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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点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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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的风吹草动总逃不出颐宁宫的耳目。皇后抱了予沣到珠光殿,名义上说是关心孩子想多看看,暗地里打的主意明眼人都清楚。
太后临窗而坐,注视着大青花瓷缸里的金鱼悠哉游动,对心腹竹息姑姑,道,“这些畜生整天无忧无虑,只知张嘴吃饭,倒也是造化。不像宫里的人,外头瞧着尊贵,内里的甘苦只有自己知道。”
竹息姑姑道,“太后苦尽甘来,如今很该好好享些清福才是。”
太后冷冷勾唇,道,“话虽如此,哀家若真的撒手不管,这后宫还不定乱成什么样子。”
话音刚落,外头的侍婢进来禀告说是皇后正在殿前等候。
太后接过竹息递上的软绸帕子擦手,须臾,握着先时放在一旁的龙头拐杖,起身道,“走吧,哀家也有些日子没见到皇后了。”
朱柔则站在颐宁宫的正殿,因玄凌孝顺,故这颐宁宫也是后宫中玲琅满目的积年珍宝大半所在,便是她的甘泉宫中也有见不到的宝物。可惜柔则无暇分神观赏,心中忐忑,不知太后忽然传召她来所谓何事。
其实不用太后说,柔则也能想到,多半是为了前日予沣一事,她事后也暗自后悔太过鲁莽,不知是否会得罪宜修。但转而又想,自己是皇后,宜修不过是妃妾,想来也不敢埋怨。
正在忖度间,竹息姑姑扶着太后从内殿出来,柔则忙下拜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万福。”
“起来吧。”太后端坐上首,看着底下的柔则,花容月貌,令人不胜怜爱,却委实没有大气之风,难免郁卒,道,“听说皇后先前身子不适,可好些了?”
柔则起先听太后没有如往常唤她‘阿柔’,心下一沉,又听太后关心她的病情方才稳住了,回道,“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已经痊愈了。”
太后“嗯”了一声,道,“皇后身体康健哀家就放心了,你与皇帝大婚已近一年,哀家还等着好消息呢。”
柔则垂首抿紧了唇,道,“是儿臣无能才迟迟未能给皇上添得一儿半女。”
“皇后何必过谦,哀家知道皇帝宠你,日日歇在甘泉宫,孩子不过是时间问题。”太后微微放缓了语气,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你既然是皇后,需知一枝独秀乃是后宫大忌,后妃中不乏有才有德之人,你也应该多劝劝皇帝一视同仁,别太过冷落才是。”
柔则声音微微发颤,道,“是儿臣的错,母后教训的是。”
“你是皇后,便要有容人之量。哀家听闻你将予沣抱去珠光殿,想求皇帝让你抚养,可有此事?”太后见火候差不多了,挑明道。
柔则顿时语塞,良久才道,“儿臣……儿臣是喜欢大皇子,这才……”
太后叹气,道,“予沣是宜修的命根子,生产时也费了一番周折。她如今身居贵妃之位,你比哀家更明白是怎么回事。你凡事需三思而行,切不可坏了你们俩的姐妹情分。”
柔则被太后说得面红耳赤,声音细若蚊吟,道,“儿臣记住了,以后自会善待妹妹。”
“哀家不是责怪你,你莫要多心。你是哀家的亲侄女,哀家岂有不疼你的道理。只是你如今的身份更该为皇家考虑,多子多孙才是社稷之福,说起来也是你做皇后的贤德。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哀家的话……”
太后生平最恨女子狐媚惑主,独宠做大。昔日先皇隆庆帝为舒贵妃废黜夏皇后,与养母昭宪太后爆发严重冲突,以致母子失和。后宫中多位妃嫔均被连坐,当时只是琳妃的太后潜心蛰伏,忍耐多时才为玄凌夺得帝位。自然不想重蹈覆辙,就算柔则是她的侄女,也比不过儿子的子嗣重要。
柔则回到自己的寝殿,怔怔的望着头顶丹凤朝阳的床帐,一遍一遍想着太后的话。伤心之际,忍不住扑在鸳鸯锦被上哀哀哭泣起来,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是没有怀孕呢?孩子,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孩子呢?
“娘娘,端妃娘娘,甘修仪来了。”剪秋挑起门帘,迎她二人进入内殿。
行过礼数,朱宜修请两人坐下,吩咐道,“剪秋,快去沏了滚滚的茶来。端姐姐和甘妹妹冒着风雪来看望本宫,可得好好暖暖才行。”
剪秋自是领命而去,端妃见宜修手边的几上搁着一卷书,道,“妹妹近来手不释卷,好学的很,在看什么书?”
