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君》西门侑君

2、第一阕 Ⅱ

　　“云。”我用胳膊拐了拐身边半梦半醒的男人，“……如果凤离王跟你要我，你打算怎么办？”
　　“凤翼？”龙云一下子地清醒过来，一把扳过我的脸，墨色的眼瞳直直对上我的，“他不好男色的……今天的宴会上发生了什么？”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生，所以才奇怪。”我拉开他的手，脸颊被人这样捏着很不舒服，“其实他在宴上就想提出来的，只不过被我给挡了。……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一时兴起。”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
　　“……你打算怎么办？以你现在的身份，我根本没理由拒绝。”龙云的手抚上我的头发，“我国和凤离的关系太微妙，除了维持盟友的姿态之外，任何一种变化都会把大陆上的所有国家卷入战乱……”
　　“……那如果是让凤离成为龙月的一部分呢？”我问。
　　“若儿你……”龙云呼吸一滞。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抓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如果他真的找你要我，你便答应他罢。”
　　话没说完，龙云就已经反手攥住了我的腕子：“你说什么！”
　　挣了挣，见他无意放手，也就不再抗拒地任他捉着，“如果我跟在他的身边，我保证，五年之内，我会把一个比现在更富庶的凤离交到你面前。”
　　“若儿……”龙云的表情只能用“愕然”来形容。之所以没有脱口而出“不要开玩笑”这种话，是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我不是会拿这种事说笑的人。
　　但尽管如此，这话的可信度也实在低得可怜。就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
　　“怎么，才不过两年的时间，就连云你也忘记了我的手段？”我冷笑。“男宠顾君若”是在两年前龙云登基时出现的。而在这之前的顾君若是个什么样的人，知道的，除了龙云之外，已经全部下到地府去了。
　　龙云的身体僵硬了。看来他还没有忘记，是谁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就把他这个离玉座最遥远的王子送上了如今这一国之君的位子。
　　“凤翼若不向你要我，那自是他好运。否则……”我的手轻轻环上龙云的肩，后面的话则被我送进了他的口中。

　　今天是部分使臣起行归国的日子，把从我进宫开始便跟在我身边的侍女小桃派去探听情况之后，我开始简单地收拾起我在成为“男宠顾君若”前的一些惯用的小玩意。
　　时间的流逝真的很奇妙，在我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我来到这个世界竟也三年有余了。
　　惯看耽美小说的人都知道，人死后灵魂的出路，除了天堂地狱六道轮回之外，其实是还有一个的。
　　那就是穿越时空，借尸还魂。
　　然后我，顾君若，就这么碰上了。
　　“前世”的我是个女人，算不上艳冠群芳，但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美女。家境……不错，父母双全，上面还有四个哥哥，我则是老幺。我经常自称是个“杂家”，用大哥的话说，就是“样样通，但样样都不精通”的那种。除了三样。
　　一、是药；二、是箫；三、是刀。
　　药，是各种的毒药、迷药、麻药……但不是那些硫化物氢化物之类没品的东西（这
　　话是教我用药的祖父说的），而是真的像小说里那样，是用那些有毒的动植物配出来的各种毒药。用二哥的话说，就是“纯中药制剂，天然无污染，无副作用且非常环保。”而且这种毒药最大的好处就是，它有解药。
　　箫，是因为祖父说做我们这行的杀伐气太重，需要玩点什么陶冶情操的东西，所以我选了箫，而且托祖父悉心教导的福，我玩得很转。
　　而刀，是我在这三样里最擅长的，也是我生财的最佳助手。一些决不会被用来动手术的手术刀。
　　父亲说过，在顾家的小辈里，我的天分是最高的。这也就是我会从小由祖父教导的原因。但祖父也说过，就是因为我过高的天分，也才注定了我活不过二十五岁的结局。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祖父的话并没有说错。
　　我的二十五岁生日，是我的死忌。
　　死因是脏器衰竭。
　　然后，我借尸还魂到了这个世界。
　　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似乎是学屈原投河自尽的。身体上残留的记忆告诉我他生前是个小倌，在这个世界已经举目无亲，因为不堪继续受辱所以愤而投河。尸首顺流而下的时候被当时微服出游的龙月国七王子龙云发现并捞了上来，在龙月手下的侍卫白忙了一阵之后，我占了他的身子“活”了过来。
　　十五岁的身体里，住进了二十五岁的灵魂。
　　抄着脑袋里残破的记忆，我恳求龙云的收留，做了他的小厮。
　　然后在两年前龙云登基的时候，我成了他的男宠。
　　从那时起，顾君若顾公子之名，天下皆知。

