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寒》Susceptable

105、离城16

　　「阿静不会和你成亲的。」

　　朴静方要开口，却听得一声清脆的拒绝，甫回头身子便僵了一下，不自觉退后半步。

　　崔实顺着朴静的目光望去，只见数位壮汉将人群推开，一名美貌妇人才露出脸来。烟花冷去后只剩灯笼摇曳，照着对方脸庞忽明忽暗，乍见下五官与朴静有七分相似，但这副面容之于朴静是冰清冷峻，此女却将一副冷意化成了本该有的娇媚，而那双媚态万千的眼睛尾梢微微往上一挑，彷若藏尽许多说不出的秘密。

　　不须再问，眼前人身份自揭。

　　「朴阿烈？」

　　阿烈一声冷笑，径直走上前，伸手拉住朴静便往回带，崔实高喊道：「朴静留步！」

　　朴静真的停下脚步，回过身却只有低低一句对不起；倒是阿烈意味深长的一笑。「崔行首，阿静和你说了对不起，不过我要和你说句恭喜。」

　　语气忽地有几分森然──「这次回来我备了份厚礼，望你好好收下。」

　　「婚嫁之事，若父母不在就该由长姐作主，阿静如今是翅膀长硬了？」朴家大屋内，座上阿烈轻轻抿了一口茶，笑容被熏得带上几分温度，凌厉的气势却丝毫未减。「幸好阿元之前托人带信，我今日若赶不回来，妳当真要嫁给崔实？」

　　朴静杵在一旁，好半天才应道：「崔行首不差。」

　　「我并非因为他姓崔才出面阻止，而是阿静妳从头到尾都太平静了──」阿烈眼角淡淡扫过，话语一针见血。「妳不喜欢崔实。」

　　见朴静未出言反驳，阿烈续道：「阿静妳忘了我说过什么？若朴家需要有人牺牲，我很高兴能照顾好自己的弟妹，妳不需要再为了权势去卷入另一场斗争当中，当初我把药廛留给妳，就是要妳们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至少有间店铺能糊口。」

　　「但我不想看姐姐妳……」

　　「我现在过得很好，阿静没看出来吗？」阿烈朝外扬了扬下颚，又道：「有这么多人跟在身边服侍，每日穿金戴银生活优沃，这就是我一直期待的生活。」

　　朴静默然不语，姐姐的神态依旧如此娇媚，可是多年来眼角数道皱折的忧伤，她怎体会不出呢？

　　「若你想嫁的是个普通的男人也罢，但崔实是一只不甘于困于浅水的猛龙，这种人野心太大，妳若不喜欢又委屈自己在他身边，会过得很痛苦。」

　　她明白姐姐为何会有这种感触，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倏地阿烈语气突坠，神色狠厉。「尤其他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崔实敢动阿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崔实几乎夜未阖眠，一早便听到尹夫人派人来请。

