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未歇之莫知莫言》米醋

4、三

　　关于萧淳煜的身体，其实方莫知是看过无数次了的，从幼童到少年再到青年，他已经不知给萧淳煜搓了多少次背。他至今还记得第一次给萧淳煜搓背时，萧淳煜嫌他下手重弄疼了自己，在他的手上挠出了三道伤痕的情景。等小孩子长大了，他再不小心弄疼了萧淳煜，就不是被抓那么简单了。

　　“混蛋！你想给我搓下一层皮来吗？”
　　原本安静撑住墙背对自己的少年突然横眉竖目地转过身来，俊美的脸上满是怒气，骂骂咧咧间突然给了方莫知当胸一脚。
　　方莫知被踹得跌倒在地，胸口钝钝的疼，大半身都被地上积水浸湿。但他不知是不是被踹懵了，一时间忘了道歉，而是目光发直地仰望着居高临下瞪着自己的少年。
　　在他眼中映出的少年身体非常漂亮，像一件艺术品。虽然那骨架还因为没完全长开而显得瘦弱，可整个轮廓已经具备了非常流利柔韧的线条，紧实的肌理修长的肢体，仿佛由最好的雕塑家打造而来。
　　“看什么看？赶紧起来给我搓背！”萧淳煜目光轻蔑，他踢了踢方莫知的腿，理所当然地吩咐。
　　“是，少爷。”方莫知忍着疼痛站起来重新拧一下毛巾，然后用比刚才轻柔很多的力道帮少年搓背。
　　“你给我挠痒痒吗？”萧淳煜又扭头质问。
　　“对不起，少爷，我重一点。”方莫知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道，由上而下搓着。不过他刚搓了几下，就被对方不耐烦的打断。
　　“够了，你出去吧。”萧淳煜双手撑墙，脊背弓成一个漂亮的弧度。他没有抬头，听语气已经足够冷酷。
　　“可是，少爷，我还没搓完。”方莫知有些惶恐。
　　“让你滚蛋就滚蛋，哪来那么多废话！”萧淳煜看也不看他一眼，恶声吼道。
　　方莫知只好退出去，即将关上门的那一刻，他看见少年放下一只胳膊，嘴里还在骂着“白痴”。
　　本以为他差劲的技术会让萧淳煜厌恶不已，再也不用他搓背，可隔天却依然是他。

