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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患得患失 ...

  •   忙乱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渐渐消停。我和师姐这才终于得空正式拜见各位前辈。成阁向师父大加赞赏师姐,说她天然正气,不畏邪恶,是真正的侠义心肠。师父直到此刻才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谦逊着答谢。
      再看成册的伤势时,只见他所中的定心锁恰好在脊柱上,打坏了脊椎,已是全身瘫痪,废人一个了。我想起几个时辰前他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再看看他躺在地下,只能眨眼闭眼,想到是我亲自发出的暗器害他至此,心中一酸,不禁流下眼泪来。
      师姐也是脸上惨然,对着成馆盈盈下跪,道:“我们发的暗器原本是要对付弯刀杀手,却想不到…连累成册道长至此,我真是…”一时说不下去。
      成馆忙扶起师姐,连连摇头道:“怪不得你们,是那弯刀杀手生性歹毒,借刀杀人,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方姑娘大可不必自责。”
      谢饶也手捋长须,在一边道:“一入江湖,性命便都不由自主,这是人人都知道的。成册这样,也是命数使然。”
      师父看了我一眼,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递给我道:“快把眼泪擦了,别让前辈们见笑。”她虽然是责怪的语调,声音中却透着慈爱,我在致幽山六年,记忆中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对我,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此时赵坚和肖昙也来见过了师父,师父歉然道:“今日为了将弯刀杀手伏法,倒让贵师兄妹冒险了,全某真是过意不去,好在两位都没受什么重伤。”
      肖昙微微一笑,道:“就算敝兄妹都稀里糊涂地死在弯刀杀手手里,为了武林公义,那也是值得的。全掌门不必介怀。”
      我隐隐觉得她话语中略带讽刺之意,心下微感愧然。无论如何,毕竟师父将他们瞒在鼓里,用计来对付弯刀杀手,从哪一方面来讲,都是理亏。我和师姐都是师父的嫡传弟子,为师父而死,那还罢了,他两人却是毫不相干,倘若真死在悲情使的手里,肖昙刚才所说的稀里糊涂四个字倒也不是夸大其词。
      师父脸上的表情毫无异常之处,正要开口,赵坚却急忙满脸堆笑地道:“敝师妹说得不错,全掌门说哪里话来?能为武林安康稍尽绵薄之力,正是在下等的莫大荣幸,全掌门还要这样说,倒是要令在下不知如何自处了!”
      两人一阵呵呵地笑,赵坚又道:“谪缘派剑法独步天下,连两位小师妹都是一身绝技,真是让人惊叹。敝师兄妹仰慕贵派的剑法已久,今日终于有幸一睹全掌门亲自施招,真是三生有幸。以后有机会,当亲上致幽,专门拜会全掌门。”
      师父又随势与他客套了几句,见天色渐渐明亮,便向各位同道告辞,并请各门各派回去后加强警戒,以防那弯刀杀手伤愈后前来报复。
      木老拳师一家虽已乘黑夜逃走,我和师姐的马却仍在马厩中,师父没有骑马来,我们便让了一匹给她,由我和师姐共乘一骑,返回致幽山。
      一路上,师父行在前面,我和师姐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敢打搅,因此远远落在她后面。师姐始终没有和我说话,只是双臂紧拉着马缰绳。我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也能感觉到她圈住我的双臂上肌肉紧绷。师姐她心里一定是心事重重。
      隔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师姐,悲情使踢你的那一脚,你还疼吗?”她轻轻地“恩”了一声,道:“不疼了。”又过了一会儿,才接下去道:“我没有想到这个弯刀杀手这样厉害,这次带你出来真是冒险。现在想起来,我都觉得后怕。”我听得此言,心中一阵甜蜜,不由得微微向后,靠在她的怀里。
      耳中听得她幽幽地道:“小隐,如果这次我死在他的手里,你会怎样?”我从未想过这个,此时突然被问到,脑中一片惘然。师姐见我不答,又道:“我中那一腿,倒没觉得什么,却担心把你吓坏了,你不知道你当时的那个面色…唉,真把我吓坏了。”我回想着当时的感觉,喃喃道:“我以为你定然受了重伤。”
      师姐没再说什么,只将我拥得更紧一些。我在颠簸的马背上感觉到她胸部的柔软,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忧伤,翻来覆去只想着:“倘若她真被悲情使杀了,我该怎么办?”

