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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莲手(1) ...


  •   若耶溪边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
      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袖空中举。
      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
      紫骝嘶入落花去,见此踟蹰空断肠。
      ——李白《采莲曲》

      三杯两盏淡酒,泛舟黄昏后。
      一场初夏的雨过后,六月里的燥热已经退去了几分,可坐在岸边的柳树下还是能隐隐感到周围热气的升腾。这当儿,还听不见知了的叫声,只有傍晚时分能听到一两声虫鸣,这样的安详,反而让人更加聒噪。一日将尽,湖上泛起星星点点金色的光芒,闪烁着,抬眼望去,看不见早晨那些采莲女的身影,只有一两只水鸟,在风中摇晃的舒展开的莲叶间的水面上掠过,偶尔“嗖”地一声没入水下,许久后又不知从何处冒出头来,怡然自得地将口中夹的一条反着光的小银鱼吞食入腹。时不时一两条银鳞大鱼从湖中跃起,激起一阵清脆的水声。继而耳畔又遁入无尽的消沉。
      然而这寂静中却自有情趣。
      这一叶小舟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白衣,一个黑衣。白衣的人仰卧在船上,似是倦了,时不时打两个呵欠;那黑衣的,倒是不瘟不火地握着一根丈余的青竹竿,一动不动如同僵硬的雕塑一般伫立在船头。再看他眉头紧锁,目不斜视地死死地盯着偶尔泛起一两圈涟漪的湖面,手中鱼竿不知是握得力道过头了还是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微微颤抖起来。若不是他的眼睛还眨巴那么两下,恐怕远远望上去,这种架势,就有些可怕了。
      “我说沈大当家的,我可是算着时间呢,已经过去三个时辰了。看来你不但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钓鱼也技高一筹么。”白衣人把手搭在船侧,袖子在水里随意搅着,一边嘲讽道,“这欠了我一条鲢子鱼的账恐怕还得一直记着。”
      “……”那黑衣人默默不语,只注视着水面,霎时,一道金色的光掠过眼际,只道是迅雷不及掩耳,就听哗啦一声,只见这位刚才还是君子的公子早已忘记鱼竿是做什么用的了,左手已然猛地探进池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条不老实地活蹦乱跳着的鱼:“睁开你的眼看看,这是什么?”语气里尽是不屑。
      “鱼啊。”白衣人故意瞪大眼睛,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不然沈大当家的你还以为是什么?莫非连鱼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么?”
      那鱼脱了水,使出全身解数挣扎着,溅得黑衣人身上尽是晶莹的水珠。“我当然……”话音未落,鱼钻了空子,难受的扭着身子,哧溜一声,从手中高高地跃起,“哗”地一声,在湖上溅起了几个水花儿,很快在高高低低深深浅浅的莲叶间不见了踪影。
      “沈大当家的,这就是我白某的不是了。你看,说着说着,这就不是鱼了,这样子,得换个名字——叫“趁势逃跑的鱼”。”话毕,也不起身,又懒洋洋地搅起水来,“待我回了洛镇,定要把你沈大当家与这鱼儿的大战三百回合的精彩传出去。”
      “白花魁,成天这么挖苦别人,也不觉着自己缺心眼么?”沈潜声还是没有意思语气的调子,收了那杆儿,“天色不早了。被你这么一折腾,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沈大当家的,有句话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过了这么久,天都暗了,只能说是你的不是。谁叫你放跑了我的鱼儿?换成别人,我早就叫他给我找十条一模一样的来了,连鱼鳞都不能错一片。你看看,与此一比,我并没有亏待你。我还念着,这是不是便宜了沈大当家你太多,不过是钓上来条鱼,对于神通广大的某位还不是轻而易举?哪里知道你连半条鱼捞都捞不上来呢。”白清烨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眼半眯着,“哎哟,我躺着都躺累了,这身后麻得很,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啦。沈大当家的,别忘了,还得摆回去。那边姓余的老头子一家靠着这条船过活呢,你要是把他的宝贝船丢了,这可不是钓几条小鱼能解决的了。我的账么,就欠着吧。”将眼睛慢慢睁了,“这夕阳倒是不错。”
      沈潜声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水珠,朝天际望了望,只见一抹斜阳,一头浸在水中,将整个湖塘染成红成色,远处波光闪耀,那缕露出的被云彩遮住的红日的光也碎成了几片,在水面上酥酥地颤动着。那些大大小小的荷叶,侧着身子,成片成片,在微风中摇动着,似乎还听得见它们摇晃着的声音,就像是婀娜的舞女,怡然自得地摆动着舞肢。再看看岸边,那些高低起落的黑瓦片的小屋子,也被浸染成了金黄色,反射着喜人的光,屋檐上有炊烟升起,时而聚起,时而散去;院里还听得见孩童跑动的声音,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再往远处看去,是黑色的山峦,此刻已是别致的剪影,只有近处的一点还能分辨得清楚土筑的小路,掩映在烟雾和树木中,寥寥的几个打柴的归人缓缓地走着。空气中尽是暖人的夏日的气息。
      “这儿景色还不比你那破院子好的多了!亏了我把你骗到这里来,要不然我们的沈大人哪天就此趴倒在成堆的文件中,化成白骨也没人知道呢。”白清烨撇撇嘴,见沈潜声还是一副木讷的样子,转了个话题,道:“你信不信,我当年就是生在这样的镇子里。”
      这妖精说的话,十句有九句都不能当真。沈潜声一面沉浸在这眼前的风景中,一面摇着头,心里却想着这景色不赖,哪天真的不想再做什么了,就归隐这里吧。白清烨见这沈大少爷还是一副官人架子,不屑地切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理他了。

