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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教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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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第二道圣旨一起来的还有四位教习女官。原本这些人比宣读第一道圣旨的寺人还早些日子出宫,想着赶在年内便能到达莫王府。
谁知路上遇上风雪阻路,一行人中又有女眷。虽说这次来的女官是充当类似于教习嬷嬷的角色,可也都是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的女子,不可能抛头露面。一路上先是下雪再是路上结冰,马车不得前行,竟是耽误到后面一队人马也追上了。好在他们要等教完几位小主子再回去,既然没法按时赶到,便让后面那队人骑马先行了,毕竟那些寺人传完旨就要回京复命。
如此,宣四个女孩子进京的旨意一直到过了十五才来。旨意一到,沈雁、沈涵、沈荷和鱼儿四人分别跟从一位教习女官开始学习宫廷礼仪等事。
启国京城原属北地,八年前周边数个小国相继被齐所灭,而西边的穆国也将陆续将周边小国吞并,形成东西两国相峙的局面。不过多年战乱,启穆都无力再将对方吞并,便都推行休养生息之策,两国边境数年内倒也相安无事。
如此启国皇帝为安定国内局势,便将成年的兄弟分封至各自属地为王,而莫王府所在的江南乃是原捺月国所在。当年兴帝沈子衿御驾亲征,历时大半年终于攻下捺月国都,捺月皇室嫡系一说是在皇城被攻破前自裁殉国,一说是国灭后不愿臣服被兴帝赐死,总之原先的皇族尽灭,余人自是树倒猢狲散。这片富饶之地便被兴帝封给了当时在立下赫赫战功的胞弟沈莫。
说起来这莫王府从北边迁至江南也不过七八年光景,府内自有不少熟知宫廷礼仪诸事的老人。沈雁、沈涵姐妹幼年时在京城住过数年,沈雁更是常常随王妃进宫,这宫里的规矩如何会不知晓。便是鱼儿和沈荷两个,王府里有的是人可以教得起她们,何须兴帝巴巴的从宫里派人来?恐怕此次名为教习,实际上却是令人来相看这几个女孩子的品行居多。
不过这几日鱼儿可没空管那么多了,负责教她的刘女官正白天黑夜的盯着她学东西呢。从宫妃命妇以及宫人的品级到各个品级可以使用的各种衣饰器具的制式,以及见什么人什么时候应该行怎样的礼。虽说到了宫里除了皇帝这些女孩子们也见不到别的男人了,可外头男人们的品级爵位之类也需知道一些。
本来这些东西打小跟在小主子们身边的教习嬷嬷一点一点慢慢会教的,但六七岁的小孩自然不可能学那么多东西,至多就是知道怎么行礼,认得自己的衣饰罢了。就算是到了沈涵那样的年纪,也不见得完整系统地学习过,毕竟真有什么大事还有专事典仪的官员内侍呢。只是现在皇帝专门派人来教,这教的学的可不都得认认真真来上一遍。
就算是鱼儿这样年纪小的,也少不得给她缓缓的说上一遍,至于她能不能全记住那也就不苛求了,毕竟还是小孩子,再说平时身边也有人跟着提点的,只要见着几个关键人物不出错就行了。
当然这些对别的七岁小孩来说很难,对鱼儿就不是什么难事了。一来她的芯子不是小孩,不会因为高强度的学习或是贪玩抗拒,她知道什么要紧什么重要,以后就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让她学这些了。二来这刘女官讲的东西,她似乎以前就知道。虽然听之前脑中空空如也,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只要一提头,或者是给她看一个花样子,她就能想起来。而那些行礼问安的动作,只要看一遍她就能依样做出来,就好像是本能反应,很久以前就做熟了东西。记忆就仿佛是一扇扇虚掩的门一样,轻轻一推就开了,接着便照进一室的阳光。
于是,刘女官只道是她身边的人从小就教过,这个女孩子又乖巧聪颖,加之她之前并没有教过那么小的孩子,宫里采选进来年纪最小的宫女也有十一二岁了,她不知道六七岁的小孩接受能力是怎么个样子。所以鱼儿如今进步飞快,早已超出了正常的七岁小儿,却并未令刘女官起疑。而白姨娘那边只是听说鱼儿最近学得很刻苦很好,又见她大体的规矩不错,也只道是女官们例行的拍马奉承之语了。
她们四个女官教得可都是王府的小主子,又不是经济学问要上考场检验的东西,哪怕是学生不好那也得往好了说,哪有说主子不聪明学不好东西的。
