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天雷滚》蒙小丢

10、情动

　　丛薇此刻还不知道，自己昨晚的一番无意之举，将给斐国温家王朝带来多大的惊天之变。

　　斐国当今太后与先皇育有两子，长子温云烨十岁时被立为太子，同年温云箫出生。温云箫天资聪颖，相貌更是一笔神作，三岁能作诗，五岁能骑射，随着他一天天长大，先皇与他的感情也愈加亲厚。眼看着自己的小兄弟将来定会成为对皇位威胁最大的一个人，温云烨在十六岁那年，做了一个关乎个人命运的重要决定，给亲弟弟下毒。

　　彼时温云箫还是个六岁的屁孩，一日和哥哥单独玩耍之际，哥哥给了他一粒红色的小糖丸，说是神仙托梦赐下的许愿丸，千万不可告诉别人，说了就不灵了。小云箫吧唧着嘴吃得又欢实又憧憬。之后半年，哥哥又陆续给他吃了两粒，许的愿一个不灵，身体却越来越畏寒。先皇寻遍八方名医都看不出个究竟，只好让云箫小小年纪便开始习武强身。

　　七年后他得知，这个又好吃又好看的红色糖丸，是一种慢性毒药，名唤冰魄。半年内分三次服下，半年后身体才慢慢起反应，医生诊断不出是中毒，只会当做一种慢性病。随着年纪越大，反应越厉害，由最初的半年发作一次逐渐缩短，待到每月发作一次之时，如不定期服用解药，则一月内浑身血液僵固而死。

　　告诉他真相的不是别人，正是亲哥哥温云烨。和当年给他服下第一粒毒药时一样，当时房间里也只有他们兄弟二人，温云烨在说完这些之后，递给他一粒绿色的药丸，便是解药。每隔半年服用一粒，可控制每月毒发一次，超过半年不服，一月内凝血而亡。也就是说，温云箫的命从此掌握在温云烨一个人的手中，如果他告诉第三个人，那就是死，因为解药只有温云烨一个人有。何况，有谁能相信平素对弟弟关爱有加的亲哥哥会下这个毒手呢？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温云箫，在得知真相后的第一句话是：“斐国的江山永远是皇兄的。云箫只愿常伴母后身边，让她少些担心，断不敢背叛皇兄。”温云烨和蔼可亲地摸摸他的头，把装解药的瓶子收入怀中，翩然离去。身后，面色苍白的少年眼中怒火翻腾，一如多年后，他手握碧烟贵妃镯，看着那个折磨了自己整整十三年的空空的小瓷瓶。次年，先皇驾崩，温云烨登基，温云箫被封豫宁王，移居豫宁王府。

　　温云箫从此过着闲人野鹤的生活，四处游历，不问政事，除了定期去温云烨那里要一粒解药，平日里甚少入宫。眼见这个相貌非凡，武功高深的弟弟终于如自己所愿，成长为一个胸无大志，只会游山玩水的高级混混，温云烨对自己当年的决策很是满意。上次落雁湖边夺美一战，虽是温云箫为了会会霍允，主动请缨，实则兵权完全掌握在温云烨派出的大将手上。

　　直到丛薇出现。

　　冰魄，顾名思义，冰的就是你的魂魄，三魂六魄尽失，人就over了。温云烨偶然自西域得来这种神奇的药丸，红的如樱桃美艳，绿的如碧玉剔透，煞是好看，难怪当时小云箫深信不疑这是神仙姐姐送来的仙丹。红色的服用方法我们刚才已经说过了，而绿色在服用上要讲究得多。半年吃一粒，能抑制毒性一月发作一次，半年吃两粒，一年发作一次，半年吃三粒，五年发作一次。但是，对于丛薇一口气给温云箫灌下三粒的这种情况，西域毒学研究机构表示，由于缺少小白鼠的先例，尚无研究表明能抑制毒性多久发作一次。是否能彻底根除毒性，也只能看个人造化，造化……

