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尽英雄

9、第八章

　　织锦街，徐州城最为繁华的商道，道路两旁，店铺林立，旗帜招扬，而街面上摆了摊的小贩也都吆喝的起劲，全然一副繁华盛世的模样。然这一日，这街面上又是来了这么一对人儿，有一少年，江湖侠士打扮，右手握了半截甘蔗，不时地敲打着左手，但他的坐骑却是让人啼笑皆非，不是矫健的骏马而是一头毛驴，前面的青年牵着毛驴，一身仆人打扮。这两人便是依了天香的主意，乔装打扮来“体察民情”的公主、驸马两位大人。

　　到了徐州最大的客栈前，客栈老板早已热切地迎了过来，这一路都是如此，有人先她们一步为她们打点好一切，虽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她们此刻也只能坦然受之，不多说些什么，两人随老板走进客栈。

　　两人进屋后刚放好行李，便听得屋外有人叫嚷。

　　“两位客官，我有一事想同两位商量一下，不知两位可否行个方便？”听这声音，该是客栈的老板，而他的语气颇有些唯唯诺诺之感。

　　两人互通了下眼色，天香扬声说道：“有什么事你就在这说吧。”

　　“唉。。。”声音稍有停顿，又再响起，“是这样的，有人想让二位把这帝皇客房让出来。”

　　“哼！岂有此理，这房间是我们先定下的，凭什么让出来？”

　　“我们可以出更高的价钱，希望兄台行个方便。”另一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天香手中甘蔗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意，决定耍一耍外面的人，“我要五百两。”

　　“我答应。”

　　“我又改注意了，我要一千两。”

　　“成交！”另一个声音又起，不带多少犹豫。

　　天香眼中稍露讶色，又刁难道：“我又改主意了。。。”

　　话尚未说完，外面之人便已恼得大怕房门，“嘿。你是耍我们呐！”说着，更是将怒气撒在了客栈老板的身上。

　　听着老板的讨饶声，两人决定出去一探究竟，而房门一开，外面的情形却是让两人一惊，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如此。只见两个凶神恶煞的魁梧男子被另一人制住，而老板正满脸惊吓地看着三人。这三人她们都认识，那两个魁梧男子便是皇帝新封的贵人的亲戚，而另一人却是京城一见后便再无踪影的一剑飘红。

　　“是你？”

　　“一剑飘红？”

　　两人同时出声，但此刻的心态却是南辕北辙，对冯素贞来说再次见到他除了吃惊外便是松了口气的喜悦，而于天香而言，更多的却是歉疚，上次不辞而别，本以为剑哥哥会怪罪于她，却不曾想，他对她的好还是一如既往，买下丞相之职送给驸马，还有这一路上的照顾，这些，若是以前的她，或许会感到甜蜜，而如今，她只会感到沉重，她无法回报他的深情不是吗？

　　“飘红兄，进来坐吧。”面对着如此怪异的气氛，冯素贞只能故作轻松地笑笑，侧过身请一剑飘红进屋。

　　一剑飘红只是看了看两人，并未有进屋的打算，“驸马，最近出现了大量欲仙帮众，你们要小心。”说罢，便掉头决然而去。

　　“剑哥哥。。。”一声轻语，留住了匆匆的脚步。

　　冯素贞亦是寻了个借口离开，将说话的空间留给二人。空荡的走廊上只剩了两人的身影，午后的暖阳照射下来，让人忍不住泛起一丝困意，站得近的两人却相顾无言。

　　“你，还好吗？”踟蹰许久，终是只有这么一句问候，一句朋友间的问候，在离开妙州的那一晚，她就注定只能给他朋友间的问候。

　　深吸了口气，语气间带了一份轻松，“我已经不再杀人了。”

　　闻言，一怔，随即，温柔的笑意绽开，天香略转过身，将视线落在远处的屋顶上，神色间似是在回忆某些久远的事，“那我就放弃你给我的一项权利，一项可以阻止你杀人的权利。”

　　“我想，这项权利你是用不到了。”平静地语气述说着，话语间听不出他此刻的情绪。

　　稍稍转头向他看去，天香心中多有不忍，却仍旧只能狠下心来将话讲得通透，移开视线不去看他，轻声道：“剑哥哥，我，已是有夫之妇了。”

　　声音虽轻，却仍是一字不落地进了一剑飘红耳中，转身向她看去，眼中多了份复杂，欲言又止，张口，却只能说道：“闻臭，其实，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微顿，脸上浮现一丝释然的笑意，“八府巡按张绍民已到徐州，以后，你要多和他在一起。”

　　不解他话中之意，疑惑地看向他的眼眸，却只见到了他方阵刚毅的脸上一抹温柔的笑意，“行走江湖要多加小心一点。”心间，徒地就酸涩不堪，在她未嫁之前，她是多少渴望一剑飘红能够在意她、能够宠爱她，因而，不顾一切地跟随他闯荡江湖，而今这样的话语、这样的宠爱终是盼来了，她却无处安放了，这一切，都来得太迟了，她的心已给了另一个人。

　　温和地笑着与她告别，转身，笑容便隐去，只剩了满心的苦涩，满脸的落寞，他不是那个可以守护她一生的人，即便他如今已不再杀人，但是他的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又如何来拥抱她？跟他在一起，天香永远都只能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他又如何舍得？所以，即便驸马是女子，即便她们不可能在一起，他也无法告诉她真相，他也无法带她远走高飞，他只能将她托付给张绍民，那个同样爱着她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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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又再次到来，屋里沉闷的气氛堵得人难受，两人都不言语，只有冯素贞来回踱步的声响在屋内不断地重复。

