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往事》秋扇

8、八

　　八、再到下关

　　自那以后，他似乎很不愿待在这个家里，具体来说，是不愿看到忆花小姐，仿佛一看到她，便看到了另一个人。为了躲开忆花憎恨的目光，他经常带着枪，终日在林子里打猎，也不让人跟着，往往是自己一个人出去，晚上等府里的人都睡熟了才回来。一直到去年，忆花小姐去了大理读师专，他才敢回来得早些。
　　我回想起初见到格桑先生的那会，他似乎也正准备出去打猎。当时我还羡慕他老当益壮的刚强，却没想到，这背后，竟有那么多辛酸的往事。
　　到这里，阿月的追忆便结束了。她轻轻拢了拢稀疏的发髻，叹道：“人老了，说起过去的事还真是没完没了了。”她收拾完我的屋子，便又赶回杨府了。
　　我在陈府住了没两日，就接到公路修复的消息，我因急着回去汇报工作，没等到向格桑先生道别，就直接去了火车站。
　　不曾想，这一错过，就再也没能见到格桑先生。我回大理没多久，就被调到桂林工作。在那里一待就是三年。
　　1953年的初秋，我到大理参加一个民族贸易商讨会，中间有两天休息。我想既然来了大理，不如去下关走走，正好看望一下格桑先生。
　　我到杨府的时候正值中午，一位少妇模样的女子正在教一个青年习字。我认出了那个青年就是三年前见到的多杰，他长高了许多，也比以前壮实了。我向他问好。他也不像三年前那样冷漠了，礼貌地回应了我。
　　这回是这位女主人——格桑先生的儿媳，忆花小姐接待了我。三年前我来府里的时候，她正好在大理念师专，没能碰上。她告诉我，格桑先生前年已经过世了。我心里感到一阵落寞，仿佛一个相识多年的好友一下子就远离了我。因为与女主人不是很相熟，我坐了一会便告辞了。
　　出门的时候，正好是阿月送我，一路上，她向我讲起格桑先生最后两年的事。
　　李处长，你离开陈府不久，格桑老爷的身体便越来越不好了。忆花小姐回来后，他又想去林子里打猎，被我和阿楚硬劝下来。他便又将自己关在房里，谁来都不见。
　　忆花小姐师专毕业后，在县里做了小学□□，人也越发水灵了。可是没多久，她就和多杰相爱了。忆花小姐主动担当起多杰家庭教师的角色，在他工作之余，教他读书识字。多杰在忆花的教导下，也不像以前那样粗俗无礼了。
　　这让格桑老爷很生气，他费尽心思想毁了多杰，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反而爱上了这个仇人的儿子。他疯了似的拿起椅子砸向他们。忆花却像当年花蕊小姐帮助格桑那样，护住了多杰，让他逃了出去。这下更激怒了格桑老爷，他一把抓起身边的儿媳，几乎准备把她活活掐死，但当他凝视着她的脸时，手便无力的垂下来了。他仿佛从她的身上看到了花蕊小姐的影子。他那强烈的复仇欲望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他痛苦地松了手，踉跄着走回到自己的房间。
　　晚上我给他送饭，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向我坦白道：“我错了，我以为已经报复了一切，可最终，却报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