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往事》秋扇

1、一

　　一、拜访杨府

　　1950年夏天，我被调到滇西民族自治所工作，主要负责大理一带地主土地的催缴工作。
　　下关是大理新成立的一个县，因为是白汉杂居地带，不少地主是白、藏、土等异族，为了照顾少数民族情绪，所长吩咐我们对少数民族地主只能尽力规劝，不得用强，因而我的收缴工作不是很顺利。
　　下关的杨府就是一个很坏的例子。
　　这还得从上个月我在杨府的一个经历说起。
　　我第一次去杨府的时候因为找路耽搁了不少时间。与这里的其他地主不同，杨府既不在临近商铺的大埠上，也不是建在防水防潮的空阔的高地，相反，它坐落在一条当地人叫做苍溪的小河后，前面是一片浓荫的杨树林，正值初夏的黄昏，太阳甩尽最后的狠色，金黄色的光晕笼罩着深广的林子，掩于几棵大树后的杨府更像是一个含羞带放的美人，任人攫取。
　　我就在这时候敲开了杨府的大门。接待我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仆，顺着眼，一身典型的白族妇女的打扮。她听明我的来意后，只略略扫了我一眼，便躬着腰将我让了进去。
　　入门是一个不算宽阔的庭院，和别的富裕的白族人家一样，院里种了四棵象征多子的石榴和红的妖艳的杜鹃。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这个故事的男主角——格桑先生。他那时正拿着一杆自治的土步枪准备去林子里打猎，看到我他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我知道他已用极快的速度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待看到我胸前那枚大红的“滇西自治所”的胸针时，脸上就没那么平静了。他毫不客气的命令旁边一个叫阿楚的男仆将我捻出去。
　　那个阿楚虽然已经四五十岁的年纪，可是长得人高马大，在得到他主人的命令后，利索的左右撩了撩衣袖，眼里露出凶光。我一点都不害怕，在转业前，我曾是一个力能扛鼎的优秀军人，在广西二十六师步兵连担任过副连长。因此，我也象征性的撩了撩短袖，准备应战，谁知阿楚只是冲里院吹了声口哨，我正在迟疑，便听到一阵狗吠，结果，我是被一群穷凶极恶的土狼狗给轰了出来。在杨府关门的那一瞬，我看到格桑先生正一脸戏谑地看着我，满脸得色。
　　尽管有这样不愉快的经历，我还是被格桑先生的个性所吸引。作为一个军人，我历来赏识性格爽朗的人，比起某些表面亲和实则奸诈的汉人地主，格桑先生更能激起我的敬佩。
　　为了分地的事，我决定进行第二次拜访。
　　大概一回生二回熟的缘故，这一次，我受到的待遇较之上回好多了。虽谈不上什么礼遇，但格桑先生请我到堂屋里喝了碗茶。他似乎很疲惫，才一个月不见，却显得苍老了很多，人也没有上一回见到的精神奕奕。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捐地的事，没想到他却主动提起，说要把他名下的九成地都捐出来。这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因为有他这个下关大佬带头，其他的小地主也只有乖乖献地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