      日夜兼程回到山上,师父顾不上休息,便连夜召集各位师叔师伯一起聚会讨论对付悲情使的事情。师姐毕竟受了伤,一路上又没能好好休息,便早早睡下。我却没有丝毫睡意,又觉得心烦意乱,于是独自一人在后山闲走。
      月光皎洁,星光稀疏,地上仍薄有积雪,我一路行走,便在雪上留下了浅浅足印。后山本多乱石,此时在夜里更显得奇形怪状,我在一块较为低矮平坦的石头上坐下,凝视远处一座山峰的黑暗轮廓,想着师姐此时已然在梦中,不知她是否会梦到我?
      师姐师姐,为什么我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她的脸?她笑也好,蹙眉也好,都让我心里起波澜。别人夸我,我就算高兴,也无法像师姐夸我那样从心底里乐开花,师姐说我一句不好,我一整天都沮丧得不得了。
      眼前又现出师姐的脸来,我不可抑制地冒出了想要亲一亲她双唇的念头来,想起在马背上她胸部之柔软,不由得心中荡漾,在这寒夜里也是感到一阵燥热。猛然间冷汗流了我一身,我在平时听年纪大一些的师姐们说过两情相悦的事情,对男女之事略有耳闻,此刻一对照自己,仿佛就是陷入情网的征兆。
      我心里渐渐发冷,一颗心慢慢往下沉:“难道我真的爱上师姐了?这怎么可能?我和她明明都是女子,我如何能够爱她?”俯下身从地下抓起一把雪,揉搓自己的脸颊,感觉刺骨的寒冷沁入肌肤,却难以同心中的寒意相比。这怎么可能呢?我竟爱上了一个女子?
      却找不到第二个理由来解释自己最近的反常行为,致幽山上有的是关怀我的师姐们,我对她们从来没有任何异样感觉,惟独师姐让我如此地渴望。耳中渐渐响起轰鸣之声,我瞪大眼睛朝前方看去,只觉得所有的怪石都在朝我冷冷地怪笑,镶嵌着稀疏几颗星的夜空渐渐拉离我的视线,滑向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整个世界仿佛在我面前与我相对而立,我再也无所凭籍。

      一连五天,我不敢再看师姐的眼睛,偶尔不小心瞥到,总是觉得仿佛又深陷入一分,急忙移开。我刻意地和她保持距离,能不和她说话就尽量不开口。当然,这两天的剑法学得糟糕到不能再糟糕。
      有时也会想到:“师姐会不会也爱上我?”却明知这个念头荒唐之极,她怎么可能会爱我呢?她只是代师父传我武功,所以比其他师姐跟我走得近些罢了。在她心里,我只是个被她宠着的小妹妹而已。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说不出的难过,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奢望她对我也有我对她那样的感情。却又随即想到这真是异想天开,我一个人荒唐已经够不可思议了,难道她也会和我一样荒唐?一念及此,又觉万念俱灰,觉得再没有什么理由继续在这世上活下去了。以前所喜欢艳羡的种种事物,如今在我的眼里都与冬日的枯草没有什么两样,紧接着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也许死了才能解脱。
      与此同时,随着小年夜的临近,山上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虽然致幽山远离尘嚣,但新年毕竟是最大的节日,师姐师妹们全都是喜气洋洋,也没人来注意到我整日愁眉深锁。
      这一天上午练功完毕,我回房更衣时,师姐终于把我堵在了房中。我一阵慌乱,嗫嚅着道:“师姐,我…我要去吃饭。”
      师姐直视我的眼睛,道:“小隐,你这几天为什么避着我?”我低下头道:“没有啊,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可能感染了风寒,不想传染给你。”师姐有些生气地道:“胡说!我哪里怕你感染。你不和我说清楚,别想吃饭。”说着反手关上了门。我更加惊慌,只得朝里屋退去,她步步跟进。我退无可退,“扑通”一声跌坐在床上。
      师姐端详着我的脸色,忽然“扑哧”一笑,道:“你怕什么?怎么脸色也煞白了?”我见她这一笑,又是心中一阵乱跳,连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却无比绝望,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的确爱上她了。抬眼看着她,正见她的目光中似乎也隐隐含有情意,向我凝视。一个声音在我脑中不停回旋:“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只听她温柔的语调说道:“小隐,你马上就是大人了,我有礼物要给你,你先闭上眼睛,不许偷看。”我依言闭上眼睛,等了半天却没有动静,终于忍不住又睁开眼来,却见师姐还在我的面前看着我。见我睁眼,一笑道:“果然很乖,没有偷看。”说罢用手合上我的双眼。