不过,鱼儿也有学起来不那么快的东西,比如这关系复杂的一大堆皇亲国戚要弄清楚还真是颇费脑力。她来了不过两三个月,虽说这王府里的主子和有头脸的下人已经认全,可出了这莫王府还真是两眼一抹黑,连皇帝有几个兄弟都搞不清楚。别人都是从小耳濡目染,总也知道那么几个,可鱼儿虽然记得一些上辈子学过的东西,对人却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如今只能确定自己曾经也是所谓的皇亲国戚中的一员,因而对刘女官前面讲的那些东西十分熟悉。
如此忙忙碌碌学了将近一个月,已到了二月中旬。
昭菁帝姬的生辰在四月下旬,从王府去京城的少说也得走上一个月。如今虽然天气回暖,但考虑到来时的景况,江南到了春日雨水又多,恐路上难走,这时间还得留得宽裕些。如此算来,二月底就要启程,方能赶得上帝姬的生辰宴。这余下的日子也就十来日了。
二月十四一早,沈涵身边的丫鬟萍儿就来鱼儿院里传话了,邀她第二日晚上的家宴一定要去。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晚的家宴鱼儿没有去。那时第一道册封的圣旨刚来几日,而第二道圣旨还未到,府里关于鱼儿未得册封的事以及她的身世猜测纷纷,白姨娘便干脆称病,连晚上赏灯都未去。眼不见为净,鱼儿自己也懒得应付那些人,倒是白姨娘怕她寂寞,在自己院里做了个冰灯给她玩。
这江南本就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十分富饶。虽然曾经经历短暂的战火,可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早又繁华起来。不说外头各色花灯齐放,就是王府内也挂了好些精致的灯盏。不过小院里的人都觉得白姨娘让人弄的冰灯更有意思一些。
其实这原不过是北边穷人家买不起花灯拿来哄孩子的玩意儿。装一桶水在外头冻上几个时辰,在顶上敲个洞将水倒出来,只留一个冰壳子。水桶拿进屋一暖,整个冰壳子就拿出来了,边上钻两个洞拿绳子一挂,里头点上一根红蜡烛就成了。
冰灯原是在越冷的地方点得越亮,可惜几年江南的天气好生奇怪,年内冷得不行,过了年竟很快就开始回暖了。
白姨娘和鱼儿并肩站在屋门口,看灯。今天这盏冰灯的外壳原就结得不厚,里头蜡烛一点,外头风儿一吹,就滴滴答答的开始融化了。
没一会儿,地上便积起了一滩水。白姨娘看着渐渐融化的冰灯,轻轻的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那年他来看我,天很冷,又正好是上元,就做了这么一盏灯给我。”
话音刚落,已经半融的冰灯“哗”地一声掉在地上碎了,里面的红烛遇水瞬间熄灭。白姨娘神情有些落寞,轻轻抚了抚鱼儿的肩膀,便带人进屋了。
鱼儿知道白姨娘口中的他就是她这个身子的生父,但直到几天后的那个晚上,她才确信那个他并非莫王,而是另有其人。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只是鱼儿她不敢深究罢了。
尽管对王府里的家宴并不好感,鱼儿还是决定应了沈涵的邀约,去参加十五的家宴。午休之后和刘女官请了一小会儿假,带着小晴去白姨娘屋里说赴宴的事。
鱼儿一路走着,突然想起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去和白姨娘提起自己要什么。她没有向父母要这要那的习惯,不是因为她芯子里已经不是小孩了,而是她压根就没有这个习惯,有问题从来先想着怎么自己去解决。这样的大家子里,恐怕也只有极其受宠的几个子女才有在父母那撒娇要东西的权利吧,其他人只有极个别的时候才会对长辈说自己要什么。不过白姨娘可只有沈鱼这么一个女儿,如此相处,也难怪亲近不起来了……鱼儿默默摇头。
没想到这一次,原本不喜和府里的女人们应酬的白姨娘,竟然爽快的答应了。
“以前娘不常带你去和姐妹们处,是怕你年纪小被她们……不过明天大家聚在一处,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去罢,都好聚好散。”白姨娘说完,轻轻了叹了口气。
最后一次,好聚好散?是了,沈雁沈涵沈荷她们三个都已经到了十四五岁,早就到了该说亲的时候。这进京定会被兴帝指婚,到时候莫王府来回耗时太久,十有八九就在京里婚嫁,也不知道以后会去哪里。这几日鱼儿忙着学东西,只有睡前才有时间听小晴八卦。听说王妃和沈涵的生母正忙着帮他们两筹备嫁妆呢,因时间紧,田庄之类的也不能带着走,便都折成了现银。就是沈荷家里,也都忙得不可开交。
果然到了十五晚上家宴时,鱼儿见到沈雁沈涵两个俱是眼眶红红的,沈涵整个眼睛都肿了,可见是之前哭得厉害。即使是沈荷那样善于掩饰情绪的,厚厚的脂粉下也能看出她情绪不高。
这会儿,反倒是坦然自若,甚至带着点隐约笑意的鱼儿在四个即将离家的人里显得尤为突出,格外的引人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