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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七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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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快到了年底,东方家的天下这一年并不太平,景王起兵造反,岭南又爆发了动乱。这一年的年底,也就少了年的味道。战乱扰的人苦不堪言,那些衣衫褴褛无家可归的百姓,风餐露宿的脸上削瘦且污浊,他们一双双乌黑的眼眸中满是惶恐和焦虑。
西部的战争大势已定,景王叛军败势显露无疑,朝廷军队正忙着收编降军剿灭叛军余孽以及安抚百姓。而岭南的动乱也初步得到了稳定,郡守及时派遣了地方驻军前往寻安城镇压带头闹事之人,并将寻安城县丞革职查办以平民愤。当然,此事也早已上书朝廷,皇帝拨了赈灾款下来,又派钦差前往岭南体恤民情。
这次钦差到岭南也不全是为了民众动乱之事,不久前,镇南王上书朝廷,痛骂景王作乱之举并向皇帝呈上了改革军制之策,劝朝廷收回诸侯王手中兵权以保皇权稳定,并主动献出其手中的五万兵权。龙颜大悦,赞镇南王一心为国忠心可表,遂让钦差南下嘉奖。
天香按照芙蕖说的,依旧在装病,每日昏昏欲睡精神不济的样子。辰时刚过,她又像前两日一样让身边的侍从在院子里支起了卧榻,想要去晒太阳。
实际上,这也只是她这些天一直装着生病闲得快发慌了想出来的排遣法子,能去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天空也比整日关在屋子里来得强啊。
于是,这三日来,经过她院子的仆从都能看到侧卧在踏上时不时打着哈欠的公主殿下。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这些天一直在外忙碌的子车沉烨让人带了口信回来,今日晚膳会回府用。当然,这口信实际上只是带给芙蕖的。这府里,谁不知道大公子和公主这大半年来除了一大家子的宴席外从未在一起用过膳,他们两人真的可以说是只在同一个院子里生活罢了,甚至,这半年里大公子连二人的主屋也从未睡过一晚。长了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两人之间定是有什么不愉快,可身为仆从,这其中的门道那里是他们能知道的。只是,他们都觉得大公子对公主那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东院的主屋里,子车沉烨刚从外面回来,在外屋的漆金绘檀木塌上坐着,手中端着一茶盏,侍从们正在往红木圆桌上摆菜,芙蕖却在里屋。
待侍从们上菜完毕,子车沉烨也弃了手中的茶盏,往主座上一坐,又让梦儿将芙蕖请来用膳,侍从们也像往常一样退了出去。子车沉烨用膳有个脾气,从来不喜让人伺候。
芙蕖坐在他的右手一面,安安静静地布菜,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子车沉烨自己斟着酒,喝了几杯下肚暖暖了身子,前面的小碗里却多了几片嫩白的鱼片,他抬眸看去,却只见芙蕖收回了筷子的动作。
“空腹喝酒伤胃,先吃点东西吧。”平淡的语气,不喜不哀的面容。
子车沉烨收回目光,眼中却有了几分暖意,执箸夹了鱼片送进口中。
两人沉默地用膳,屋中只听得到玉箸接触碗盘的清脆声响。
“身体不舒服?”子车沉烨捏着酒杯,微微侧了侧脸,看着芙蕖说道。
她手中的动作一顿,眼里的神色几许复杂,依旧只是看着前方,淡淡的回了句,“没有。”
“嗯,我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只道你身上不舒服,你身子越来越重了,平日里也别太劳累。”
扯了扯嘴角,笑的十分苦涩,只是说道:“是为敏儿的事担忧罢了,她失踪了多日,现在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说到这事,子车沉烨微微叹了口气,微仰头将杯中之酒饮尽,“派出去的人四处打探,却久久没有回音,我猜小妹定是男装打扮了,故而四方城门守将都未曾注意,我已派人重新绘制了画卷,令人快马加鞭送至搜查之人手中,只希望早日寻到小妹。”
“到底是何人要将敏儿劫走?其举止却又不似一般劫匪所为,至今仍未有人送信到王府勒索钱财。”
“这其中,只怕不是绑票勒索那般简单。”
“嗯?”
子车沉烨看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可有听说小妹去求过父王不要将她嫁出去的事?”
“平日里是有听那些丫头们说过此事,如此说来,可是当真有的?”
子车沉烨没再说话但他脸上的神情分明是默认,芙蕖心下也就有数了,眉间又添了几抹愁绪,这段时间,这家里还真是不太安宁。
“对了,我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小妹的事,听说天香的病这几日有所好转呐?”
好在子车沉烨正伸着筷子夹菜,并未转头看她,也就没有看到芙蕖眼中闪过的反感与冷意,只听她说道:“似乎是吧。”
“我听人说,她这几日都让人支了塌在院子里晒太阳?”