      这一次脚步响起,她是真的走开去拿礼物。我偷偷将眼睛张开一条缝,见她正向自己的橱柜走去,背影窈窕,裙裾轻摇,款款生姿如山林中人,我一时看得出神,竟忘了要将眼睛闭起。

      第二天便是除夕。到了晚上,师父召集众弟子齐聚大堂进餐。在暖融融的气氛中,师父忽然道:“虽然今晚是除夕之夜,但我们也不可掉以轻心,要谨防弯刀杀手前来复仇。上次本派联合了众位前辈一起围剿他,他必定怀恨在心,定会寻找机会来报复本派中人。此人武功高超,受了夏城主一枪,还能逃走。说不定这几天,他的伤已经养好,正要寻机大开杀戒。本派所有弟子都应当注意,严防他上山,守山的弟子更要警惕,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要立即发信号通知众人。”
      我们听师父这样一说,都是心里一寒。负责警讯的六师叔立刻令门下的贝师姐传令下去。我想起那日半夜在馄饨摊上偶遇悲情使时,他孤独的影子拖在地下,一时间心里五味交陈:“他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以杀人为乐的人,可他,却偏偏给不出一个杀人的理由来。他到底算不算是邪?师父他们说是为江湖除害,联手围攻他,这又算得上是正吗?”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我猛地醒过来,忙大声答应。师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和颜悦色地道:“过了今夜,你便算得上是成年了。师父准备了三份礼物,为你祝贺。不过,你只能选取其中一样。”
      我听师父这样说,便要推椅起身,磕头敬谢。师父摆手制止了我,道:“今天又是过年,又是你生日,就不要磕头了,坐着吧。”我于是依言坐下,环视一圈,本桌上坐的都是师父的嫡传弟子共八人,除师姐外,人人脸上都露出羡慕的神色来。我右边的四师姐悄声在我耳旁道:“师父待你可真不薄。”
      师父此时从袖中取出了一把精致华美的匕首,放到桌上,道:“这是你师祖送给我的,跟随我已有多年。这把匕首削铁如泥,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刀,也是今晚的第一件礼物。”此言一出,大堂之上鸦雀无声,几十双目光都注视在这把匕首上。
      师父顿了一顿,接道:“第二件礼物,是传授为师自创剑法的任何三招。这套剑法的威力如何,你应该已在我迎战弯刀杀手时见过。为师答应你,无论你要学哪三招,为师都可以教你。”
      这一句话话音刚落,已有好几个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我也是心里一打突,觉得这两份礼物,无论哪一份都是致幽山的无价之宝,受之有愧,有些不敢相信。向师父看去时,见她脸带微笑,显得心情甚好。她等了片刻,见我不说话,又接下去道:“这第三件礼物,乃是放你一个月假,由你师姐带你到江湖上游历。我也知道,你在致幽山一呆就是六年,少年人喜欢游戏,你一定觉得气闷了。再说我们江湖中人,也应该有些江湖经验。谢前辈和赵大侠都称赞你资质不错,若能多些江湖历练,那就更好了。这三件礼物,你仔细地想一想,然后选一样。”
      她说话完毕,满大堂的人都静了下来,听我答复。隔着距离,我也能感受到若干嫉妒或酸楚的目光刺到我身上,使我如坐针毡。我向师父看去,见她满面期许,再环视四周时,众位师伯师叔或微笑看我,或目光示意我大胆决断。我从未这样被所有人同时关注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隔了一会儿,众人见我不说话,都不禁着急,四师姐轻声道:“小隐,你选好了没有?”我低着头,仔细地想了一想,答道:“师父的宝刀是师祖传下,小隐不敢要,还是请师父留着。”
      有少许人此时发出“噫”地一声,显得失望。我又接下去道:“师父的剑招太过厉害,我现在连云光霞卷六十四式都没有练好,也不敢贸进,因此,我想选择第三件礼物。”众人都没猜到我会做出这个选择,一时都呆若木鸡。师父的面色顿时一沉。
      坐在我左边的师姐回过神来,在桌下猛拉我衣袖,要我反悔。邻桌的四师伯也急道:“小隐,你这孩子是傻了不成,要去游历,以后有的是机会,还不快向师父学那三招剑法?”师父面色稍稍一缓,道:“小隐,你要仔细考虑。你其他师姐过生日,我可没有这三件礼物让她们挑。”
      她目光注视着我,似乎在鼓励我不要害怕,大胆开口。我一时看看桌上的匕首,一时又看看师父,心里暗道:“匕首再锋利,也是死的,我不喜欢,师父的剑法再高,也只是用来杀人,又如何比得上与师姐自由自在到江湖上去逍遥?”眼角余光瞥到师姐的眼神,一时意动神摇,脱口道:“我还是选第三样。”
