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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要养家的儿子 ...

  •   墨楚寒从小就是个敏感纤弱的孩子,只是在墨炎长年持恒不变的宠溺关爱中性子才被逐渐养得平稳。这次被严厉惩戒,难免心存揣揣,过后好几天,面对墨炎的态度都带着一丝战战兢兢,在些琐事上小心翼翼地试探。

      比如,在墨炎批公文的时候粘过去,看他抱不抱,或者有时撒个娇,看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宠溺地揉自己的头发。

      墨炎自然是明白他的不安,因此也便一如既往地纵着他,有时甚至比以前更甚,只为让他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为一次责罚而动摇分毫。

      秋去冬来,转眼间又迎来的新的一年。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湿冷些,墨楚寒午睡醒来时,外面还飘着雪。

      屋里燃着五只镂空铜雕莲花暖炉,若有似无地缭绕着一股檀香,衬着雪天的静谧宁和,让人觉得难得清明安逸。墨楚寒在榻上缓了一会儿,坐起身来,伸手向前探了两下,撩开了薄纱幔张。

      “四喜?”

      靠在房门外打盹儿的四喜听到叫声,一个抖擞蹦起来,稍微摸了把脸,推门进屋。

      “少主醒了啊?可要喝水?”

      墨楚寒依着靠枕,‘嗯’了一声。

      四喜从暖阁里取出一直温着的茶壶。温热的茶水浸入雪白的暖玉茶盏,热度透过薄玉传入指尖。

      墨炎很早便吩咐过,墨楚寒的脾胃娇弱,即使是夏季也不能过饮凉水,眼下严冬之际,更是时时为他温着茶水。

      墨楚寒侧着脸听四喜的脚步声,待他走近了,便抬起手来。一盏温热的玉茶盏被塞进手里,墨楚寒低头啜了几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未时一刻。”四喜边将幔帐挽起边答。

      “父亲练剑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刚才好像在书房,可要我请谷主过来?”

      墨楚寒将茶盏递回去,摇摇头:“我过去好了。”

      四喜见他掀开被子下床,那架势看是立马就走,赶紧地将茶盏放到一旁的木几上,劝道:“少主您先缓缓再去吧,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您刚睡起来就出去,心口又要发闷了!”

      自从为两人出谷的事被墨炎罚了之后,四喜伺候墨楚寒就变得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一切完完全全秉承墨炎的吩咐,一点水都不肯放,让墨楚寒很是郁闷。

      “到书房就这么几步路,”墨楚寒不满地嚷嚷。“我身子哪有那么弱?”

      四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事实证明,您这身子还就这么弱。

      可心里这么想,当然不能就这么说。四喜很认真地道:“外头下着雪呢,寒气重。”

      墨楚寒气结,白嫩里头透点红的脸蛋鼓鼓的。

      四喜见他这模样似是真要发脾气了,赶忙凑过去好言好语地哄:“要不多穿点儿再出去?少主您可得可怜可怜我,您要是病了谷主肯定会怪罪我的!”

      他一提到墨炎来,墨楚寒也有些心虚。向来只要他生病,墨炎都是不太欢喜的。

      “那好吧。”撅着嘴不情不愿地嘟囔,摸索着下了床让四喜给他穿衣。

      四喜见他松了口,满心欢喜地打开橱柜给他拿衣服。

      别看墨楚寒平时安安静静地一副乖小孩模样,有的时候任性起来那脾气真是倔得让人头疼,不过一般只要搬墨炎出来,他就会妥协。这法子四喜屡试不爽。

      四喜给他加了一件厚棉布中袍和一件兔毛镶边的墨蓝色夹棉织锦缎马甲,又往上面罩了件冰狐绒大氅。本来还想给他拿个暖手裹着,但墨楚寒不喜欢别人搀扶牵引,一贯坚持自己用竹杖探路,不方便戴暖手,便只能作罢。

      墨楚寒耐着性子任四喜给自己将大氅的帽子翻上来,细细软软的狐绒抚在耳边额际,他看不见狐绒浩洁如雪的颜色,更看不到自己越来越随墨炎清俊的面容被衬得愈发晶莹得超凡出尘。

