玲珑，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沈乔幂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再也笑不开。这还是家吗？从进门，带路的都换了三个人，这是她名义上的家，说到底还比不上一个丫头。于沈家而言，她才是外人吧。想来，她自嘲的一笑。
　　沈乔幂无言，跟在玲珑身后。玲珑也是个机灵的丫头，见她如此，忙道，“小姐刚回国，于家并不熟悉，下人们造次，待小姐熟络了些，我们自当让小姐自主，小姐别见怪。”
　　她大方得体，说话句句得体，在理。
　　沈乔幂仍是淡淡的态度，“别多想，你们安排甚好。”
　　来到另一间房，一样的金碧辉煌，四名穿着华丽的贵妇正搓着麻将，身边各有丫鬟在身边伺候。
　　宋玥婉眼尖，一瞧见她忙起身过来拉她。
　　“八妹这小丫头竟拉着你疯了这么久，你父亲念叨了许久，他在书房等你。”边说边示意玲珑带路。
　　“不是……不待沈乔幂说完，不知谁开了口。
　　“ 这就是当年我们京城第一美女的闺女吧！好个肤如凝脂，眸如星皓啊！”一声尖锐的女音刺耳。
　　宋玥婉惊忙道：“陆夫人。”
　　一听那妇人所言，沈乔幂瞧去，是个身形微胖，身着华贵的夫人，瞧她耳垂上的钻石重得仿佛要将耳朵拉扯下来一般。
　　“陆青，好了，这么多年的事了，上辈子的恩恩怨怨跟小辈无关，别说个没完，有失身份。”白康敏轻扣手中的麻将，有些微怒，她压低声线，“婉儿好不易和小丫头冰释前嫌，你想她前功尽弃吗？”
　　白康敏开了口，陆青悻悻然闭上了嘴。
　　沈乔幂呼了口气，白康敏上前牵起她的手，“回来了，该面对的总就比国外要多，你大娘是真疼你，心结该开还是得打开。”
　　她一脸真诚，目光却是强迫性的要她答应。
　　沈乔幂转头瞥见另两位一脸鄙夷的眼神，小声嘀咕着，声音虽轻，却一字不漏进入她的耳。“乔语嫣教的好女儿，真是没礼数，见到长辈，连招也不打，一脸冷漠，上门讨债似的。”
　　是啊，沈乔幂一听，冷笑。她不能给娘丢脸。
　　“二位夫人好，子衿拜会二位夫人，子衿初次回家，海归难免不知礼数，请勿见外。家母归去，子衿尚幼，二位夫人若觉得是家母过失，子衿很乐意与夫人深究。”沈乔幂欠身向陆青柳凤行礼，面带微笑，一脸倾城。
　　宋玥婉见此，心痛，嫣儿到底是最幸福的，这辈子带走了丈夫唯一的思念，还有女儿为她的荣誉而活。
　　“哎，这是怎么了，子衿啊，先去书房见父亲，陆夫人柳夫人，我们继续。”宋玥婉冲白康敏微笑，白康敏苦笑，同她入座。
　　“夫人们请玩好，子衿先退下了。”沈乔幂仍是面带微笑，回身的瞬间笑脸凝固。一个人的感觉好累。
　　书房中
　　空气好似凝固了一般，沉重的家居摆设，仅有母亲珍爱的剑兰在书房中增添绿意。
　　“老爷，小姐给您请安来了。”仲叔见沈乔幂来了，忙微笑而急切的对沈樊说。随后便带上房门离开。
　　沈乔幂立在那儿，瞧着沈樊，竟开不了口叫爹。
　　沈樊抬头，像是一个缓慢的动作。看着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沈乔幂泪涌上眼眶，她竭力忍住。是啊，她那时还只是个孩子，可是为什么才十年，眼前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会显得那样苍老。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难忘，也永远不能忘，不敢忘。
　　“念儿。”他唤她，那么轻，仿佛唤得不是她。
　　“爹。”见他目光空洞，神情恍惚，沈乔幂于心不忍。
　　“好念儿，见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沈樊笑得凄惨，好似在叮嘱些什么。
　　沈乔幂害怕，“爹，都快是您四十大寿，您这是说什么。”
　　“哎，没有，爹见你没恨爹，心里开心。你娘在天之灵也在高兴，可她，也许……你去休息吧，一路劳累。”沈樊说着说着便不说了。
　　沈乔幂无言，应诺了声，便离开。
　　“老爷这病，好些年了，医生只道是心病，老爷自个不愿清醒。夫人说，这样老爷至少会开心些。小姐，释然吧。仲叔，不忍心老爷，也不忍心小姐啊，仲叔从小看着老爷长大，不忍心哪。”看着仲叔眼眶润湿，沈乔幂轻轻点了点头。
　　仲叔带着沈乔幂离开，又嘱了丫鬟去棋牌房通报了夫人。
　　夜凉如水，树影婀娜。路径上传来了树叶摩擦的沙沙声，芬芳的幽香自草间花间扑鼻而来。
　　梓泷取了披肩盖在沈乔幂身上，仲叔在前头打着灯笼照路。
　　沈府是旧家府邸，有重重院落，沈乔幂的屋子在后花园的那栋小楼，庭院深深，花团锦簇。边上便是沈家长子沈锦忆的院落，算是与沈府脱离独立的。也许早些年沈樊也考虑过让沈锦忆独当一面，可他终究成不了气候。
　　忽然，不远处有个旧式女子款款而来，手中还抱有一个孩子。
　　“小姐，这便是大少奶奶”。仲叔在沈乔幂身边轻声道。
　　沈乔幂见眼前这个女子也不过20岁光景，模样却有说不出的沧桑。她怀中的孩子，双眼呆滞，伸手无知地牵扯着她的头发。
　　“大嫂。”见她走近，沈乔幂上前问候，觉得她抱得吃力，正欲接过孩子，宋化雨却惊慌似的退后，身边的仲叔也忙将沈乔幂护在身后。
　　“呵，仲叔啊，放心，千儿最近很乖，没有发疯，一个痴儿而已，伤不了貌美如花的沈小姐。”她说的句句平静，却声声伤人。
　　“大少奶奶，老朽没有此意，梓泷你去送大少奶奶回房。”仲叔推了推边上的梓泷，梓泷却一脸惊恐，不愿靠近。
　　“大嫂，您别误会，今日已晚，明日子衿自当上门。”沈乔幂冲宋化雨微笑。
　　宋化雨僵着脸，只是摇摇头，“不必了，千儿同我都需要安静。”说罢，她头也不会地离开。
　　夜风微凉，沈乔幂看着风中的孤单身影，微微叹气。琼楼玉宇，荣华富贵。外头羡慕不已这一切，却只是高墙中的悲剧罢了。沈乔幂内心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