　　丛薇在霍允的马上颠簸了几下，头一歪便靠在他胸前睡着了。梦中看见温云箫张牙舞爪地来抓自己，抓住之后死劲抖啊死劲抖，骨头都快被他抖散架了。醒过来发现正在一条山路上行走，路果然很陡，胖点的士兵脸上的肉都能抖得上下飞。丛薇迷迷瞪瞪地问：“为什么不走大路？”霍允把她往怀里搂得紧了紧：“走大路要五天才到，小路两天半。裘国军队杀到都城至少也需要两天，我们刚能赶上迎战。”丛薇心里忽如明镜一照：“快停下！”

　　霍允一顿：“你想干什么？”丛薇冲着计无双大喊一声：“计将军！麻烦你来一下！”计无双何等人物，自霍允带着这个小兵出现的一刻，就一眼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寻常，虽未立刻辨出是个女子，但心知绝非霍允口中的一员小卒。当下勒马回头，朝他们奔来。

　　丛薇看着计无双：“将军的八十万精兵不可全去支援肃国！”霍允闻言大惊，计无双并未接话，只看着眼前这双贼亮贼亮的眼睛，慧黠地朝他眨了一眨，“我们现在八十万人马连夜赶回肃国，以疲劳之躯正面迎战裘国百万大军，必然伤亡惨烈。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支援肃国，一路从斐国以北直杀裘国东南边境。裘国定会调拨兵力支援，将军就在边境以逸待劳，定能缓解肃国被围的压力。”没错，丛薇此处所借正是，围魏救赵。

　　计无双凝神听着，眼中浮上一层赞许的笑意：“妙计！从此处到达裘国边境同样只需两天，待我率先发起攻势，霍将军也已回到肃国。届时裘国调兵回防，肃国围都之势可解，相信将军定能一举退敌。”继而朗声赞道：“霍将军手下果真人才济济！一员普通兵士也能出此妙策。事不宜迟，请将军速做决定。”

　　霍允在听到丛薇说了一半的时候已深以为是，然这八十万兵权在斐国手上，就等计无双表这个态，当下接话：“好！此番肃国能否退兵，全仗将军在裘国边境上的一番作为。如今肃斐两国已有结亲之盟，唯有同心抗敌，才不会让裘国一统天下的野心得逞。”这一番话计无双自是听了个明白，霍允是要自己带着人真刀真枪地杀，而不是做做样子，明里支援，暗里旁观。当下双拳一抱：“计某一向敬霍将军当世豪杰，此番事关存亡，计某必当身先士卒，全力助将军退敌！”

　　当下兵分两路，计无双率四十万精兵向裘国东南边境与斐国交界的绥城赶去，命手下一员副将随霍允带四十万人马抄近道连夜赶回肃国。

　　连续行军两天一夜，过完今夜再有半日便可抵达肃国之都旭城。霍允命全体将士原地驻扎休息，养足精神以备明日之战。丛薇四周一看，风景似曾相识，原来正是自己从天而降之地，落雁湖畔。一时心中感慨万千，走到湖边鞠一捧水，洗了把脸。看着湖中月亮的倒影，想起那晚同样美丽的夜色下，大漠风光，已成追忆。不知他现在是怎生模样？青布衣衫尚且英朗如斯，戎装想必更是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在想什么呢？”回神一看，霍允走到身边坐下，递给她两块干粮，“说说你的来历吧。明天就要把你交给裘国太子，可就没机会听了。”丛薇感激地看着他，也许因为这场穿越本来就源自霍允对自己的吸引力，自己对他总有一种发自心底的信任，仿佛认识很久一样。霍允被她看得心里有点乱，别转视线：“你不想说就算了，不勉强。”“不，我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世界。”霍允诧异的目光投到她的脸上。

　　丛薇拿着一根小木棍戳着水面，看着一圈圈荡开的涟漪：“我叫丛薇，来自另一个世界。一天晚上被一个特别大的雷一劈，醒过来就到了这里。就在你和温云箫打仗的那日，我从天而降。而你，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起因，我一时可能和你说不明白，但事实就是如此。”说到这里，顿了顿，抬头观察霍允的表情。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丛薇拍拍他：“喂喂！你是不是震惊过度了？”霍允双眼深邃如墨，语调平静：“后来呢，你怎么会到了豫宁王府上。”丛薇见他竟然这样快就接受了自己天雷滚滚的经历，竟然有些扫兴，原本以为他会一惊一乍地说：“你脑子被马颠坏了吧？”