　　进了宅邸，崔实一眼即望见坐于下座背脊挺直的身影，是朴阿烈。若说他对朴静尚有二分好感，面对容貌肖似的朴阿烈，崔实却无端生出几分厌恶。

　　朴阿烈并未正眼看待进来的崔实，倒是上座的郑兰贞先发了话。

　　「崔行首，许久不见啊！」

　　听出话语里的嘲讽，崔实敛起神色，恭敬一揖道：「近日未向夫人请安，是崔实的疏失。」

　　「你不来，可有人来了。」郑兰贞依是懒散的以手支颚，眼皮轻轻一抬。「这是忠清道金氏商团的代表，你们昨晚才见过的不是吗？」

　　崔实对着郑兰贞微微颔首。「这位是忠清道巨商金图鹏的小妾，也是朴氏药廛的第一任廛主，朴阿烈。」

　　「朴夫人可是特地来告你的状来着。」郑兰贞面容含笑，神色却带着冷意。「能把人弄进牢里是你崔实的本事，可是在我背后做些不该做的事，是真认为自己本事能通天了？」

　　「崔实不敢。」

　　「崔行首能有私人管道拿到明国人蔘，难道不是件大事？」一旁的朴阿烈总算开口，却是直接挑拨了崔实和郑兰贞关系。

　　崔实沉声道：「朴夫人说这些可有证据？」

　　「我若没证据，敢来吗？」朴阿烈面向郑兰贞，恭敬说道：「尹夫人，可否传唤我带来的人？」

　　「叫人进来──」

　　只见一名浑身脏秽的男子被人押进大厅，郑兰贞见了也直皱起眉头。

　　「这人是贱民村的首领，这几个月来他接受委托，带人躲在高山里种植明国人蔘，采收的人蔘则悉数交至崔行首处。毕竟，全汉阳只有崔行首才有办法卖出人蔘不是吗？」

　　「我未曾见过此人。」

　　「你没见过，不代表你的手下崔安德没见过，还是要请崔安德来对质？又或者让尹夫人派人去查抄崔家是否有什么秘密账册？我手上可正好有一本来自贱民村的账册。」

　　看来朴阿烈是全盘掌握了。崔实当机立断，望向眼前自信满满的女子：「朴夫人，妳想要什么？」

　　朴阿烈收起笑意，径自向郑兰贞俯首。「阿烈此次前来，是想请夫人赐予合作契机，朴阿烈愿为夫人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郑兰贞难得有兴趣的勾起嘴角。朴阿烈这个女人不简单，在递来的请帖赠礼上，唯有朴阿烈送上两条在她眼中并不值钱的明国人蔘，加上昨晚之事引人注意，看来这一步步都是经过算计。郑兰贞又看向一旁强自镇定的崔实，心中有了主意：「我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聪明又听话的人，朴阿烈妳是这种人吗？」

　　「夫人要我是，我就是。」

　　「当我的人，我自然会给妳相应的权势。那么，妳想要什么？」

　　朴阿烈抬起头来，目光灼灼。「我想要多栽轩的管理权。」

　　多栽轩是紧临宫廷城郭的田地，专门栽植从明国进口的昂贵香辛料与药材种子。朴阿烈只要拿到多栽轩，朴阿元盗卖人蔘的罪名自然也能藉由多栽轩授权解套，只是朴阿烈这一开口，便直指郑兰贞和王家权势关系匪浅，一点也不隐晦自己想要的利益。

　　郑兰贞闻言笑了起来，身子不由得前俯后仰，像是听见一则好笑的笑话。「看来我收的是一尾毒蛇，贪心不足蛇吞象。但是我喜欢毒蛇的利牙，用来当装饰品最为美丽。」

　　「妳要的东西，我会给妳──」

　　崔实和朴阿烈一同离开尹府时，朴阿烈倏地开口。「崔实，这份大礼你还收得起吗？」

　　不但隐藏的底牌被揭开，还让朴阿烈取得多栽轩，甚至失去郑兰贞的信任，这一盘他实在输得太多。崔实压抑怒火停下脚步，看向对方。

　　「你派人调查朴氏药廛的资金来源及流向，甚至在忠清道制造混乱，目的是让我自顾不暇，的确很聪明。只是，我是贱民村出生的，阿静她们或许没过过多少贱民村的苦日子，但是我有。」当初朴静怎么查皆查不出崔实的资金流向，朴阿烈只是多想了一层──如果资财不是流向两班贵族或中人，便只有流向贱民一途。她让人往贱民村查，竟真的查到了。「恐怕你是做高高在上的少爷习惯了，可惜我没像你这么好命。」

　　听闻句句讥讽，崔实神色难堪，眼里如有利刃闪现。「我终于明白，为何最高尚宫不喜欢妳。」

　　「不，不是不喜欢，是连提也不愿提，最高尚宫留给我的商册里完全没有妳的名字。」昨晚他翻阅崔今英留下的小册子，如今才想通一直不懂的事。之前他只想着崔今英遗弃了崔家才交出册子，却没深思过书册内纪录药廛廛主的一页为何被撕去，直至看到今日的朴阿烈。像毒蛇一般的女人又有谁想会记得她？「朴夫人对于这事又有何感想？」

　　「你姓崔，我已经让你三分──」朴阿烈拉下脸来，阴沉的表情顿时有些骇人。

　　「难道不是因为我姓崔，你打压了我，说不定就能引出最高尚宫？」

　　朴阿烈目光殷冷，彷若一条毒蛇，被盯着的崔实背脊也不禁微微颤栗。忽地朴阿烈笑了起来。「崔实，你说的这话，倒也不错。」

作者有话说

　　阿烈再度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