　　如今，这个身子已经超过十八岁，个头也由三年前的小鸟依人长到了如今的长身玉立，没办法精确测量，但大致上也估计得出是在一八零左右。不知是不是曾被作为玩物调教过的缘故，这身体柔韧性奇佳，比起我当年那个女人身子竟也不遑多让。而且他的骨骼很细，加上我刻意锻炼出来的薄而紧致的肌肉，说实话，光看外型是完全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的。再配上这张连我自己初见时都感叹不已的中性化的脸，不得不说，真的很有被男人小瞧的本钱……
　　“公、公子……”被我派去打听消息的小桃几乎是用撞的扑进了我寝宫的大门，“不、不好了……”
　　“喝口水慢慢说。”随手倒了杯茶递过去，看她毫不在意地接过就喝，我不由得微笑。小桃模样俏丽个子娇小，言谈举止间带着些小女儿姿态，虽然并肩站立的时候还不及我肩膀高，但她的年纪却实实在在是比我这身子大了一岁的。
　　“那个凤离的国君居然在大殿上当着满朝的文武和各国的使臣向主上……”重重地把杯子放回桌上，小桃的手都在发抖。看来她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小桃是从两年前我刚进宫的时候就一直跟着我的。最初的时候她一门心思地非要叫我主子，任我威逼利诱也死活不肯改口，最后我逼不得已使出了“你要再不改口我就划花了你这张脸”这种贱招，才成功让她把“主子”改成了“公子”。倒不是我有多介意上下尊卑，只是“主子”这称呼实在很让我有种自己其实是穿到了清朝的错觉。
　　“要我的人对不对？”剥了一颗荔枝丢进嘴里，我接下了小桃后面的内容。看着小丫头一脸的难以置信，我递了个桃子给她，“那个凤离王原话是怎么说的，你听见了吗？学给我听听好不好？”
　　大约是被我的满不在乎感染了，小桃笑笑地在我面前的凳子上坐定。“那位凤陛下实在是……小桃嘴笨，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他在提到公子时只说了三个词：一见钟情、夜不能寐、相思入骨。然后就问王上‘是不是可以忍痛割爱，成人之美呢？’”
　　我大笑。这个凤翼真的是个人才，横刀夺爱的台词竟也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只是可怜了那些听众，想必一定都吓得不轻吧？不知那个年迈的尚书令会不会就此背过气去。说起来我这个“妖媚惑人”的称号还是他给的哩。
　　“……公子你都不担心的吗？”小桃显然没有我这般好兴致，“主上可已经答应他了……”
　　答应？答应了最好！我还怕他一时犯傻给拒绝了呢。我捏捏她的脸颊，手感不错。“你家公子我不过是个以色事主的男宠，主上要将我送人，从命就是了。”
　　“可是主上和公子您……”
　　我用食指点上她丰润的双唇，借此堵住了她后面的话。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太没心机。且不说嫔妃，君王和男宠之间，谁会相信这其中有爱存在？
　　不错，一个月三十天里龙云至少有二十五天是在我这里过夜，但这又能代表什么？住过宿舍的人都知道，床这东西，除了睡觉之外，是还可以用来开“卧谈会”的。若让那些老臣知道，他们敬爱的主君那些英明的决断里至少有七成都是和我这个以色事主、妖媚惑人的男宠讨论后才决定的，不晓得他们会不会哭着求龙云治我的罪？因为我“恃宠而骄，惑乱朝政”？天知道尚书令那个典领百官的位子是我自己扔了不要的。
　　“那种事情从来都不重要。”我放开手，“明白了就去帮我把应季的衣服挑几件出来整理好，我不想等会他们来带我走的时候才手忙脚乱地收拾。”

　　当龙云到来的时候，我的东西基本已经收拾妥当了。出乎意料的是，凤翼居然也跟他一起来了。
　　“若儿，今天殿上的事你都知道了。朕就不多说什么了。东西都收拾好了？”看着我坐在那里悠哉地泡茶，龙云的表情明显有些疲惫。驾前免跪、人前免礼、直呼圣名，他给我的特权我一样也不曾浪费过，并且从来都做的十足地道——除了金殿面圣，我不需要在任何时候对他行礼，也只有在和旁人提起他的时候会叫一声“主上”。
　　“是。”我招手示意小桃把那个只装了几件衣服的小包裹拿来，“喝茶吗？”
　　龙云看着我，微微苦笑。“就算早知你天性凉薄……只是你就不能做个依依不舍的样子来看么？”
　　“做来给谁看？凤陛下么？”我把玩着茶盏，上好的紫砂，“其实君若是真的没想到，”我直直看向龙云身边那个薄唇噙笑的年轻男人，“凤陛下您会当真向主上提出这个要求。”
　　“朕说过朕是认真的。”凤翼回望我，目光幽深，“顾公子艳名远播，朕心仪已久。昨日得见，果然惊为天人。于是一见钟情，以至相思入骨，夜不能寐。”
　　我没有笑。适才由小桃口中听来并不觉得如何，但由他本人说出的刹那，就算明知是谎话，也还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这，就是他的真心。
　　只能说，凤翼这个男人，真的是天生的女性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