宜修轻笑,“不过看些诗词杂句罢了。左右无事,皇后的病也痊愈了,我正好卸了暂代的差事偷偷懒。”
“贵妃姐姐真是荣辱不惊,堪为女子典范。”甘氏赞道。
“甘妹妹过奖了。‘典范’自然更有人担得起,本宫并不看重这类虚名。”朱宜修转眼看向窗外,寒风吹过,院中的树枝抖落了一层雪。
甘氏闻言皱眉道,“听闻甘泉宫中花费奢靡,随手一指便是万金之数,于国母而言着实不妥。”她入宫后处处以先贤要求自己,又目睹皇后大庭广众之下施展舞技,觉得实在有失体统,对柔则也不甚尊敬。
宜修喜欢甘氏有话直说,不绕弯子的脾性,觉得十分有趣,逗她道,“甘妹妹心直口快。皇后乃国母,莫说区区几件摆设,皇上即便盖座金屋给她也是理所当然。”
甘氏于玄凌情分平平,但鉴于君臣之别也不好直接批驳,只道,“若真如此,且皇后能坦然受之,那臣妾也无话可说……”
“玩笑而已,甘妹妹不必当真。”朱宜修暗叹甘相家教极正,可惜后来被玄凌削职为民,晚节不保。
屋中的碳盆爆出几丝火星,这时,乳母抱着予沣进来。予沣见着端妃,伸出手便要她抱。后者小心翼翼的从乳母手中接过,抱了放在膝头,对朱宜修道,“几日不见,似又长大了些。光阴似箭,从孩子的身上就能看出来了。”
“姐姐正当盛年,何出此言。”朱宜修对儿子道,“光知道向你端母妃撒娇,怎不叫人呢?”
予沣吧唧了下小嘴,叫道,“端母妃。”眼睛又转向甘氏,大约是不常见到有些脸生,想了一会儿才叫道,“……甘母妃。”
软糯童音惹得在座的两人眉开眼笑,甘氏道,“姐姐有福,大皇子聪明过人,叫人看了好生羡慕。”
朱宜修笑着摆手,道,“小孩子禁不得夸,妹妹别让他生出骄气才是。自打会说话,我被他吵得不行,倒希望他能沉稳些。”
予沣像听懂朱宜修的话,窝在端妃怀里低着头,嘴巴也撅起来不吭声了,倒叫端妃心疼,道,“哪有你这样做娘的,说话叫孩子听了伤心。”
朱宜修嘴角含笑,故意摇头叹道,“姐姐这么疼他,若是我这个母妃再不管管,等以后他长成个霸王那才真叫伤心了。横竖这恶人由我一个人当,你们且由着他吧。”
“妹妹素来刀子嘴豆腐心,我可听说你前日到甘泉宫去的事了……”予沣有些犯困,小拳头揉揉眼睛,躺在端妃怀里睡着了。端妃说话的音量遂减小了不少。
朱宜修脸上流露出些许不忿来,道,“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才得了这个儿子,她上下嘴皮一碰倒想坐收其成?未免欺人太甚了……”
“说来她也是心急了,专房之宠却迟迟没有消息,宫里又只有你的一个孩子。”端妃对后宫诸事心知肚明,心中对柔则行事作风也颇有微词,一针见血,直指关键。
甘氏不屑道,“自古中宫者首要便是宽和大度,融洽妃嫔,为皇家开枝散叶,绵延后继。似甘泉宫这般自己生不出,还扣着皇上不让别人生算什么道理?”
“甘妹妹慎言,身为后妃岂能随意议论皇后。”朱宜修阻止甘氏越发露骨的不满。
后宫长夜漫漫,帝王宠爱凉薄如水,唯有孩子才是最有力的保障。若无子嗣又失宠爱,便只剩下老死深宫,徒有虚名的日子了。
朱宜修转向端妃,道,“夜宴那夜多亏姐姐出言解围,妹妹以茶代酒在此谢过。”
端妃一笑置之,道,“妹妹太见外了,予沣是我看着长大的,也不想叫他小小年纪就成为众矢之的。”
“究竟是人心不足,姐姐已经贵为皇后,何苦还要再来与我争孩子,以她的圣宠还怕生不出嫡子么?”朱宜修眉头紧蹙,一副委屈求全,不得不忍的模样。
甘氏对当年封后的内因始末也略有耳闻,心中十分鄙夷柔则的行为,安慰宜修道,“贵妃姐姐不必过分忧虑。阖宫上下心知肚明,皇上宠爱皇后太过,相信颐宁宫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朱宜修点头,感慨道,“我也不求什么,只求沣儿能平安长大就是了。”
端妃轻拍着予沣的背,看着宜修道,“你有子傍身是不用愁的,却也得小心暗处。宫里的孩子难将养,且看先帝那会儿连薨了好几位皇子帝姬就知道了。”语气中含着不易察觉的恐惧,她自幼长于宫廷,见到的不仅仅是表面的光鲜华丽。
朱宜修前世是做惯戕害皇嗣的人,回想起来也惊出一声冷汗。予沣虽然瞧着健康,但他前世三岁便夭折了。如今虽无胎里的弱症,却也不能不防。真真是安生日子过久了,警惕的心也散了许多。因此宜修对端妃的话很是感激,道,“姐姐的话如醍醐灌顶,妹妹受教了。”
端妃一贯少言寡语,能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因她自己没有孩子,又格外疼惜予沣才会有此提醒。
甘氏也心有戚戚焉,其母久病在床,家中琐事都由一位侍候甘相最久的良妾主管。她虽是嫡出,却也少不得见识了些后院手段,道,“家父算得上治家严谨,可臣妾也见过几个庶出的弟妹无声无息就没了,令人不寒而栗。”
一时静默,三人皆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