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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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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显庆帝命尚食局将白天所猎尽数烹烧,大宴群臣。一边是君臣父子齐颂太平,另一边在巨大的帷幕遮隔下,内外命妇们,皇亲贵眷们也以仁庄后为尊,大肆歌舞举宴助兴。
一天的狩猎下来,各家内眷都冷眼相中了各自心仪的联姻人选,此时正兴致盎然地谈论谁家的少爷如何,谁家的公子如何。魏国公府诰命夫人和邻桌郑国公孟家的继室夫人聊得火热,不时用折扇掩面轻笑,想是在讨论自家子弟的亲事。如是坐在十几个应氏庶兄弟,堂兄弟中间,专心致志地吃小侍切好的炙肉。同是应家子弟,其他人对他明显地带着几分讨好,几分畏惧。陈慎收回目光,见仁庄后正注视着自己,忙低头微微一躬。
仁庄后见他这样,心中有几分后悔话说得急了些。新婚燕尔,他心中定是有些难过。为了不委屈他,那几桩议定的婚事还是与显庆帝商议,再延后吧。打定主意,他端起酒杯向陈慎示意,见他侧身恭敬地喝了手里的酒,才略平息了胸中那微微的愧疚感。
大宴直进行到交亥时方止,亲王妃随太子妃将疲倦的仁庄后送回寝殿安置后方各自散去。陈慎没有登上早就备下的肩舆,而是沿着洒满清冷月光的小路慢慢走着。空气中还弥漫着残留的烟火气息,令这个本就渗着寒意的夜晚更显萧瑟。长及垂地的衣摆掠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见他默默无语,常胜便领着侍卫们在离他五步之外的位置默默跟随。
不知不觉陈慎走到了云涯轩外,见正屋已熄了烛火,院内悄无人影,想着道祯应该已召琴朝伺候着歇下了。他刚刚跨进门槛,就见渚儿急急迎上来道:“王妃可回来了,王爷把所有人都派出去寻王妃了。王妃快进来吧。”
陈慎很是诧异,便跟着渚儿转到正屋之后的厢房。见里面还点着一盏小灯,窗纱上正映出道祯的身影。陈慎心中一暖,不禁自己伸手推门进了屋。
道祯正坐在桌前细细看一卷地图,抬头见是他,放下地图面无表情地道:“英王妃一向是个最知礼的,散了宴伺候母后回殿,就应立即赶回来伺候酒醉的夫君才是。逛到这时候才回来,可不是为妻的道理。”
陈慎正要请罪,又听她道:“罢了,你那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九光说你对如是很好,还替他挡了恭王的轻薄,让我代她致上谢意。”道祯深深地看着他,只见暖黄的灯光下他更显得目澈眉秀,清灵动人,殷红的嘴唇泛着莹润的光泽。道祯心中一跳,回想起白日狩猎时皇父意味深长地将所有皇孙细细数与她听,而此刻陈慎正安静地坐在她身边,闲雅淡然,她按捺住内心莫名涌出的悸动,强作平静地道:“来,替我研墨。”
陈慎上前挽起袖子,取了墨锭研磨。道祯取笔沾了沾,在地图上细细描绘。“你看,我大梁的疆土绵延万里,周边尚有一些异族小国。自成祖皇帝亲征拓土之后,这些小国为求自保,纷纷称臣纳贡,几百年来尚相安无事。真正令人担忧的,仍是怒江对岸的陈齐。”陈慎研墨的动作略滞了滞,道祯从眼角瞥见他的反应,继续道:“所以皇父才为我求娶齐国皇子为妃。两国虽说风俗迥异,乾坤颠倒,联姻却是唯一可开先河之策。至于成效如何,”她放下手中的笔,目光炯炯地看着陈慎:“还得看你是否能服侍我诞下世子,今后的皇太子。”
她轻轻拉过陈慎的手,十指交错,像是用手心温暖他冰凉的肌肤:“我知道,你是为了有尊严地活着,才嫁到大梁来的。人人皆道我绝非良配,想必你心中也有很多委屈。我身边早有了琴朝,与你只能尽夫妻之份。你可恨我?”