      要不是白清烨嫌那张放在屋子里的快要散架的床旧了,总是“吱呀吱呀”地吵,恐怕沈潜声再也不会碰那个被他无意间发现弃在床缝里的案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了,说不定还是祖上留下的,纸张都有些泛黄泛脆了。沈潜声这人一向最实际,看到什么疑似有怪力乱神作祟的案子,往往直接就丢到一边给别人去了。处理当下的案子是当官父辈和自己那前途远大弟弟的责任,眼下自己这个无名的挂了空官牌的小卒望两眼就好,还是赶紧趁着还算年轻去做些想做的事情吧。没想,白清烨那日看到被自己扔在被子上的这张纸,倒是像只猫一样地好奇地凑过去了,末了,还拍拍手,喜不自禁地说这是在自己故乡的事情呢!也不知道他兴奋个什么劲,论谁听说了自己家乡出过人命事情都不会是这个表情吧!结果在自己这儿碰了一鼻子的灰。谁知道他就此将这笔仇暗暗记在心上了,过了三日突然兴致勃勃地玩起了失踪,自己到处去找,最后还是问了他贴身的小仆小绿才知道他偷偷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不过这里景致的确入眼,小住了几日,好不容易才顺好了别扭小兽的毛,自己倒也有些不想回去了。可是既然答应父亲十日后回来,再拖下去也不成吧,只能等到下次有缘再来了。
      不过说来也怪了。这白清烨一开始没来的时候吵吵闹闹要去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了这里,却像只河蚌似地紧紧地闭着口,问他,他又岔到别的话题上去了,前几日吵着要去钓鱼,结果那日坐在船上,眼见着鱼就上来了,谁知道一眼瞄见自己驾着另一条船就要失控撞上来,吓得把竿赶紧一丢,扑通一声直接跳进水里了。沈潜声无论如何不能理解这一系列无比娴熟得反应,就好像是遇到了猫的耗子,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半分迟滞。同在一条船上的采莲女倒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夺过沈潜声手中的竹篙,只在一旁的莲叶丛中侧着轻轻撑了一下,那原本就要撞上去的船滴溜溜地在水中一转,向着另一个方向划去了。那白清烨掉进了水里,好不狼狈,一边狗爬着,一边竟然还又浮出水面了,一双眼睛就这样在莲叶下面窥视着好像什么没有发生的沈潜声。注意到沈潜声也回头看着自己,掩饰着尴尬,倒也笑着,拍着水,从水里拿出半截扯下的白嫩的像小姑娘的手臂一般的莲藕来:“沈大当家的,看什么看来着!要不要尝尝,新长成的莲藕!新鲜着呢!”
      然而,就当沈潜声以为白清烨真的心情很好的时候,他又缠着让沈潜声去赔那上午损失掉的一条鲢子鱼。于是乎,就这样在水上折腾掉了一个下午。那案子又是一动未动。他究竟在想什么呢?沈潜声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为什么要去研究一个花魁在想什么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莲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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