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识将军是女郎》若飞鸿

3、第三章 楚捕快

　　如果不算她自己，包青天包大人大概是霍青青在北宋见到的第一位名人了——如果按照后世民间传说的套路，这应该是文曲武曲在人间第一次见面吧。
　　只不过那位黑脸包公是知县大老爷，而她霍青青是个等待流放充军的阶下囚罢了。
　　彼时的包拯年纪还不算太大，脸似乎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黑——至少对霍青青来说，她还能肯定这位包老爷是纯正的亚洲黄种人而不是流窜来的西非大猩猩。
　　霍青青并没发觉她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包拯看有什么不妥，一边的牢子早已看不过去了。
　　“你这——”
　　霍青青第一反应就是水浒里 “你这贼配军——”的标准化开头，这包大人半夜三更的来这牢里，莫非是想学戴院长来索常例钱？还是收了凌家的银子，准备半夜里来个“盆吊”还是“土布袋”？
　　罪过罪过，诋毁圣贤是要遭天谴的，霍青青在心里默默念，她可不想再被天谴到什么不知名的朝代去了。
　　霍青青这么一走神，那牢子后来说的话便没听清，仍是直勾勾地盯着包拯看。
　　却见包拯摆手挥退了那牢子，转眼看她。
　　“本官自幼生得黑些，常人见了都会多看两眼，也不算什么。”包拯微微一笑，走上前来。
　　别，别过来，霍青青本能地把自己缩紧了些，也不起身。
　　脸黑没什么，只要不是腹黑，别叫什么“孝义黑三郎”就是了。
　　但问题是——她刚刚穿越过来，还是女扮男装冒名顶替，实在不想这个时候被断案如神、铁面无私的包青天抓个现行啊。
　　包拯微微摇了摇头，见她害怕，便不再上前。
　　“我听楚捕快说，你也是向来是安分良民，只是因为那凌涵打伤了你妹妹才会与之斗殴，失手伤人。”包拯微微顿了顿，“只是律法严明，本官职责所在。不过你放心，凌涵打伤你妹妹的事，本官还会追查，你的母亲妹妹，本官也会派人赡养——你还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怎么听着像问死囚临终遗言一样？霍青青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包大人确实是个好官啊——后世的演绎传说，也的确名不虚传。
　　见霍青青没有什么话说，包拯微微点了点头，温声道：“本官判你刺配陈州，三天之后楚捕快押你启程——陈州民风淳朴，太守范大人为官清正，应该不会为难于你。”
　　“多谢包大人。”霍青青总算想起来站起身来马马虎虎行了一礼。
　　无论前世今生，她对这位青天之称的包大人都是心存崇敬的，虽然现在看这包拯的年纪还不大，应该还没做过开封府尹，更没弹劾过哪位当朝权臣——但无论如何，他肯为狄青一个出身微贱的配军着想，就足见其人了。
　　包拯微微点了点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的捕快服色的男子。
　　“楚捕快还有话要说？”
　　那人神色恭谨，向包拯行了半礼，道：“我和狄青本是幼时相识，有几句话想交代他。”
　　包拯微微点头，没再问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霍青青微微蹙眉。
　　这个楚捕快和狄青自幼相识，那就是——和狄素也自幼相识了，可她一点也不认识这个人啊。
　　霍青青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下的稻草。
　　那楚捕快只是看着她，一直没有开口，待包拯去的远了，才叹了口气。
　　“素素你——你这是何苦。”
　　霍青青一惊，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这才想起来她忘了否认。
　　楚捕快走上前来，很自然地扶上她的肩膀，在她身边坐下，霍青青和那人贴得很近，近到她有些想躲，却又不赶躲。
　　楚捕快伸手拢了拢她的发梢，又叹了口气。
　　“你知不知道，你不该来趟这滩浑水。”
　　“可我哥哥——”
　　楚捕快的手微微顿了顿，吸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三天之后我亲自送你去陈州。陈州太守名叫范纯仁，为人忠厚清廉却死板，不会为难你，不过给长官的常例钱还是不能省的。”楚捕快微微一顿，从怀里摸出几两散碎银子递到霍青青手上，帮她握住。
　　“我……范纯仁？”霍青青想推辞，却突然一怔——这名字，好像什么时候听到过？
　　“他是招讨副使范公的儿子。”楚捕快低声道，不过料想范公再怎么名震天下，狄素她一介乡间女流，也该是不知道的。
　　狄素或许不知道，但她霍青青不会不知道，她只是一时过于惊讶没有反应过来。
　　招讨副使范公啊，大名鼎鼎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希文，他在二十一世纪的名声只怕比在宋朝时还要大些呢。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范仲淹绝对算得上是狄青的半个恩师啊，难道她霍青青在北宋翻云覆雨的日子就要到了吗？
　　范仲淹啊范仲淹，我就等着你给我一本《左转春秋》，我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啊。
　　沉浸在妄想中的霍青青没注意到楚捕快因为她的失神而微微蹙眉，不过肩上传来的越来越紧的力度还是让她回过了神来。
　　“我去给你打盆水。”楚捕头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可琢磨的愧疚。
　　霍青青在水盆里第一次看到了自己这一世的样貌——应该说，和之前的狄素很像，只是左颊上多了一片尚在红肿的刺青。
　　刺配陈州。
　　或者是因为红肿未消，那几个深青色的字迹分外惹眼。霍青青绞了帕子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灰尘、血迹和墨痕，眼睛一闪不闪地看着水中的人影。
　　刺青的痕迹虽然狰狞惹眼，但严格地说并不能影响这张脸的美感，那是一种偏于中性的美，不辨男女，却漂亮到让人一眼难忘。后世传说这大将军狄青是个俊到带了面具才敢上战场的美男子，不想竟是真的。
　　多好的宫斗资本啊，干嘛非要拍些铁血军事剧，霍青青在心中暗暗腹诽，有点淡淡的惋惜。要是她能选，到宋仁宗后宫做个妃子什么的也好啊，没事念两句什么“人生若只如初见”害怕没个唐明皇梅妃的才女之名？
　　楚捕快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绞了帕子、洗脸、看着水中的人影默默出神，似乎有些不忍地转开了脸去。
　　“对不起。”
　　楚捕快的声音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很难听到。他起身，接过霍青青手中的帕子，去拿水盆。楚捕快的脸在她耳边扫过的时候，霍青青清清楚楚地听见两个字。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