      纵然四喜整天侍候在他身边,此时也被狠狠地晃了一下,禁不住地想,墨楚寒长得真不是一般的好看……

      待总算是穿戴妥当了也是一刻多个时辰之后了。四喜拿过竹杖递进墨楚寒手里,却被他推回来了。

      “不拿了,就这么点儿路。”墨楚寒说着,自顾自地虚抬着右手往前走。

      因为没有竹杖探路,墨楚寒比平时走的要慢些。四喜跟在他后面,只见一小节苍白却莹润如玉的手指从藏青的袖口中探出来,轻轻扶着墙。墨炎从未刻意训练过他如何去弥补眼盲的缺陷,所以他也并没有走路数步子的习惯,只是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地对常走的路形成了概念,走到了哪儿,感觉该拐弯了就拐,基本不出错。

      书房里幽静宁和,四下燃着暖炉,虽不若寝室里那般,却也很是暖和。四喜跟着墨楚寒走到前厅,伺候着他把大氅脱了,便退至一旁候着。

      墨炎通常批阅公文都在里屋,中间隔着一个藏书阁。墨楚寒慢步摸索至里屋的门前,轻轻推开,习惯性地唤了一声:“父亲?”

      屋里很安静,墨楚寒在门口凝神听了一会儿,隐约好似能听见一极为轻微的吐息声。

      以墨炎的修为,即使不刻意闭息,常人也很难察觉到他的气息。墨楚寒看不见,此刻却能确定,墨炎就在屋子里。他循着那微乎其微的吐息和房间里若有似无的玉檀香气,轻步走到软榻跟前。

      熟悉的清冽气息萦绕在身前。墨楚寒伸出手向前探了探,指尖很快拂过丝绵长袍的前襟,带着一抹透过布料的热度。指下的身体在他的触碰下没有反应,墨楚寒想,墨炎应该是在榻上睡着了。

      其实墨炎从墨楚寒和四喜走进书房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瞧见那雪娃娃也似的孩子站在门口稍显迷茫的样子,一时兴起,想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他便这么睁着眼看着孩子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也不出声,淡金色的眸子中噙着丝丝暖意,直到墨楚寒的小手就要摸上他的脸,才突然倾身,一把将孩子摁到身上。

      墨楚寒惊叫一声,却马上意识到是谁固着他,便咯咯笑了起来,攥着墨炎的前襟抱怨:“父亲吓唬人!”

      墨炎嘴角稍稍翘起,宽大修韧的手掌宠溺地揉了揉孩子的头。“外头冷,你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墨楚寒撇了撇嘴,有点撒娇的意味嚷嚷着:“穿了大氅了,进来才脱的!”

      “这还差不多。”墨炎点了下他的鼻子,倾身自榻边的小几上拿过一小碟子点心。“有蜜汁核桃酥,可要吃?”

      墨楚寒接过一块,小口啃着,问:“父亲刚才在睡午觉吗?”

      “嗯。”墨炎抬手替他将一缕滑落的发丝拂开。“方才看账簿有些乏了,眯了片刻。”

      墨楚寒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问:“看账簿很累吗?”

      墨炎似乎知道他是在打什么主意,含笑说了句“尚可”,然后果然见儿子一脸下了某种决心的样子说:“等纯儿长大了,纯儿帮父亲看好不好?”

      墨炎笑了笑,眸中暖色弥漫,嘴上揶揄地道:“你不是一向最厌恶算数,还想看账簿?”

      墨楚寒面露赧然,有点底气不足地说:“并不是……特别厌恶……”

      墨炎也不揭穿他,寓意深长地‘嗯’了一声,道:“如此便好。”

      墨楚寒满意了,却又马上想到了什么,皱起眉头。

      “唔……可是纯儿眼睛看不见,怎么办?”

      墨炎弯起手指刮了下他的脸颊。“可以让随侍念给你听。”

      “好啊!”墨楚寒笑了。“那到时候纯儿会很用功,赚很多钱养家!”

      墨炎嗤笑着弹了下他的鼻尖。“亲还未娶,就想着养家了?”

      墨楚寒小眉头一皱,不满道:“纯儿不养别人,只养父亲!”

      饶是墨炎再淡定,此刻也微微愣了一下。

      普天之下,敢如此直接当面说出想养斩秋谷谷主、天下第一剑墨炎的人,恐怕除了眼前的孩子绝无他人了。他挑起眉梢,淡金眸中噙着一抹笑意,“你想养本尊?”

