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五章 ...
-
「赢得这次竞赛的人,可获得出宫休假的机会。今英妳就趁此机会回家一趟吧。」
拜别最高尚宫,今英随着崔尚宫出宫返回崔家,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娘\亲。御膳厨房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地方?为什麽众人看她的神色如此奇怪?要如何坚定自己的心志走向该走的道路?
这些如浪潮般的疑问,却在今英看见眼前的墓碑,痛哭失声。
「妳大伯父来信说道,妳娘\亲病重的那几日,正是竞赛要举行的前些日子,她坚持不让人告诉妳这件事。汉武帝的宠妃李夫人,在病重之时坚持不让皇上见她最后一面,希望保存最美好的形象在对方心中,或许妳的娘\亲也是这种想法。」崔尚宫陪在墓地一阵后,悄悄走了,只留下顿失依靠的今英。
这些年来就算生活再不如意,今英也从不流泪,因为她知道母亲还指望着自己。如今唯一支撑她的人不在了,她的哭除了包含辛酸难过,更有痛快,像是把多年的痛苦一次宣洩出来。
当她擦乾眼泪后,她知道自己将不再是原本的崔今英。就算受了委屈,也不会再有人低声细语安慰;得了胜利,也不会再有人打从心底为她欢喜。今后在这天地间,她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了。
「妳看妳,哭得眼睛都肿了。」是夜,崔尚宫忍不住拿手绢捂着那双红肿的眼睛,不无心疼的说道。「人生总是必须经过这麽一段……那麽妳现在能够依靠的,只剩家族了。」
又是家族!今英第一次对家族这个词升起了厌烦。如果她不是崔家的人,就算穷死饿死,她和娘\亲也不用困在这深如牢笼的宅院;如果她不是崔家的人,她的人生可以正常一点,根本不用受到这麽多冷眼以对。
「姑母,我会当上最高尚宫。」今英声音裡有着坚决的决绝。「但不是听取家族的意志,而是为了娘\亲的遗愿。」
今英是言出必行的人。就跟她的父亲一样,有着天生的反骨和志气,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像母亲,有着期待迎向悲剧的自绝于人世;于是在她身上溷合出一种极端的特质,即是目无下尘的孤高。
而当御膳房裡的传说愈来愈多,崔今英三字逐渐成为神童的代名词。
可是谁也不知,每个夜晚今英是如何的咬牙努力,从最基本的小宫女们也不愿做的串松子摸索起,不断磨练着自己的手艺。或许今英真是个天才,可是没有日夜的砥砺,再美的璞玉也仅是被溪流冲刷的山石而已。
春去秋来,宫廷裡换了君主,也招进一批新的小宫女,今英仍是按着岁月安静成长。
而使她安心甚至沉溺的料理之道,终有一日,也迎来了万丈波涛。
当今英听闻闵政浩考取国子监的消息,她手中的松子不经意地滚落。
闵公子终究走向他的人生之道了吗?那麽她崔今英的人生之道又将是什麽?一直被压抑的奔驰之心似乎再度被唤\醒。明明是在同一片明月之下,闵公子将坐在宣政殿中与皇上畅谈家国大事,而她的人生却是在御膳房内寂寥度过。今英匆忙回到处所,找出早已读过千百遍的《诗经》。
「妳手上拿的是什麽?」崔尚宫甫进来,见着今英手裡的书大惊失色。「妳怎麽能把这种淫\艳的东西给带进来?难道不晓得这麽做会惹来杀身之祸吗?!」
「可是这是爹爹以前教我读过的书……」
「荒唐!荒唐!一个宫女何须读书?!现在马上把这本书烧掉,快点!」崔尚宫见今英迟迟未有动作,乾脆一把夺去书籍。
「姑母,这是爹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您若毁了它,我将再也记不起爹娘的容貌……」今英失措叫道。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让妳把惹祸的东西留在身边!」崔尚宫将书本置于烛火之上,不一会儿即燃烧起来。
今英想上前阻止,却被崔尚宫拍掉了手掌。
「崔今英,妳给我记好,妳的一举一动都关係到崔家的生死存亡。妳是崔家的人,一切都要以家族利益为优先考量!」崔尚宫的脸在烛火映照下竟显得幽深。「妳唯一该做的便是学习御膳料理,而不是成为崔家的罪人!」
「妳说过妳要成为御膳厨房的最高尚宫是吧?看妳这副意志不坚的样子,当得了吗?」把烧黑的书本往地下一扔,崔尚宫不悦地拂袖而去。
手裡握着残缺不全的蜷曲纸片,末了今英冷静地将其揉碎,投入字纸篓中。
姑母说得没错。成为宫女后便早注定老死于宫中,一辈子没有其他可能,而成为最高尚宫是唯一能实现的事,纵然那些书籍曾带给她多大的快乐,从今日开始,她得全部抛弃。
那一夜在宣政殿前,今英亲手埋葬最初美丽的梦。
而撞断她与闵政浩缘份的人,却拾起了另一端纠结的线团。
-------------------------------
「在这屋子裡的人,是我最喜欢的哥哥。」
江心映着明月,在济州岛这个冰凉如水的夜晚,长今回想起这一幕时才恍然大悟,这是今英要割绝什麽东西时总会露出的神情。后来越来越多的岁月裡,她常常从今英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今英笑起来该是什麽样子,长今几乎已经忘了。更多的时候,她想起的是今英冷寞深狠的表情,逼退郑尚宫娘娘、害死韩尚宫娘娘,将她流放至充满瘴疠的济州岛,每想到此就满心憎恨。
就算是把心掏了出来,恨意仍会在胸腔沸腾着,灼热地烙印胸口的每一处。
「今英……」
可是当她把这个名字给喊了出去,又是显得多麽软弱无力,长今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如此怯懦。
就像她想不起今英笑的样子,今英悲悽又壮烈的神情却一直留在她的脑海中。
只记得初识的那一晚,她和睡不着的连生一同在宫\内探险,不意在宣政殿前碰上了同样的夜裡君子。连生一不小心撞上对方,那个人尖叫一声身子弹了起来,起身时衣袖拂过她鼻尖的淡淡馨香,那是后来不管她再採了多少草药也没闻过的香气。
长今从泉裡捞了捧水,放在鼻尖轻轻闻着。
这一尖叫马上惹来了值宿卫士注意,偏偏连生受到惊吓也跟着惊叫起来,她和那个人对看一眼后,同时决定下一步动作──捂住连生的嘴巴时,她同时碰到了对方手指。当初想来实在是没有什麽,可是现在的长今,只是摊开手掌,一次又一次用指尖轻轻划过当时的轨迹。
该问名字的才对。
当时的自己惆怅地这麽想着。但就算什麽都不问,命运之线却还是将她们牵扯在一起。就算相距着京城与济州岛千里的距离,她依然一遍一遍地念着对方的名字。
今英、今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