      一时间嘈杂声四起,桌上的师姐们纷纷劝我,有的道:“匕首是师祖传下,意义非凡,你应该选匕首。”又有的道:“你跟师父学了那三招剑法后,连师姐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了!你怎么能放弃?”我下定了决心要第三件礼物,于众人说的话都听而不闻,也不理会师姐向我猛打眼色,默默坐着,一句也不开口。
      师父瞧瞧众人,又瞧瞧我,不发一言,举著夹了一筷子白菜,送到口里,慢慢咀嚼。我偷眼看她,见她脸色已经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但心里仍是惴惴不安,不知她会不会当场发怒。
      师父咽下白菜,举手示意大家安静,目光转向我,道:“小隐,你既然决意如此,师父不会勉强你。为师一向言出必行,就按你所选的给你一个月假日。明日起你就算是成人了,日后到了江湖上,也要自己学着照顾自己。来,今晚多吃些菜。”说罢,夹了几块腊肉到我的碗里。
      邻桌仍有师伯在替我惋惜,我轻声谢过师父,在众人不理解的目光下低头吃菜。心里明知吃过晚饭回到房里后,师姐一定会狠狠说我。

      年夜饭过后,众人也大都淡忘了刚才的事,都三三两两相约去放烟火。我有心避开师姐,正要同二师姐一起去看烟火,刚一起身,左手已被师姐牢牢扣住。二师姐朝我挤一挤眼睛,笑道:“刚才不听话,这下要挨训了!”没等师姐开口,已是一溜烟地跑了。
      我轻轻挣了两下,师姐扣得越发紧了,在我耳边道:“你难道还跑得了?别忘了你的功夫是谁教的。”我于侧首之间却见她嘴角微微上翘,脸上似笑非笑,只得乖乖跟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保持姿势不变,默默地穿过黑漆漆的回廊,偶尔有烟火升起,瞬息间照得她脸上忽明忽暗,我在突然之间感觉到她的神情很是异样,一时仿佛极喜悦,一时又仿佛极忧虑。她平时从来不是这样的。
      进了房,她终于松开手,转身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送到嘴边,却又不喝。我揉着手腕,见她目光呆呆的,仿佛心不在焉,端茶的手却微微颤抖。
      我不知她今晚何以会如此反常,难道是被我气糊涂了?开口叫道:“师姐!师姐!”她回过神来,深深看我一眼,放下茶杯,在椅中坐下。
      她凝神想了片刻,才说道:“小隐,为什么不选前面两件礼物?”我摇头道:“我不喜欢那两件礼物!”师姐眉头微蹙,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道,你若选择了匕首,就几乎是未来的谪缘派掌门。这把匕首一向由掌门人代代相传。师父既然有意要送给你,可见她对你冀望甚厚。”
      我想了一想,道:“我不稀罕当掌门,我看师父每一天都这么忙,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师姐嘴角微微一笑,道:“那你又为什么不选第二件?”我想起那天师父与悲情使敌时的情形来,不禁打个寒蝉,道:“师父的那套剑法,你也看到了,杀气那么重,那么可怕,我…我有时觉得师父都快没办法控制了,和本派的其他剑法相差那么大,我宁愿不会。”
      师姐面露不悦,道:“小隐,你怎么能这样想?对待邪魔外道难道不应该有杀气?如果你跟师父学了这三招剑法,下次万一再遇到弯刀杀手,至少还能再多支撑几个片刻。”
      我不以为然,道:“支撑几个片刻有什么用,照样也不是他的对手!”师姐白我一眼道:“至少可以等到救兵来啊。”我说道:“救兵来有什么用,你也看到了,当今武林的顶尖高手联手都斗不过他。他如果有心杀人,我们早死去多时了。”师姐犹疑一下,道:“那只是暂时的,自古以来都是邪不胜正。”
      我并不像她那样坚定地相信这句话,毕竟第一次下山的所见对我影响实在太大了,却不愿意在大年夜里再与师姐进行这场让人不快的辩论了。

      新年很快过去,我继续跟着师姐练那套漫长的云光霞卷六十四式。这两天学得分外顺利,进展却不是很快。因为师姐经常会停下来凝视着我,半天不说一个字。而我被她这样一看,也是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到了第五天,我正练到这套剑法的第五十一招“银丝如织”,师姐在一旁替我讲解,忽然道:“倘若你此时的对手是弯刀杀手,你必须再快上两拍,才可以克敌。”我试了一试,觉得虽然快些出手可以占敌先机,却于招式上略略差了稳定踏实,何况中途变招极难,与其他人对敌可能略占优势,与悲情使对敌却是再危险不过。我想了一想,还是将自己所想的说出了口:“师姐,快一些虽然可以在攻势上略占先机,但悲情使出招独特,而且他最擅长的就是以慢招来解快招。我如果一心求快,在剑势上难免不稳,更难以中途变招,对他那样的高手来说,岂不是陷自己于险境?”