      “嗯!”墨楚寒干脆而坚定地点头。“那样父亲就不用像现在这样这么累,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墨炎失笑,抬手轻轻地抚弄孩子的头发。

      “好,本尊等着。”

      父子俩玩闹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禀谷主,上官公子到了。”

      上官锦自小便是谷中常客,有自己专门下榻的院落。墨炎性情寡淡,自是不会与他虚客气,知会一声便了了,左右他自己认路,连下人带都不用。

      本想着上官锦起码要歇息些时候才过来,岂知管家刚刚告退他就踩着后脚跟来了,人还没进屋就一嗓子吆喝:

      “楚寒,猜上官叔叔给你带什么来了?”

      墨楚寒抬起头来,茫然的双眼无华无焦地望着前方,小鼻子嗅了嗅,接着裂开嘴笑了:“好香啊!是糖糕!”

      “哈哈,小家伙鼻子还挺灵!”上官锦笑呵呵地走进来,手上捧着一个依然热乎的油纸袋。“元福记买的,你不是最喜欢他家的么?”

      墨炎看着儿子欢欢喜喜地从榻上跳下地,循着上官锦的声音走了过去,目光不由地注入了些平日里外人很难看到的柔和。

      虽然上官锦仍有些少年的轻佻浮躁,在外风流得颇有些荒唐,待墨楚寒却一直很好,时不时地便会给他送些小礼物。如同他今天穿的那件冰狐大氅,便是上官锦刚送的新年礼。

      “这可是我一路从镇上捂在怀里带过来的,还热着呢!”上官锦将油纸袋里用荷叶包着的糖糕递进墨楚寒手里。“上官叔叔疼不疼你啊?”

      墨楚寒摸索着将荷叶剥开一边,美滋滋地咬了一口里面包着的糖糕,高兴地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谢谢上官叔叔!”

      墨炎慵懒地依在榻上望着儿子兴高采烈地捧着那糖糕蹦跶过来,献宝似的举到自己跟前,说:“父亲也吃!元福记的糖糕最好吃了!”

      墨炎神色淡淡,眼中的暖意却不难察觉。他优雅而高贵地底下头,就着墨楚寒的手在那已经被咬去好几口的糖糕上吃了一口。

      上官锦在一旁微微结舌。

      认识墨炎这么久,还从没见过他肯吃别人咬过的东西……

      墨楚寒显然不觉得跟父亲吃一块糖糕有什么不妥,很是期待地问:“父亲觉得好吃么?”

      “尚可。”墨炎将糖糕推回孩子怀里,抬眼看向上官锦,问:“你不是初二就上路了么?怎的现在才到?”

      “唉,别提了!你说我倒不倒霉,正好有个远房亲戚在我家拜完年要走,我爹非逼着我搭顺车,美其名曰说是路上相互有个照应,其实还是打他们家闺女的注意。”上官锦愤愤不屑地说到这儿,突然咧嘴坯坯地一笑,满腔得意地道:“不过这次他如意算盘可真是要打空了,人家没看上我!”

      墨炎眉梢微挑。上官锦的皮相,在公子哥儿里头也算是上乘了,且为人风趣开朗,为不少名门小姐所倾慕,倒甚少有人对他看不上眼的。

      “唉,人长得是不错,就是那性子……”上官锦很不顾形象地翻身躺倒在椅子里,皱着眉叹道:“可惜了,白白耗了我半个多月。”

      本想着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却不料第二天中午,上官锦在梧藤院蹭饭的时候接到了一封书信,便是那远房舅伯所写,说与他告别后一家人本打算一路回城,却不料途中遇上大风雪,道路瘀阻无法前行,只得原路返回。

      “……现在斩秋谷山下的镇上投宿,知侄儿与墨谷主相交多年,无奈道出此不情之请,望能携妻女入谷暂留,待风雪过后重新上路。”

      上官锦愁眉苦脸地把信读完,抬头便瞧见墨炎凉凉地将他睨着,目光凌冽:“不如本尊现在便将你赶出谷,也省去一桩麻烦。”

      上官锦被他瞪得头皮发麻,讪讪干笑道:“别啊,我真不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们能找到你这儿。”

      午膳过后,墨炎沉着脸吩咐管家去镇上接上官宏砚一家入谷,安排住宿。上官锦自知给墨炎添了莫大的麻烦,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个劲儿地粘在墨楚寒身边,拉着他做挡箭牌。

      未时三刻,管家来报说人已接来了,安排在离梧藤院甚远的碧涛阁下榻。

      墨炎正倚在暖塌上陪儿子解孔明锁,听了管家的汇报之后连头都没抬,无所谓地哼了声“知道了”,然后抬眼瞥了瞥像闯了祸的孩子一样恬着脸的上官锦,沉声道:“还不快去招呼?”