　　丛薇于是把自己被墨央救走，又被温云箫抢去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想了想，还是省去了温云箫重伤墨央后自称肃国人的那句话，只说墨央把自己错认成云美人，所以才攻打肃国，当然和墨央的一番温存也顺便略过了。末了又不甘心地看着霍允：“你为什么不怀疑我的来历？温云箫一直怀疑我是肃国派来的呢。”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丛薇觉得霍允此刻看向她的眼中竟罩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照得她心头一暖。只听霍允沉厚的声音传进耳膜，竟震得她有点发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选择了相信。就像你让我夜里去绯云宫，去王府接你，还有兵分两路的提议。你说因为我而来，虽然不知是何原因，但我相信。”

　　霍允凝视着面前这张随军奔波了两天的面容，头发乱蓬蓬，小脸也脏兮兮，一双眼睛却如水波清澈，盈盈间似有泪光闪烁。若不是为了助自己退敌，她何苦要跟着自己跑出来受苦。霍允不禁心头一软，伸手将她额前的几缕头发拂到耳后，不小心又看见她唇上的咬痕，话中不由带了几分酸涩：“豫宁王，他，待你可好？”说话间，右手食指竟不受控制地触上她的双唇。丛薇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待我很好。我一直很想对你说，谢谢你在草原上挥出那一鞭，我才能活到现在。”

　　月色下，两人不再说话，丛薇静静握着霍允的手，霍允手腕一翻，将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指尖轻轻摩挲。空气中流淌着说不出的暧昧气息，两个人都觉得哪里不对，却又很享受这种不对。良久，霍允轻声问：“你怎知墨央要的是你，不是云海瑶。”丛薇轻轻把手从他掌心抽离：“我的直觉。如果他要的是云海瑶，那就当我自作多情，我以后就跟你混好啦！将军。”说完又恢复一脸狡黠，仿佛刚才那一阵暧昧不曾发生过。

　　霍允只觉心头被什么东西一撞，说不出的滋味涌上。这些年，身为大将军的自己，不是没有女人投怀送抱，甚至很多女人排着队投怀送抱。但自己心中，一直都在等着一个打动自己的人出现。就好像刚才那样，心被撞一下的感觉。这两日与丛薇共乘一骑，贴身相伴，她的巧笑嫣然，灵动灿然，娇媚而不娇气，爽朗而又秀逸，无一不被他看到眼里，看进心里。还未察觉，已悄然沦陷。

　　霍允按下心中涌动的莫名情愫，是啊，如果墨央真是为她而来，被带走成为太子妃，应该是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未来吧。仰望星空，涩然一笑：“但愿墨央没有找错人，把你交出去就能退兵，免了这么多人流血牺牲，也算你大功一件。”半晌没有听见回音，低头一看，丛薇已经倒在草地上睡着，哈拉子流到嘴角，哧溜一下又吸了回去……呃，霍允顿觉词汇贫乏，心下莞尔，将披风解下轻轻给她盖上。月光下，她皎洁的面孔泛出莹莹玉色，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似在做着一个惊心动魄的梦。朱唇轻启，娇憨可爱，霍允忍不住看了好一会儿。

　　与此同时，距离肃国之都旭城以外三十里处，裘国大军安营扎寨，篝火熊熊，众将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只待明日天一亮便杀往旭城。主帐外，一个身披红色大麾的男人手持水袋，灌下一大口酒，那浓郁的葡萄香味勾起一阵回忆。忽闻身后马蹄声得得而来，男人转过身，跳动的火光下，映出一张俊朗英挺的面容，面上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看向来人。马上跃下一名风尘仆仆的信兵——“启禀殿下！斐国飞虎将军率大军攻我东南边境，绥城紧急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