陈慎微笑道:“不敢,慎自当以王爷为尊,凡事不敢违逆王爷。”
道祯这才松了手:“很好。太子如今已三十有六,世子也已十岁。我朝国统,若正室无所出,需得十年之后方能召侧室服侍生子。琴朝他•••••”
“王爷的意思我明白。大梁皇脉兴旺,若不能繁衍子嗣,定会被视为不兴之兆。王爷今后尚有大事要做,不可在此事上失却先机。”
两人直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厢房内的烛火才熄灭。常胜和渚儿见没有再唤人进去伺候,知道两人歇下了,便悄悄令人送来值夜的被褥,各找了角落值守。
黑暗中,道祯褪下陈慎的单衣,恍惚记起那次将他误认成琴朝的事,因此轻轻地触吻着他的脸颊和脖颈,在他的颈弯处流连不去。合为一体时,陈慎方感受到一阵疼痛自下而上,忍不住轻哼了一声。道祯有些犹豫,停了片刻方缓缓进出,直到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热度自手心传来,这才加快了速度,仍情潮排山倒海翻涌而来,两人很快都沉浸在极致的快乐之中。有一瞬,道祯在他的爱抚亲吻下忘记了一切,几乎脱口而出那些令人耳红心跳的情话,已到嘴边又生生地压将下去,只留陈慎紊乱的呼吸在耳边袅袅萦绕。
“陈慎,你••••你别怨我。”
陈慎心中一酸,一股莫名的情绪噎住喉咙,令他难以呼吸。他紧紧咬住嘴唇,放任自己沉醉在快乐之中,只有喘息和无意识的轻吟溢出唇角。
待陈慎从深沉的梦中醒来,窗纱已映出青白的天光。他忙起身披上寝衣,轻轻地咳嗽一声。道祯迷迷糊糊地揽住他的腰:“去哪?再睡会吧。”
“今儿还有一场狩猎,王爷还是早些准备才是。”
道祯唔了一声,任陈慎为她穿好衣服,收拾妥帖了才许人进来服侍。渚儿和常胜各领着内侍宫奴进来,先齐声祝贺王爷王妃大喜,才各自服侍夫妇二人梳洗。道祯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忍不住偷看陈慎,见他神色自若,平静如昔,不知为何心生失望。面上只不露分毫,清咳一声问渚儿道:“琴朝呢,怎么不见他来伺候?”渚儿眨眨眼:“琴朝昨夜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王爷,故而未能上值。”道祯忙问:“他怎么会受风寒呢?”
渚儿为难地看了看陈慎,见他恍若未闻,这才压低声音道:“琴朝在廊下站到半夜,任谁来劝都不肯回去。直站到天快亮,才支撑不住晕倒了。”见道祯脸色越来越难看,渚儿忙补道:“我已禀报尚食派最好的司药前来察看,王爷放心吧。”
陈慎换上曳撒,见她主仆二人仍在窃窃私语,便自己上前取了道祯行猎用的金丝罩甲道:“王爷,时辰不早了,前头的号角已响了两遍,再迟些行猎队伍便要开拔了。”道祯嘱咐好渚儿,命他去照料琴朝,又深深看了一眼陈慎,这才套上罩甲出门去了。
道祯走后,陈慎也自上了肩舆赶去仁庄后处应卯。刚到宫门前,见年轻的男子在曳撒外俱套着贴身软甲,手里拿着小弓箭,便知道定是仁庄后见女子行猎有趣,才命男人们也下场去演习骑射。看他来了,立刻有宫奴呈上一件文采灼灼的缎面软猬甲来。陈慎接了,让常胜服侍着穿上,这才笑道:“母后今日好兴致,儿臣倒要献丑了。”仁庄后取了一柄金线绕柄的小弓来亲与他道:“我老了,也就看看你们这些孩子们。”
这些贵族公子们在太子妃的带领下也骑着马,整齐列队向小树林而去。陈慎将弓箭挎在马鞍上,小心地策马走在队伍的末尾。前头胆大的想是已经发现了猎物,呼喝着驱赶,其余人不甘示弱,纷纷打马上前,渐渐将不善乘骑的他落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