      上官锦自知理亏,半刻功夫不敢耽误,闻言一溜烟儿地就走了。倒是墨楚寒停下了手上摸索的动作,侧着头问:“父亲不喜欢上官叔叔的亲戚来吗?”

      墨炎哼了一声。

      他性情孤寒冷然,不喜别人扰了谷里清静,可上官锦与他二十年交清,说是弟弟也差不多了。人家既然点名是来投奔他的,墨炎便不能驳了他的颜面。

      上官锦灰不溜秋地出去招架那远房舅伯,没一会儿又夹着尾巴回来了,愁眉苦脸地道:“哥……”

      上官锦很少这么叫他,只要一叫,肯定就是闯祸了。

      墨炎眉梢微微一扬,却没抬眼看他,一副淡漠地垂目看着墨楚寒摆弄孔明锁。

      上官锦咽了下口水,硬着头皮继续说:“我那舅伯非说要来当面答谢,我好说歹说也劝不下。你看……”

      按道理,家里来了客,再怎么说一家之主也该露个面儿招呼一声。可墨炎的性子摆在那儿,来的又是比上官本家还矮了一截的远房旁系,按身份地位还没资格受接见,他便更是没打算要照面了。

      可既然上官锦都开口了,估计不见不行。他毕竟还没到墨炎那种漠视一切的境界,终归算是一家人,大面上总要过得去。

      墨炎缓缓抬起金眸睨着他,神色沉郁不耐,冷冷斥道:“你这麻烦可还有完?”

      上官锦知道他气性正盛,根本不敢顶嘴,很委屈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

      墨炎闭了闭眼,仿佛多看他一眼都嫌烦,攥着眉头挥了挥手,道:“让他去正厅候着。”

      上官锦听他松了口,赶紧脚底抹油溜了……免得墨炎待会儿脾气上来了殃及池鱼!

      墨炎恨铁不成钢地望着上官锦消失在门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拍拍还窝在自己怀里的墨楚寒,道:“本尊待会儿去见客人,你若不想去,便留在这里玩,本尊一会儿就回来。”

      自从那次被杜屿劫持后,墨楚寒便有些害怕见生人,到现在还缓不过来。墨炎想着横竖不过是上家的一个远房亲戚,何必让他折腾一回。

      墨楚寒显然也有些踌躇。他虽不愿意见陌生人,却对上官锦的亲戚有着一丝好奇,挣扎了片刻,觉得反正有父亲在,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便说:“纯儿和父亲一起去。”

      正厅是谷里正式接待客人的地方,离住宿的院落有些距离,墨楚寒平日里不去,对里面的格局并不熟悉,此刻步伐不免显得拘谨。他紧紧拉着墨炎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心地辨别着周遭的气息。

      屋里好像有好几个人在,除了上官锦,他谁都不认识。

      墨楚寒有些紧张。

      上官宏砚与妻女已等候多时,此刻见到毫无疑问就是墨炎的男人,以及他身边与他有六七分像、目光却漂浮无焦的男孩,禁不住地一顿。

      江湖上几年前便有传言说墨炎膝下有个双目失明的儿子,可与墨炎说得上话的人从不会去探究如此尴尬的话题,跟他说不上话的又无从考证,此事便被认为是讹传,并未有人当真。

      只是如此来看,那个听起来无稽荒唐的传言竟是真的了!

      上官宏砚纵然心下错愕,可毕竟是八面玲珑惯于体察眼色的人物,不过片刻便堆起一脸笑迎了上去,拱手道:

      “墨谷主,久仰久仰!想必这位便是令郎吧?”

      墨楚寒乍一听到陌生的声音,被父亲牵着的手下意识地一紧,抿着唇,脸色有些发白。

      墨炎有所觉,安抚地揽住他的肩将他往身边拢了拢,然后淡淡扫了一眼拱手行礼上管宏砚,并没有伸手去扶,声色平平道:

      “此乃小儿,墨楚寒。坐。”说完,便自顾自地越过他朝主位走过去了。

      上管宏砚面上笑容一僵,颇为尴尬地直起身。他年过四旬,算是长辈,却因身份实在相差悬殊,且受墨炎浑身散发的凛冽气息所震慑,对于他傲慢的态度并不敢有任何说辞,装模作样地正了正衣襟,在一旁落坐,又道:“此次登门唐突,自知扰了谷主清静,实是于礼不合。只是风雪阻路,携妻女幼子下榻客栈多有不便,不得以才出此下策。谷主肯收容,在下不胜感激,日后必效犬马之劳予以回报。”