      师姐微一皱眉思忖,道:“不对,他的招式看似慢,实则快,你还是要快一些。”我再细细琢磨,觉得自己的想法没错,于是将那日记得的几招悲情使所使的招式比画了一个雏形,道:“师姐,你看,我若快上两拍,根本不对悲情使构成威胁,他仍可从容应招。但当他回刀时,我招式已经到底,正好处于他刀势之下。我没有师父那样的功力,再求变招自保几乎不可能,只能任其宰割。”师姐看着我手中的剑,呆了一呆,紧接着突然弃剑在地,转身便跑。
      这在以前从未有过,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留在原地,看着她渐渐跑远的身影呆若木鸡。过了一会儿,忽然一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道:“小隐,你在想什么?”我仍是失魂落魄,想也不想,便没精打采地应道:“我惹师姐生气,她走了,不理我了!”那声音又道:“你如何惹你师姐生气?”
      我猛然觉得不对,回头看时,赫然竟是师父,忙下跪行礼。师父托我起来,道:“你师姐一向脾气甚好,很少发怒。你倒说说看,你哪里惹她不快了?”我偷眼看师父,见她脸上既没有高兴的表情,也无愠怒之色,心想不知道那三件礼物之事,她是不是还在生气,略一犹豫,还是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师父微侧着头,仔细听着,又让我将刚才的招式演示一遍,思索片刻,道:“行啦,你知道该怎么做。一会儿等你师姐气消了,去向她赔个罪,她可是比我这个师父更像你的师父。”说罢,袖袍轻拂,竟是径自去了,也不回答我快慢之争,到底谁对谁错。
      我独立在梅花树旁,发了一阵呆,举剑练了几招,浑不是滋味,又猜不透师父的话是什么意思。想了又想,还是鼓足了勇气,打算回房去向师姐赔不是。
      临近卧室前,忽然想道:“师父既然没说我错,那可见,我所认为的并非全无道理。否则她一定会开口斥责我。只是既然我说的没错,那她又为什么不说师姐错了?难道学武最紧要的不正是弄清是非,对错分明吗?”
      还没想明白,人已在房门口,于是举手敲了敲门,道:“师姐,你在吗?”连叫几声都无人应答,我焦急起来,推门进房间时,只见师姐果然在房内。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明知我进来,也不回头。
      我见她这样,心里已是责怪自己,这时叫我做任何事情,都是心甘情愿。于是弯膝在她身后跪倒,道:“师姐,小隐向你赔罪,求你原谅。”一个头正要磕下去,师姐急忙转身将我拉住,道:“何苦行这么大的礼?”
      我默默地道:“为了悲情使而惹你不高兴,是小隐不对。”师姐却黯然地道:“你说的也并非全错,只是…我实在讨厌这个魔头,听你说他厉害,忍不住一时失控。”
      我听她这样说,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紧闭着嘴巴。
      一番沉默后,师姐又道:“说到弯刀杀手,我倒有一个问题要问你。那天你发暗器时,几次三番对他手下留情,是不是…已经对他…有了意思?”她的情绪忽然之间变得说不出的低落。
      我虽然已隐隐猜到她会这样问,但听她亲口说出来,仍是感到心里一阵悲苦,暗想:“除了亲口说一句爱你之外,我又有哪样没有做到?你却都视而不见,反而疑心我爱上别人,难道除了你之外,我还能爱上其他的人?”我向她看去,她却凝视着自己的衣角。沉默半晌后,我开口道:“师姐,难道你察觉不到悲情使对我们未尽全力,手下留情吗?”
