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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你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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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浩南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默默,桔黄色的床头灯将默默娇嫩的脸笼罩上一层蜜色,细腻而柔和。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着,花瓣般的嘴唇倔强的抿着,他顿时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怜惜和柔情,仿佛灵魂深处的一根琴弦被轻轻拨动。
多少年了?七年了吧?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生活并陪伴自己从青涩慢慢走向成熟的小女孩儿会在自己的心里占据着怎样的位置和份量,可是一切就随着七年前的那个初秋的午后不知不觉的、自然而然的开始,日复一日的渗透,慢慢侵占了他童年所有的记忆和少年时所有关于未来的憧憬。
滕浩南想,默默于他就像一粒不经意间被风吹落土地的种子,靠着顽强的生命力,在某一天突然破土而出、然后发芽,然后伸展。舒展开第一片嫩叶,窜出第一根枝桠,逐渐向着叶冠盖天,盘根错节的趋势生长着,占据着。就像多年后盛行的单机游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智慧树一样,不需要太多的阳光雨露,不需要多少时间和精力,就能竹子拔节一样一点一点越窜越高,越长越茂,在人生的每一个成长高度给他以新的感觉和启示。等到他猛然发现时,默默早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地长成了一棵树,一棵将要长满白色花朵的树。站在成年的最后一寸光阴里的滕浩南一边欣喜着一边悲伤着。他欣喜着自己的成长,离有能力照顾这棵小树的目标越来越近,又悲伤着考上大学后近四年的离别。看着眼前的默默,他叹了口气,在心里默念那句念了近七年的话“小叶子你什么时候能够长大?”
十二岁时,默默跟他在家里看电视。电视里演的是一部美国片子《异形》。那时候中国的电影市场还很萧条,这部1979年就在美国上映的片子,在几年后中国人看来仍然是视觉效果非常强烈,尤其是异形穿肠破肚的镜头。默默越看越害怕,滕浩南却看得越来越起劲。默默不住的往滕浩南的怀里缩,最后吓得把脑袋扎在滕浩南的怀里,还用手捂住眼睛。
滕浩南好笑地说“小叶子啊,你害怕就不要看了,可别晚上做噩梦。你这样我都被你弄的紧张了。”
“不...我不害怕,你能看我就能看。”默默也不抬头,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滕浩南看着默默吓的那个样子,还嘴硬,抚摸着默默柔滑的头发说“默默,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其实滕浩南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其实我看着也挺害怕的。”至所以没说出来,他知道是出于跟默默一样的心理。只是他不想承认自己还没长大而已。
十四岁时,他和好哥们张驰带着默默和小非去主楼后的杏林摘杏。滕浩南在最前面打先锋,手里拿着方叔叔在厂子里自己做的锋钢蒙古刀,一路披荆斩棘的开路,张驰带着默默和小非紧随其后,他当时觉得自己特别威风。可是那时候主楼后面还没有开发,甚是荒凉,不是杏林就是李子林,他们四个走着走着就有点迷路,绕了好久也出不来。眼瞅着天快黑了,可他们还是在林子里饶圈圈。默默害怕了,开始还紧紧拽着他的衣襟,后来也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饿了,就小声哭起来,哭着哭着最后彻底放开嗓门开始无所顾忌的哭起来,并且在他的带动下,小非也‘哇...哇...’地哭开来。滕浩南至今想起这事都觉得奇怪,在默默和小非响天震地的一顿哭号后,他们很快就走出了林子,就好像路的出口一直在那儿,他们只是被什么蒙住了眼睛看不见而已。走出林子,远远地看着亮着星星点点灯光的主楼,默默和小非也不哭了。滕浩南把默默搂在怀里,擦着她的眼泪,说着“小叶子,你哭什么呀?你不相信南哥哥吗?”
他记得默默一边抽搭着还一边说“相信...因为...南哥哥是...聪明的一休哥...所以...你肯定有办法...”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滕浩南当时看着默默的小样忍不住就笑了,他把默默抱在怀里,像个大人似的说“那你还哭?小叶子啊,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其实他知道自己当时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十六岁时,大院所在单位开表彰大会。会后有文艺演出。他带着默默去看演出。散场时,默默问她“南哥哥,刚才的节目你觉得哪个好看?”已经上高一的滕浩南正处在时时刻刻要证明自己已经是个大人的青春期,想了想说“都挺无聊的,没一个有意思的。”
“不行,你一定要说一个。那么多节目怎么会一个都不好看?”默默不满意地说道。
“那就霹雳舞吧。也就那舞跳的还凑合。”滕浩南勉为其难地评价着,又问默默“小叶子,你喜欢哪个?”