      上官宏砚这副阿谀奉承的口舌在上官老爷那儿为他捞了不少好处,只是在墨炎这儿,似乎并不怎么吃香。只见他支着头斜靠在椅子里,神色淡漠疏冷,上管宏砚一席客套话说完了,也不接茬,自顾自地像挠小猫一样抚着儿子的头发。

      上官宏砚面上有些挂不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本想朝上官锦求救,却见他一味地伸着头往外头看,就上管宏砚看向他的那会儿,突然回过头来,朝上管宏砚说:“竹笙这小子八成是转迷糊了,我去找找。”

      上官宏砚和身边的余氏闻言面色一瞬尴尬,却还没等着说一个字,上官锦已起身急急地走出去了。

      “哎!你这孩子杵在门外头干什么?我还以为你去如厕了呢!还不快进来!”

      屋里众人听见上官锦在外面一嗓子,接着就见他拉着个约摸十六、七岁的男孩儿进到屋里,朝着上管宏砚夫妇笑道:“这小子真够愣的!我刚才合计着他肯定是如完厕在谷里走丢了,谁知道就站在门外头!”说着,不轻不重地在男孩儿背上拍了一记,笑骂:“外头天寒地冻的雪花满天飞,自个儿也不知冷知热着点儿!”

      他这么说了,余氏反而不好找理由让男孩儿再出去了。在座的除了墨楚寒以外都很明白世家里的那些破事。上官锦说是男孩儿自己站在门口不进来,但其实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清楚。而正是因为这种心照不宣的清楚,才让余氏心虚地如坐针毡。

      余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功夫,上官锦已把男孩儿招呼到墨炎跟前,咧嘴一笑跟墨炎介绍:“这是我表弟,竹笙,人有点闷,不过性子不错。”

      墨炎淡金色的眸光垂落在男孩的脸上,神色平平,没什么表示,上官锦却知道他这样便是不讨厌的,随即推了推垂目看着地板的上官竹笙。

      “快叫人!”

      “哦。”上官竹笙回神,恭恭敬敬地躬下身。“见过墨谷主。”

      墨炎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他身上。

      倒是个规矩的孩子,微微躬着身子,修长消瘦的身形尚还界于少年和成人之间,可腰板挺得却很直,丝毫没有想要借上官锦和他的关系来套近乎,很是有那么点儿不卑不亢的意味,清秀的脸上没有惶恐或者献媚,只是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被生活的无奈压抑出的淡漠,让他本来算得上俊朗的容颜平白显出几抹郁郁的沧桑之感。

      墨炎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对上官竹笙尚算不厌恶。

      上官锦见墨炎态度还可以,便转向墨楚寒,道:“来,楚寒,这是你竹笙哥哥。”

      一旁余氏闻言,顿时不愿意了。本来她对上官锦不亲近她的亲儿子反而对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庶出杂种百般照顾就颇有微词,这次断不能再让他占了便宜!斩秋谷是什么地方?若是能抓住这次机会和墨炎攀上关系,那不比上官本家还长脸?本想着不让上官竹笙进屋便是万全之策,岂料上官锦还是硬将他从外头拉进来,不过就是仗着本家嫡少爷的身份罢了。拉进来也就算了,那个野种竟然又占先机,先被介绍给了墨炎,让她怎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可如何当得起?”余氏款款一揖,声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他一个庶出孩子,怎能当得起斩秋谷少主一声‘哥哥’?还是直接叫名字妥当些。”

      上官锦眼眸中的笑意冷下来。墨炎淡淡睨了余氏一眼,然后将目光重新落在儿子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依着你上官叔叔叫便是。”

      墨楚寒绞了绞手指,怯生生地唤道:“竹笙哥哥。”

      墨炎淡淡挽唇,抚着他的头顶道:“乖。”

      如此,余氏那句话等于没说。她隔空被抽了一巴掌,脸色很是不好。却也不敢发作。

      还是上官宏砚先反应过来,招呼着两个女儿上前,道:“犬子仍在襁褓中,就不抱过来叨扰谷主了。”他略带谦然地一笑,然后对女儿说:“瑶儿、蓉儿,快给墨谷主见个礼!”

      上官蓉款款上前,丹凤眸子中水光粼粼,如羊脂玉一般的肌肤渲染着一丝淡淡的红晕,她羞涩地垂着眼,盈盈一揖,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上官蓉见过墨谷主。墨谷主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要养家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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