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15 家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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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睡得很不好，虽然11点才醒过来，却有很重的黑眼圈。
依稀感觉做过了很多很多梦，但醒来的时候我却什么也不记得。仔细回想头就会隐隐作痛，大概是低血糖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撑起身子，好不容易才把自己调整好。拿起手机，却发现有一条秦姐的短信。
杂志的排版工作已经结束，这次很感谢你。
我微微一笑，赶紧回过去：哪里，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再说，这是大家努力的结果。
明天将会是最后一次全体会议，没有问题的话，三天内就能拿到样书。
我知道了，一定按时到会。
好。还有，以后早点起床吧~
我吐了吐舌头，傻傻笑了笑。秦姐平和的话让我觉得很温暖，看来她是真心接受我成为《明日卓越》的一员了。
想到一开始她还是那样严肃疏离的态度，我不禁微微感叹了一下。这半个多月的时间确实好快好快……
无意中瞥见周葵挂在床头的日历我才发现今天竟就是冬至了。
正想着，宿舍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喂，您好。”
“文溪？”
“爸爸！？”
“最近还好吗？”父亲的笑声从电话那边传来，让我心里一暖。
“挺好的。最近开始实习了，所以忙了一些就忘了给您打电话。”
父亲的声音却依旧慈祥，“没关系的，今天还忙吗？”
“不忙，今天什么事也没有。”
“那就好，”父亲像是舒了一口气，“晚上回家里吃顿饺子吧。”
坐在回家的列车上，我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父亲沧桑的语调在我心里一遍遍回响，让我不禁鼻子发酸。
我暗暗责怪自己的不孝，竟会完全忘了给家里一个电话。
幸好我家的城市离上学的地方很近，每天都有快轨直达，算上去车站的时间，也就三个小时就能到家。可能正是因为离得近才会忽略了想念吧？
我叹一口气，把怀里的东西抱紧。这是爸爸最爱喝的普洱茶叶，不过他总是舍不得自己买，我上学拿了奖学金之后每次回家总要带点回去，也算是离家的一点点弥补。
然而，这怎么能弥补的了呢？
妈妈意外去世之后，爸爸只能独自撑起这个家。不懂事的时候让他操了多少心我已经很难记得，只是长大了才发现本来强健的他，确实老了许多。
爸爸是做小学老师的，工作虽然不算忙但确实累心，刚过40的时候就已经满头白发。我看在眼里却不知道怎么心疼才好……
想着，眼睛已经有点湿了，我赶忙抬起头做出微笑的表情。
总是不能哭着回家的……
列车很快便到达终点，我也终于再次踏上了家乡的土地。这里不比我上大学的地方，就算是白天也不太能见到车水马龙的景象。行人不多，三三两两慢慢走着，不管是不是认识的人，见到了总要互相微微笑一下，久而久之也成了一种习俗。
每次一回来就有时间变慢了的错觉，连空气中都透露出淡淡的慵懒闲适来。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
家很近，坐车不过三四站的距离，而我却总是更倾向于走走这20分钟的路。
这是条我太熟悉的路，20多年来一直在走，我慢慢变大，它却从未变过。我能背下来每一家店铺的位置、能指出每一幅涂鸦的来历，甚至连一草一木的生长我都如数家珍。
卖水果的阿姨每次见到我都要好好打声招呼，把最新鲜的水果塞给我几个，今天她家儿子大概是上学去了，没有“姐姐，姐姐”的缠住我讲故事。卖报纸的大爷每次都要带着他家的鹦鹉，这只通体红绿的鹦鹉可是个鬼灵精，一来人就大声招呼，让大爷的生意好了许多，鸟倒是十分聪明认人，见到我知道说一句“文溪回来了”。还有开书店的老奶奶，近来许是由于身体不好很少能来看店，今天却意外的见到了。奶奶皱纹多了，气色却还不错，拉着我问了许久的话。
我突然觉得回来真是太好了。
街道的尽头是一家很大的废弃疗养院，据说在我小时候还在营业，但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就关了。上学的时候常常听说男同学半夜到这里来探险，闹鬼的传闻让我一度有些害怕这里。而现在看，连破旧的大楼和萧瑟的院子都显得那么亲切可爱，充满温情。
过了疗养院就是我家了。
这边周遭的治安出奇的好，我家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从来没锁过门。进了院子，家里养的大狗奇奇就扑了过来，它当年还是小狗，现在却有能几乎扑倒我的力气，我抱住它使劲摸了又摸，它也伸出舌头舔舔我，像只小狗一样发出撒娇的鼻音。这种熟悉的亲昵让我有种时光错位的感觉，觉得极为幸福。