　　比一般人家客厅还要宽敞的浴室里热气蒸腾，方莫知又穿着制服，很快鼻尖就沁出了汗，脸颊上也被热气熏红起来。他小心的卷起袖子拿着投过温水的毛巾走过去，而脱完衣服的萧淳煜站在莲蓬头下面等着他。
　　“少爷，您要把受伤的手臂抬起来。”方莫知摘下莲蓬头，边说边弯下腰调试水温。
　　“热的话把外衣脱了。”萧淳煜答非所问。
　　“没关系。”方莫知站直身体，将温度适宜的热水淋在萧淳煜身上。
　　如今的男人早已经长成一具成熟的身体，光亮的蜜色皮肤上在沾上水后泛起了诱人的光泽。只是男人腰侧有几道陈年的伤痕，在原本平滑的皮肤上划出不完美的裂痕，尽管过去很多年，但此刻看上去依然狰狞。
　　“看什么呢，”萧淳煜顺着方莫知的目光寻找，而后很不知羞耻地挺了下腰腹，堪堪要蹭上方莫知，“好看吗？”
　　“看到少爷的伤，我感叹少爷福大命大。”方莫知说。
　　“是啊，这个伤差点要了我的命。”萧淳煜叹道，又故意说，“谁让那个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呢？”
　　“是我的疏忽。”
　　“不用这么快认错，我又没怪你。”萧淳煜稍感无趣，便转身背对他，“搓背吧。”
　　方莫知挽起袖子小心谨慎的给男人搓背。
　　“少爷，力道还行吗？”搓了两下，方莫知问。
　　“你尽管用力，我没那么金贵。”萧淳煜回他。
　　方莫知便稍微加重了点力道。
　　这个澡洗得还算顺利，因为两个人刚经历那场小惊变，没有心思想别的事情。萧淳煜虽然只伤到一只手臂，但从头到尾他只管享受动也没动一下，连睡袍都是方莫知给他穿上的。
　　“少爷晚安。”方莫知系好睡袍腰间的带子，对萧淳煜道。
　　萧淳煜看着方莫知湿了大半的衣服，说：“你也管快去洗澡，别着了凉。”
　　“是。”方莫知摆出恭送的姿态，可后者却好像不怎么接受，他奇怪地抬眼，看见萧淳煜站在自己面前以眼神频频示意他。方莫知自然不懂，“少爷还有事？”
　　“晚安吻！”萧淳煜败北，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提醒，“你是榆木脑袋，早晨刚告诉过你就忘了！”
　　方莫知被噎了一下，没有反驳，可是神色犹豫。
　　萧淳煜极满意他这样内敛的羞耻，便又添了把火：“要记得我早晨是教你如何做的。”
　　方莫知脸上刚退下不久的红重新浮上来，他也不敢多耽搁，只好凑上去贴着男人的唇轻轻吻了一下。
　　萧淳煜却突然浅哼了一声！方莫知吓了一跳，躲开看他，正见到男人眼底燃烧起来的烈火。
　　“啧，你真是......”萧淳煜知道再待下去肯定要走火，只好不再纠缠悻悻而去。
　　方莫知哪里知道男人被他这一碰就来了想法，简直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萧淳煜一路飞快往自己房间走，脑子里却还想着自己强要来的那个吻，比猫亲得还轻，几乎没什么感觉，可就偏偏激起了他的热情，一股的热血都往下冲了。

　　方莫知洗完澡正要睡觉去，路过书房时却看见里面亮着灯光。他琢磨了一下，转身去热了杯牛奶再回来，敲了两声门。
　　“进来。”男人的声音透过门板，显得闷闷的。
　　“少爷，我看您还没睡觉，就给您热了杯牛奶。”方莫知走进来，看见坐在书桌后面的皮椅中的人。书桌上非常整齐，只有台灯亮着，也不知道男人自己窝在这里在做什么。
　　一阵风吹进来，方莫知才发现书房里竟然开了窗户。时值深秋，夜里已然是冷得不行，然而男人却还只穿了件睡衣在这里吹风！
　　方莫知放下牛奶赶紧把窗户关上：“少爷，当心着凉。”
　　“你关它干什么，我热死了。”萧淳煜抬起手在书桌上摸到自己的烟，放进嘴里点上。
　　“那也不能吹夜风。”方莫知坚持。
　　“啰嗦。”萧淳煜低声说了一句，不过听语气倒是高兴的。
　　“少爷，牛奶要凉了。”方莫知又提醒。
　　“你还当我几岁，给我喝牛奶？”萧淳煜冷哼，“伺候你儿子伺候惯了吧！”
　　方莫知听他少爷脾气又上来了，不敢再说：“那少爷我先下去了，您也早点休息。”说完便往门口走，可刚碰到门把手，就听见萧淳煜气急败坏的声音。
　　“让你跟我待一会儿有那么难，除了少爷长少爷短你就不会说别的，看我像看洪水猛兽，怕我吃了你吗！”这下萧淳煜是真的发火了。
　　方莫知转过身来：“您误会了少爷，我没有怕您，我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
　　萧淳煜狠狠吸了两口烟再狠狠吐出来后猛地将烟按灭在书桌上，他瞪着门口谦恭的方莫知冷声说：“好，要尽你的本分是吗？先过来把少爷我的火泄了，你不是不知道我找你回来干什么！”
　　方莫知吃惊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这是萧淳煜说的话。
　　萧淳煜推开椅子站起来，几步跨到方莫知面前捏住他的下巴，两个人之间霎时只有一线之隔。
　　“怎么，你不听我的话了？”
　　方莫知惊骇之中开口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少爷，您忘了莫知是萧家的什么人了吗？就算忘了，也不该忘了老爷和夫人生前是怎么交代我的，您当时也在边上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钳制在他下巴上的力道一下子消失了，萧淳煜眼中的凶恶消失不见。
　　“......你用我爸妈来威胁我吗？”沉默良久，萧淳煜终于开口。
　　“莫知不敢，但请少爷不要让莫知做出对不起萧家的事情。”方莫知恳求道。
　　“滚......”萧淳煜无力说道。
　　方莫知匆忙行了个礼，一刻也不多留的离开了书房。
　　萧淳煜一个人站在原地，渐渐的呼吸间觉得连心都冷了。