　　白天与一剑飘红分离时内心的烦闷并未来得及去尽，现在又有人老是在眼前晃动，只晃得她心中更是不快，语气不善道：“我说你就不能坐一会儿，晃个不停，你是怕吃的东西多了堵着你的肚子，还是怕我吃了你？”

　　公主的嘴巴是出了名的毒辣，冯素贞也并不多做理会，“我只是在想，两大护法都在这出现，刚听你说张绍民也来了，太子十有八九就在这附近。”

　　“他们两个是父皇刚封的忠勇义士，会不会是父皇派他们会同张绍民来寻访太子老兄的？”

　　“不像，他们若是来找张绍民，就不会发生刚才的事了，他们定是奉了国师的命令来刺杀太子殿下的，我们要尽快找到太子殿下才是。”

　　天香认同地点头，却又找不到新的话语，一时间，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略瞥了一眼兀自沉思的驸马，天香决定挑开一个一直以来都想说明白的话头。

　　“我这太子老兄还没找着呢，又多了两位哥哥，你说，是不是够新奇的。”

　　“什么两位哥哥？”

　　“一剑飘红和张绍民啊，我都认他们做了哥哥。”

　　惊愕，这一消息对她这个假驸马来说真是再糟糕不过了，“你说什么，你都认他们做哥哥了？”

　　吃惊可以，但也用不着这样一种惧怕的神色吧？心中十分不快，语气中带了些威胁道：“怎么，不行吗？”转而，又有些捉弄的意味，说道：“哎？要不要，我也认你做我的哥哥？”

　　一瞬的呆愣，没有料到天香会想出这样的主意，但心中却因此而有了丝侥幸，故而将计就计，“呵，好啊，我也正想有个妹妹呢。”

　　“你！”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天香没有料到这书呆子竟会这么说，一口气堵在心中，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不行，你是我的驸马，怎么能做我的哥哥呢？”

　　“怎么不行？”她装傻充愣，又笑道：“公主不是喜欢一剑飘红吗？都能认他做了哥哥，我这个假驸马就不行？公主可是欺负人呐！”

　　皱眉，极不喜欢她家驸马这样的语调，也为这人说出的话而感到气极，“是你自己要当这假驸马的。”她是想让这人成为她真正的驸马，可是，一直以来，都是这人在躲着她不是吗？

　　叹息，她还是阻止不了这傻公主对她动心了，“公主，你是知道我的情况的。”走投无路，她只能又找出这个借口应付。

　　“这难道不是你用来搪塞我的借口吗？”眼眶微红，这人真的就这么讨厌她？低下头，扯着手中的甘蔗，轻声道：“何况，我也不在乎这些，就算。。。”脸颊微微泛红，却仍是继续说道：“就算你真的不能人事，那，那最多就是没有子女嘛，我们可以领养的。”

　　此番言论，冯素贞只能由衷叹服，她冯素贞所顾虑的这些事请，到了天香的眼中却只不过是这样的庸人自扰，然而，若她真的是男子，那么她们可以有这样的“最多”，但她是女子啊，这已经超过了世人所能接受的“最多”，况且，她冯素贞想要相守的那个人也不是天香啊！

　　“但，但你是公主啊！”冯素贞找不到说服她的理由，只能提醒她公主的身份，希望以此来改变她的想法。

　　就知道这书呆子会顾虑这些有的没的，毫不犹豫地回道：“公主怎么了，我还是闻臭大侠呢！”

　　话音刚落，却听得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两人立马警觉起来，这一话题也就到此为止。悄悄靠近门口，冯素贞双手捏住门栓，用力一拉，“谁！”

　　房门一开，屋外的月光便倾洒进来，而屋外两人的面孔也看得清楚，天香惊喜地出声道：“乌鸦嘴，是你们！”

　　不错，这房外偷听之人正是金科榜眼及其夫人，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这样的夜，又遇到了他们两人，冯素贞心中一时又五味陈杂起来。

　　四人既是旧识，自是进屋相聚一番，原来，他们二人也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前来保护太子的，一番商讨之后，四人定下了如何查访太子的计划，而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度过，随着刘倩的一句“时间不早了，大家早些休息”，冯素贞便如梦初醒般起身向门口走去。

　　“冯兄，你这是去哪？”李兆庭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闻言，冯素贞只得停下脚步回身答话，“我再去开一间房，”看了天香一眼，见其明显的面色不悦，却仍是硬着头皮继续，“我和公主现在身份不同，主仆之间若是同住一房，恐招人耳目。”

　　“但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对此，刘倩不得不好意提醒。

　　沉默，片刻，却是李兆庭拿了主意，“我看这样吧，让公主和倩儿一间房，而我，就和驸马一间房，我们一个仆人，一个算命的，住一起也不会引人怀疑。”

　　这一句话，不知激起了多少人心中波澜，而冯素贞自不例外，神色间多有些不自然，而颊边那可疑的红晕却是落入了一人的眼中。

　　繁华声，依旧绕耳，墙外欢声笑语，却难入心，期许几分，伤痛几分，多情却被无情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