“文溪……回来了啊。”许是听到声音，父亲从厨房走出来，他围的围裙还是当年我妈做得那条，那么多年过去颜色已经褪了不少，却更显得亲切。爸爸手上还沾着面粉，大概是正在包饺子吧。
“是，回来了。”我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爸爸进了厨房。
“又买茶叶回来了……”爸爸和蔼地笑着，“进屋坐着去吧，马上就煮了。”
我也笑，“爸，您就让我干点活吧，要不真什么也不会了。”
“嫁了人就都会了。你妈原来也是什么也不会，后来煮饭的本事还不是那么厉害。”
我沉默，近年来他总是经常提到妈妈。
人说回忆就是变老的前兆，想到这里，心里就更加不是滋味了。
饭桌上意外的平静，我们的谈话一直都不温不火的。爸爸确实比之前看到的要老了，笑起来又添了一道皱纹。
我有点难过，但还是微笑出来，“爸，多吃点吧。”
“吃不了多少啦。倒是你，难得回来一趟，多吃点吧。”
“嗯。”
见我又夹了一个饺子，爸爸才又温和的笑了，“好吃不过饺子。这家里的饺子你外面肯定吃不到了。”
“是呀，真想念爸爸的手艺。”
“呵呵，多吃点，我做了好多，你也带回去点。”
我低下头微笑，“好。”
这一个小时就这么静静的流过去，就像从前那千千万万的小时一样不带一点声音，也像以后将会流淌过去的千千万万的小时那样不留痕迹。
收拾完碗筷，我便陪着爸爸进了书房。
“我最近不知道是不是老了，动不动就爱把以前的照片翻出来看。”说着，爸爸拿出厚厚的一本相册，“你看，这还是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
泛黄的照片里，妈妈一身红色的裙子格外显眼。我好久没有在梦里见到过妈妈了，现在竟觉得很陌生，一时心里有些酸涩。
“你和你妈越长越像了。”爸爸一张张翻着照片，“尤其是低头的那个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有吗？”
爸爸笑容深了一些，眼睛却没有看向我，让我觉得他是在对记忆里的妈妈笑，“你像她，爱逞强，什么都不愿意说出来。”
我心里一紧，怔怔不知道说什么。爸爸却又已经翻过去几张照片，“你看你小时候，一点也不像现在这么乖，老是闯祸。”
小小的我正坐在家里种的枣树下面，笑得无法无天，我现在真的很难想象自己这么笑了，想想也有点惆怅。“我小时候真那么调皮吗？”
“当然了，成天和一群孩子疯闹疯跑，还经常爬上爬下。你都不记得了吧？你们几个那时老跑到人家疗养院的院子里，不是捉迷藏就是抓人，弄得那边鸡犬升天，总和我抱怨。”
“……”
“我也训不了你，一说你，你就哭着要妈妈……唉。”
我强忍着哭出来的冲动，走上去拍拍爸爸的肩膀，“爸，我长大了。”
“是呀……”他叹了口气，合上了手里的相册，“小时候盼着你长大能省点心。现在又恨不得你变小了。”
那岁月掩不住的无奈让我很是难过，但我竟想不出一句能安慰他的话。
我要怎么为自己的太快长大而抱歉呢？
“但我还是高兴，你健健康康的长大，工作也能有了着落。”他转过身面对桌子上妈妈的照片，“我总算把答应你的事做到了。”
“爸……”
“文溪，你也看看你妈妈吧。”
我沉默的点头，给妈妈上了柱香，“妈妈，我回来了。”
“她要是看到了现在的你一定高兴坏了。”
我深深鞠了一躬，这才掩饰掉已经落下的眼泪。
“爸，我上学了，您是不是挺寂寞的呀？”我试探性的微微笑笑，“您放心，我比较开明的，也能理解……”
“你这总不是劝你爸二婚吧？”爸爸哈哈笑了，“小丫头还真长大了。”
我尴尬的笑笑，“现在不都是……”
“我这辈子是不行了。”
“为什么？”
“因为这辈子我遇见你妈了。”
那一天是整个冬天第一天，我们这里一直觉得只有下了第一场雪才算是真正的冬天。爸爸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路很滑，他于是不小心摔倒刚好就撞到了刚刚从商店出来的妈妈。他后来回忆的时候说，他那时候吓傻了生怕把妈妈撞出什么事来，坚持要送她去医院。也许就是这样的善良真诚打动了刚刚年满22岁的妈妈。仅一个冬天的相恋，他们春天便在众人的祝福中结为了连理。
“爸，你们这发展的也太快了吧？”
“呵呵，这种事没有快也没有慢，急不得也犹豫不得，缘分不等人的。”
婚后第二年，我便出生了，而在我5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她走得实在太突然，我们都没有来得及跟她好好告别，我那时候太小还不懂为什么爸爸会在半夜的时候一个人坐在屋外抽烟，边抽边咳嗽边流泪，而当我懂了的时候却已经太晚了……
“爸，您很想念妈妈吗？”
“开始的时候很想，想的什么也做不下去。但生活总是要过，于是就学着一边想她一边做事情，后来想要不想都不行了，成了习惯。”
“那不会很辛苦吗……”
“其实很幸福。”