“确是有这么回事,想她是在房中养病太闷了,想出来透透气罢了,看她精神仍旧不好,人躺在塌上,不多时又睡过去了。”
子车沉烨再添了杯酒,缓缓举杯饮下,“她这病总不见全好,我也急,不过好在没什么大碍,冬日里这人本就容易困倦,她染了风寒也就好的慢了。”
“是吧。”芙蕖也没多回话。
两人又是一阵无语,也索性都低头用膳。
饭后,子车沉烨让人打来热水净了脸,往西阁的贵妃椅中一躺,顺手抽了本闲书来读,芙蕖又回了卧房继续刺绣。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的样子,卧房中的烛火有些暗了,芙蕖放下手中绣样,拿起镊子挑了挑烛台里的灯芯,房中瞬时就光亮了许多,一动之下才觉得坐得太久了腰酸得很。于是,她扶着腰缓缓的站了起来,走动走动舒舒筋骨。
等她慢慢地从主屋的东边晃到西边时,就看到子车沉烨躺在贵妃椅上睡得挺熟,手中的书早就孤零零地掉在了地上。白日里的忙碌再加上晚膳时多喝了些酒这会儿正上头,他躺了没多久就睡过去了。
她摇了摇头,又撑着腰蹒跚着回房拿了绒毯过来。手中抱着毯子,走到他的身前,芙蕖弯腰将地上的书捡起放在了一旁的书架上,而后将毯子抖开轻轻地替他盖上。
看着此时睡着了的他,卸去了白日里那些个伪装,那张与过去一般无二的脸庞,明明是什么都没变呐,可又确实是什么都变了。
无力的她只能露出一个苦笑,转身准备离去,却被身后那道不期然的声音拉住了脚步,他的声音带了浓浓的困意和无助。
“别走”
她的眼睛又有那种酸涩的感觉,而脸上的苦笑却越发地明显了。她笑自己的傻,明明这个人并不爱她,明明自己的心已经被伤了不知多少次,失望和苦寂填满了那里。可她还是会心软,还是会忍不住给他盖被子怕他着凉,还是会不忍心看到他软弱无助的样子。
于是,她又转过身看他,他闭着眼皱着眉,表情痛苦。
还是会忍不住为他抚平眉间的皱起,她的心,不由己。
子车沉烨感觉到有人的触碰,睁了睁眼,也不知清醒与否,脸上倒是换了副委屈的样子,“你,你怎么总这么狠心?”
他这话一说出口,她就知道了他又喝醉了,把她当成了那个谁。
芙蕖脸上多了一份嘲讽之色,为她自己,也为他。
人总是那么的贱,拥有了的总不知珍惜。
她的心给了他,她心疼他,当他是个宝。可天香的心给了别人,他在天香面前,再怎么样那也只是块石头,拿在手上又重又累恨不得将他丢掉。
“我竟然比不上,一个女人,你,为什么,宁愿选一个女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她还是听到了。
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接着便是一系列的情绪,诧异,震惊,不可思议,愤忿。它们纷纷的接踵而来,将她的心砸地有些生疼。
这些日子来,竟会有那么多的事情让她措手不及,一时间很难承受。
她急急地找了张凳子坐下,试着让自己平复下情绪。
许久后,她气匆匆地往中厅走去,把外面候着的梦儿叫了进来。
“梦儿,你去一下汤先生的院子,让他来大公子院的小书房,公子有事找他。”
“哦。”梦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还是去找汤风纪了。
一炷香后,小书房。
冯素贞也很是纳闷,子车沉烨这个时候找他做什么,却也没有推脱,只跟着梦儿来了。
独自推门进去,在书房中看到一脸不善的芙蕖后,她更加疑惑了。
“夫人找汤某来,是有事吩咐?”她上前作揖并问道。
芙蕖坐在那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别再装模作样了,说,你为什么骗我?”
冯素贞双目微微一眯,惑然问:“夫人何出此言,我哪里骗你了?”
“你明明是女子之身,这还不是欺骗我?”
冯素贞挑眉,也是一怔,弹指之间,却又笑叹了一声,“我以为我这女子身份于此事无任何影响,故而未与夫人讲明。呵,其实知不知道我是女人,确实与我们的计划毫无关系,不是吗?我当时也只是想尽可能简单地将我和天香的故事说给你听罢了。”
“你!”芙蕖星眸微瞪,脸上还是有怒意,“你故意隐瞒不说,却要让我帮你,这是不是少了些诚意?”
“好好好,是我欠考虑,我这里向夫人赔礼,望夫人原谅则个。”
芙蕖仍旧冷这张脸不做声。
“呵呵,”冯素贞干笑了一声,“事已至此,我相信夫人也是至情至性之人,若非迫不得已,素贞也不会出此下策。王爷已经与我说过,船只已经准备好,再等上十来日便可启程,还是按计划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所以眼下,还请夫人多多包涵。”
见芙蕖仍是不说话,冯素贞明白要多给她些时间,她是个明白人,最后自会想清楚。
“我先回去了,夫人好好思量思量。”她行了一礼,回身往外走去。
房中又安静下来,芙蕖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孤寂。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而已。现在她的一个决定却牵涉到另外两个人的幸福甚至是生死,心累,前所未有的感觉,进退两难,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