“霹雳舞有什么好看的,跟抽了筋儿似的。我觉得还是拔萝卜好看。”
滕浩南记得自己第一次很认真很认真的问默默“小叶子啊,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如今快十八岁的滕浩南,坐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女孩儿,心里仍然在想着同一个问题。只是他突然发现自己那么希望他的小叶子快点长大是不是太过自私了?因为他发现一点点成长的默默也在一点点地变得不快乐。
他找到默默后就把她带回了自己家,前脚刚进门雨就大了起来。汪月容给默默家打了电话,说在这儿吃晚饭,吃完饭雨要是停了就让儿子送默默和小非回去。吃完饭雨也没停,大有下一夜的趋势,汪月容就又给赵雅菊打电话,说就让默默和小非在这儿住吧,明天早上早个两分钟过来把俩孩子的书包送过来就行。于是默默和小非就住在了滕浩南家。
滕浩南忘不了在学校操场上远远着着默默坐在秋千上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的一颗心在那一刹那被默默的泪浇得比这北方初春的雨水还冰凉。她当时的样子真是让人心疼,冻的瑟瑟发抖,嘴唇发紫,看着他的眼睛泛滥着委屈和迷茫。这还是那个梳着冲天小辫,瞪着一双清澈如水般的大眼睛问他“你是一休哥吗?”的小叶子吗?
滕浩南看着漆黑的窗外,雨越下越大,噼噼啪啪地敲打着玻璃窗,就像默默的泪滴滴哒哒敲打着他的心。他有点感谢这场雨了,是这场大雨把默默留了下来。滕浩南今年就要参加高考了,在中国高考就好像是学生唯一的出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滕浩南虽然学习一直优异,滕冀和汪月容也一直不用操心他学习上的事,对滕浩南来说高考不是能不能考上,而是考哪所学校的问题。可即使这样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滕浩南的性格是不打无准备的仗,什么事都要做的万无一失。所以这一年来他还是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备考中,跟默默见面自然也成为很奢侈的一件事,更别说带着她出去玩了。所以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听着窗外的雨声,在灯下看着睡梦中的默默,他感觉这就是上天赠于他的一份意外的礼物,只是这礼物即使在睡梦中都透着不安,眉头紧锁。滕浩南伸出手轻轻的抚上默默的眉间,他多想就这样轻轻一指,就让这个女孩儿忘记所有尘世间的烦恼,从此开心快乐起来。
默默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躺在一个湖底,耳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她看着从水面上方透过来的光,仿佛有人影在水面上浮动。她皱起眉头,抿紧嘴唇,想看得更清楚一点,可除了晃动的光影什么也看不清。她想自己会不会被淹死啊?自己明明是睡着的可为什么又好像是醒着?渐渐地水声消失了,四周安静起来,晃动的光影不再刺眼,而是一种柔和的桔黄色光晕,默默就这么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近在咫尺英俊的脸,眼神专注而深邃。于是所有的浮光掠影在一刹那间就那么凝固了。
“南哥哥...”默默轻轻吐出三个字。她看了看四周,终于醒了,知道自己因为一场大雨睡在南哥哥家。她稍稍坐起来点,靠在床头问“南哥哥,你在看什么?怎么没睡?小非呢?”默默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小非在我房间睡了。”滕浩南轻轻地说。“默默,你睡着的样子很好看。”
“南哥哥,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睡在一个湖底,有人在湖面看我,我就醒了,然后就看见了你。”
滕浩南笑了,“对,在湖面看着你的那个人就是我。原来你在梦里感觉到了啊?”他把默默搂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默默的背,说“睡吧,明天早上你就能看到彩虹了...”默默像被魔法催了眠,慢慢闭上了眼睛,此时她没有委屈,没有恐惧,没有寒冷,只有踏实和温暖。默默知道她已经看到彩虹了...
如果人生是一叶小舟,那么水面就是我们的快乐与悲伤。我们在它上面漂浮着,顺流而下或逆流而上,偶尔忽略了寂寞,偶尔忘记了快乐,就这样慢慢走过。可是有人知道吗?突然的安静也会有点怕,突然的喧闹也会有点累。成长的路上,跌跌撞撞,哭哭笑笑,忙忙碌碌看尽人生匆匆,恩恩怨怨历尽聚散离合,我们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会知道。做一件事是结果很重要,没人在意过程。唯有人生,结果不重要,只有过程耐人寻味。也许,在某一天,我们会让生活折磨的麻木不仁,但当我们走过了欢笑,泪水,孤独和彷徨之后,便会发现还有这样一份永恒的感情,叫我们明白——有爱,就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