“爸，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吗？”
“只能最爱一个。”
我记起很多年前，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对话。我现在还能记得爸爸说话时微笑的表情，眼睛弯起来，嘴角上扬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我想那应该是他很多年养成的笑容，因为透过那个笑容我就仿佛能见到当年傻傻愣愣的爸爸，捧着当时还不好买到的洋酒跪在妈妈面前，说不出来话的样子。
我想那时他没说的话一定全部都孕育在这笑容里了。
当时还不理解的感情，我现在多多少少也能体会到一点了。那答案的意义也多少能够明白。
人一生只能最爱一个人。
多么浅显易懂又引人深思的话……
我突然想到阿辉大冒险时候的答案，原来也许就是这个意思。这么想着，心里不觉泛起甜蜜的浪花。
“这么笑，是想起心上人了吧？”
回过神来，便对上爸爸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不禁有点气苦，“您说什么呢……”
“哈哈，女儿大了、大了。”
他只是笑，没再问下去，我于是也不好解释，只能笑笑混过去。
我还从没想过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呢。
但也许细心的父亲早已经从我的表情察觉到了一切也说不一定。
“文溪，今晚还走吗？”
“走……”果不其然见到爸爸失望的神情，我急忙解释，“不走也不是不行，明天就是有个会。”
“早上的会吗？”
“嗯……晚点……”想到秦姐的短信，我实在也不好意思说出晚点过去的话。
爸爸想看出了我的犹豫，摆摆手，没再多问什么，“那我送你去车站吧，天黑了。”
我想拒绝，但又不忍心，于是只好点头。
这20分钟的路走的像半个世纪那么长，但当我真正坐在列车上又觉得那20分钟不过一眨眼的时间。
这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只是默契的静静享受沉默，路过熟悉又难忘的地方时，我们总能不约而同的停下来，然而相视笑笑，但绝口不提回忆的事情。
但即便是这样，我也能知道我们在想同一件事。
我是那么喜欢这个分享的时刻却还是免不了觉得伤感。
汽笛响起，爸爸挥挥手。这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做这个动作，然而心里的难过却并不比第一次减少。他马上转过身，留给我略显佝偻的身影，想到岁月让那样伟岸的他变得苍老，我不禁流下泪来。
而父亲也许也正和我一样在拭着眼泪吧……
到了宿舍已经很晚了，周葵已经睡了但还是为我留着灯。我心里既感激有温暖，不禁鼻子又有点发酸。
有这么多人在关心着我呀……
上了床，又有点失眠，想是因为起得太晚，又或者心里事情太多。干脆就给善音和童辉发短信。
冬至吃到饺子了吗？我今天被叫回家了，好久不见爸爸，觉得心里又像刚上大学时候那样难过了，突然有点羡慕你们能常伴在家人左右。
等了一下，善音的回信就过来了。
真好，我中午的盒饭送了几个饺子，听你一说才想起是冬至。人一忙起来就容易把日子过糊涂……这次爸爸病了我才有感觉很内疚，原来自己一直对身边的人太疏忽，好在也不算晚吧。
抱歉，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我稍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回车键。
林先生现在怎么样了？这次工作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
善音首先回过来一个笑脸的表情。
没事了，现在气色好得很，他是闲不住的人，最近总说要回去公司呢。我们都非常期待你们的成果，大家都说要去买你们的杂志回来珍藏。
我笑，善音就是这么善解人意，和她说话永远可以很快乐。
又闲扯了几句，才互相道了晚安，直到我准备关机的时候，才终于发现了阿辉的回信。
我倒是很羡慕你，我说我从小到大都没吃过饺子你相信吗？
我把短信读了三遍才确信它的内容。印象里的阿辉从没有使用过这个口吻，因此我一时有些不太适应。
想回信，编辑了好久都不知道说什么。
干脆避重就轻的回复：那我明天请你吃饺子吧。
好。过了三分钟，阿辉才回过来着一个字，跟着的还有期待的表情。
阿辉并不经常使用表情，突然的一次让我觉得十分可爱。我于是微笑，决定明天再去细问这件事情。
而这个时候我一点都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对于他到底有多么重要……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015 家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