　　方莫知逃似的回到自己的房间，缓了好一阵才平息剧烈的心跳，此时冷静下来他才发觉自己是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萧淳煜的父母，萧家的上一任主人，在10年前去世。萧家家大业大，几代人下来仇家已经多得数不过来，谁知竟是在萧淳煜父母这里真的遭到不测。这是萧家的家仇，萧淳煜在祠堂里萧家的先辈门面前发过誓，如果不能为父母报仇，他死后就不进萧家的祠堂。
　　方莫知是吓傻了吓疯了，才把萧老爷和萧夫人搬出来。但他也是清醒的，因为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一直认真将萧家主人的命令贯彻到底。

　　“淳煜长大了，我们当父母的越来越管不住了。”
　　曾经的某一天，在阳光极好的午后，方莫知被叫到书房，向萧夫人汇报萧淳煜进来的行踪。例行汇报完后，萧夫人骤然感叹了一句。
　　“少爷做事很有条理，夫人不用担心。”方莫知说道。
　　萧夫人靠着真皮沙发，年过半百的女人穿着上个世纪风格的妖娆旗袍，风韵只增不减。她听了方莫知的话后莞尔一笑，眼波里不知荡出了什么情绪。
　　“莫知啊，你跟在少爷身边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很信任你，我可是把自己唯一的儿子交给你了啊。”
　　方莫知心一紧，忙应道：“莫知一直谨记夫人教诲。”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淳煜那孩子现在这么嚣张，还不都是你脾气好惯出来的。”萧夫人言语莫测地说着，纤白的手指一下一下抚着蜷在她怀中的白色波斯猫，“现在我还希望你能再记住我一句话。”
　　“夫人请讲。”
　　“我希望你记着，淳煜将来终究是要接管萧家的，他是萧家未来的主人，而你作为他的管家，也就是未来萧家的管家，所以你一定要做好这个管家，帮着淳煜在以后的路上走得更顺利，而不是做个绊脚石。”萧夫人唇角的笑痕不知何时消失了，眼神冷睿仿佛早已看透了人心。
　　方莫知额角冷汗渗出：“是，夫人。”
　　萧夫人这句话，他一直铭记在心，并且越是在萧淳煜面前，这句话在他耳边越响亮。
　　——他一生都是萧家的管家，只是管家。

　　但很显然，他一个人一次的保证似乎并不能让萧夫人安心，那次之后她不止一次曾在方莫知和萧淳煜都在场的时候提点过。
　　“妈，您最近怎么有些唠叨？”
　　萧淳煜不知道自己母亲的良苦用心，听了几次后忍不住抱怨。
　　“我是在教育你们两个，不知好歹。”萧夫人嗔道。
　　萧淳煜嬉皮笑脸蹭着母亲的手：“我是怕您累着，我这么聪明什么不知道啊，根本不用您教。至于方莫知，他那么笨教了也没用！”
　　“莫知是个乖孩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欺负他。”
　　“谁说的，我把他赶出去！”萧淳煜瞪了眼站在一边的方莫知，“我平时有欺负你吗？”
　　方莫知微笑着回答：“少爷说笑了。”
　　萧淳煜满意地哼了一声。
　　那个时候萧淳煜已经20多岁，可一旦在母亲面前就变得像个小孩子。方莫知心中十分羡慕萧淳煜能有母亲的呵护，他是个孤儿，人生注定缺少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