      师姐叹了一口气,道:“我怎会不知?他尤其对我和你特别手软。”说罢,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转,似乎是要从我脸上看出一些什么。
      在这一刻,委屈、愤恨、无奈与不甘等诸般感情一齐向我袭来,我忽然强烈地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冲动,真想就在这一刻告诉她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别的人,无论有多好,都不能再让我倾心,却马上想到我这样一说,不啻于惊世骇俗,要与整个伦理道德背道而驰。更有可能会让师姐惊骇之下,永远离我而去。一念及此,我有如从悬崖上直跌到冰海里,整个人激凌凌地清醒过来,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下了想要说的话。
      过了一会,师姐说道:“小隐,你越长越大,心思也越来越难猜了。尤其是近几个月来,你时不时地发呆神游,心不在焉,我问你在想什么,你又不肯说。是不是现在心里有了心事,连师姐都不肯告诉了?”
      我抬头看着她,见她的眼色里,三分哀怨,三分怜意,三分苦涩,还有一分是我不能分辩出的若有若无的情意。我心里一痛,痛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丝的甜蜜,刹那间如百万涂了蜜糖的钢刀穿心而过,我生也是不能,死也是不能,只能展开双臂,紧紧圈住了她,脸不知不觉地贴在了她胸膛。
      耳中听得她的心跳微微加快,我一时间烦恼欲死:“师姐,师姐,你到底对我是有情无情?你总是让我猜个不透!”她呼吸似乎一窒,又接下去说道:“不管怎样,弯刀杀手现在已经是武林公敌,你要离他远远的,拿他当仇人看待,永远别再和他有任何瓜葛。”语音中略带颤抖,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
      我猛然放开她的身子,昂起头叫道:“他不是坏人,我没法拿他当仇人看待!”师姐的脸色变了,又气又急道:“小隐,你现在长大了,我说的话你一句也不听了,是不是?”这是师姐平日里对我说的最重的一句话,我知道她一旦说出这句话,那是真的生气了。我一下子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低下头去。
      过了一会,师姐用恢复了平静的声调道:“小隐,你想想看,他如果不是坏人,怎么会平白无辜地杀这么多好人?师父又怎么能联系到这么多的武林高手来一起对付他?”我低声咕哝道:“你怎么知道他杀的都是好人,我看那个木老拳师首先就不是好人。至于师父,她本事大的很,想做什么做不到?”
      师姐猛地一推我的肩头,生气地道:“你怎么能这样说师父?师父教你养你关心你,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听得此言,我满腹委屈,忍不住悲愤地道:“师父和这么多高手在外面监视,早知我们几人不是悲情使的对手,倘若真心关怀我们,又怎么会等到悲情使把我们都踢翻了才进来?还不是为了多看几招他的出手招式?我看,那个悲情使对我们倒还有一些仁慈之心!”
      不待我说完,师姐已是脸上变色,急忙伸手掩住我的口,道:“你不要命了?要给师父听见了,那还了得?”她不敢再说,我不发一言,两人四目相对,静寂无声。过了许久,她伸出手来,抹去我脸上的泪水,轻轻地道:“你看你,又掉眼泪了!什么时候才能像个大人样?”说着忍不住“扑哧”一笑,如旭日乍现,将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自从迎战悲情使以来,这还是师姐第一次对我笑得这样灿烂。我脸上的泪痕未干,心里却已是百花齐放了,于是也展开一个笑容来,道:“我惹师姐生气,是我不该,以后师姐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师姐微微一笑,道:“你要记得你这句话。”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一阵急冲冲的脚步声,听这个声音,应该是童师姐来了。果然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道:“方师妹,小隐,你们在吗?”我走过去,打开房门,应道:“童师姐,你找我们什么事?”
      只见童师姐满面春风地道:“小隐,恭喜你啊!马上就要出嫁了。”我还未听清,正要请她再说一遍,身后师姐已是“啊”地一声低呼,我扭头看去,只见她的脸在瞬间变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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