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珩行天下

17、态度

　　方仲文提前一个月就告诉苏沅，他父母请她到家里做客。苏沅听了并没有什么惊讶或者不安，仿佛什么都是顺理成章，她不过是循规蹈矩点点头。齐芸却把这件事看得重，立马拉了苏沅逛街买衣服。

　　两个人懒懒地走在步行街上，苏沅笑她：“你结婚才多久，倒是长见识了。我的衣服怎么不得体了。”
　　齐芸认真地想了想，答她：“得体，不是说要多贵或者多便宜，而是能入别人眼，不讨人嫌。方仲文他们家，你那些衣服肯定是衬的，就是换换颜色嘛。老人总是喜欢喜庆的。”齐芸挽着她一路走一路说，眼睛也不得闲，一时没注意就自个儿说了开去，“要换成那个谁家，你穿什么他们还不是看你不顺眼。”话出口，方才明白失言，差点咬了自己舌头，偷偷瞥了眼苏沅，对方神色淡淡的，只是看橱窗。齐芸知道她性子就是这样，连带穿的衣服都是冷色调的多，也就自己岔开话去，突然看见模特身上一件正红色的风衣，赶紧拉了苏沅进店指了让她试。苏沅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专柜小姐殷勤递过来的衣服，一个人进到试衣间去了。

　　试衣间不大不小，迎面就是偌大的玻璃镜，银灰色的边，擦得干净明亮，不着半点尘埃，深褐色的横木板镶在白墙上，更加衬得她手里那件风衣鲜艳夺目。苏沅站在镜前，拿着衣服比了比，就坐了下来。

　　她记的第一次去李心睿家，穿的也是红色的衣服，是李心睿陪她去挑的，她还想他们自家人挑的东西总不至于冲撞什么的。
　　那时恰逢家里大搬家，她和表姐感情好就自己住到了姨妈家。父母不过问她和李心睿的事，姨妈却还是上心的，细细地嘱咐她：“你第一次到别人家，吃完饭一定要记得主动去洗碗。我们家大鸣儿就是这样的。”她愣了愣，转头看看正抱着儿子看电视的表姐，小声问：“为什么？”
　　表姐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妈说是就是了。”没人接话，表姐这才白了她一眼，又道：“二小姐，别不乐意，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洗过。怕什么，又不是让你天天去洗。”
　　苏沅大笑，“接下来是不是还要看我会不会擦地上蜡，会不会买菜还价，会不会洗衣做饭。那都别找老婆，找保姆好了。”
　　姨妈作势拍了她俩下，“长辈的话你从来也不当真，我懒得跟你说，你们姐妹聊。”姨妈走后，她还在乐，表姐却突然对她正色道：“沅沅，这不是谁能力问题，这是态度问题。”这样严肃的话，她当时听了只觉得犯晕。

　　可事实上，她的态度好不好什么也决定不了。

　　厚厚的米色帷帘晃了晃，齐芸在外面喊她：“美女，你再不出来，人家卖东西的都要报警了。”苏沅拿着衣服走出去，递给外面候着的人，说了句谢谢，柜台小姐也是识趣的，拿了就走开了。齐芸不满地嘟囔了一下，“我都没见你穿，你就不要了。”苏沅似不在意地答她：“红色的外套太艳了，要不到时候我里面穿件红色的毛衣好了，穿得那么崭新难免显眼吧。”齐芸想想也是，就不和她争了。

　　等车的时候，天已经有点灰蒙蒙的样子，看着看着，薄薄的雪花就落了下来。
　　她们站在高高细细的路灯下，苏沅抬头望去，看见那昏黄的灯光，在渐沉的夜色里晕成昏黄的一团，宛如纸上的水渍慢慢浸散开来，看上去仿佛就只有那一团在下着雪，点点、点点明亮晶莹的颜色，纷纷扬扬在半空中，没有办法落地。

　　方仲文父母是待客有道的人，他们家看来也不缺保姆。
　　饭后，方母径直拉了她的手，一起到客厅坐下，一边递水果一边问她：“小苏，平常都有什么爱好啊。”她斯斯文文地回答：“没有。”方母看了她一眼，她微笑着继续说，“从小父母就教导我们兄妹，做人不能沉溺个人喜好，否则难以适应变化的环境。”方母点点头，笑得和蔼又慈祥，“这样的父母现在是难得了。”苏沅不做声，轻轻咬了一口细竹牙签上串着的西瓜瓤，丝丝的凉气和着那明媚的颜色一起咽了下去。
　　那天他们聊得很多，东西南北，一室暖意。方母还问到她在国外的情形，是不是都要自己做中国菜解馋。她说是的，她还说母亲教过她煲汤，她最爱的是老鸭虫草汤，用农民自家养的鸭子，剔了骨，先用鸭骨和清水熬汤，熬到骨烂滤掉骨渣，再用这清汤细火慢炖切成小块的鸭肉，水开后放虫草，等到汤色清亮汤味溢出，就差不多了。她还不忘补充，可惜国外鸭肉不好。方母直点头，方父还在旁边笑呵呵地插话：“看来你们以后话题可就多了。”末了，方母送到门口，对她讲，“小沅，常来家玩儿啊。”
　　所谓宾主尽欢，大抵是这样的情形。

　　其实找老公和找工作是一样的事情：初次见面都是相互试探，都有大Boss在后面等着拍板，都要考虑收入、补贴、额外优惠、人际关系，幸运点的或许还能看看是否是自己喜欢，结果也无非是——好的就做长久甚至一辈子，不好的也只有跳槽换一家再看。
　　她想她毕竟是幸运的，那人定然是喜欢她的，而她也没有不喜欢。福分本就是偶然，多要一分都是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