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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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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拿着金子时,手是抖的。她与女儿一样,长这么大也没见过整锭的金子……真沉啊!
阿爹也有些怔怔,然后说了句,“大家都说当今皇帝陛下赏罚分明,是真的啊!”
“我那时倒真的没想过会有重赏,只是职责做了。那家伙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有放冷箭的,岂不是看轻我的本事。但那天抓住他的是一群其他的士兵。”那些禁卫,嗯,还是有点本事胆量的。好吧,现在她也是禁卫了。
“木兰,他们说……其实你这一阵是死士——”
“现在不是了,阿爹。最早的那千来人,顶多剩下两百多,但现在大部分都是大姓的子弟,打过几次之后,我们都成禁卫了。”
“还是……木兰啊,要小心。”阿爹好歹还记得当兵时的情景,结合他偷偷向别处打听来的信儿,真是揪着一把心呐!女儿这呆的是什么地方呀,一死就死一半儿……他几时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况!
“没事,没事。我还是有几个朋友可以帮忙的。”
“哦?朋友啊!”阿娘很有兴趣地让女儿多讲讲,可惜听来听去就是吃,以及杀、杀、杀……
“阿娘,阿爹,我再混几年军队,你们就在家好好督促弟弟们练武……嗯,再生个弟弟比较保险。反正这金子足够买块地,不会愁吃的。要不然……有了出征,家里还是必须有人去的,而阿二的武艺还差了些,现在去等于是送死。”
家里头面上的家主是做父亲的,实际上的家主却是长女。木兰基本上没有多思考,就讲了自己的“看法”,其实却是做了决定,不容辩驳,也无法辩驳就是。她讲的是实话,就自己目前所处的地方,整个镇上也没几个能进得了,即使去了也恐怕也会在下一场战斗中身亡——那还不如由她继续在那儿……也许真能活着回来!对!她想活!她也希望亲人们、朋友们、熟人们都活着!
所以,在贺格家宽广的院子里,她完全不掩饰战场上特有的凛冽杀气,将小家伙们惊吓过度的同时,好好让他们了解什么是战争。她没有与阿娘说,曾经带过一队新兵,结果一仗就折了半数,但对自己和阿彦的弟弟们说了。
“……他们中有一个,刚抬起兵器,就跟你方才的动作一个样儿,然后就死了。距离我不足十步的地方倒下,我救不了。”她狠狠训了阿彦最大的弟弟。
贺格百夫长也仍在军中服役,一起帮忙。而阿彦则教他们生存之道。
“……木兰,你于是运气好,没碰上我见到的这位百夫长,不然死在自己人手里,多可惜!”
他讲的是一个喜欢挑出色部下毛病的百夫长,害了好几位,不过最后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很荣耀地阵亡了——这里头有多少是忍无可忍的士兵们做的手脚,就不用深思了。总之,因为一个疾贤妒能的上司,枉送了七八条性命。
“哈,我现在的百夫长还送了我一把角弓。以后呢,反正,只要看见他在附近,这弓是一定要用来支援他的。”木兰咧嘴笑。她最受大家“喜爱”的本事,就是在混乱移动的环境中一矢中的,光这一条,虽然给自己带来不少危险,但赢得无数军中同袍的维护。于是她再接再厉把“教训”回给几个小的,“你们几个记得,有那里豁出去救同袍,就一定要去救!即使很危险,也一定要去做,这样,以后你们自己碰到危险,才有可能在大家的配合下活命。联手在战场上要一个人不该阵亡而阵亡,那真的不是件难事。”
她是不会拍马或是溜须,也没有势力或者家底可以笼络人心,只有一身热血可流。可这血要是流得多了——当然必须得是活着——那么足以比奉承或是礼物更有用!
跟阿彦父子在他家地头烤野味喝酒时,因为三个都是打过无数次仗的军人,男女之分全无,只有战士间的话题。
贺格百夫长正在体力渐有不支、但经验到达下层军官顶峰的年纪。木兰与他们继父子三个人一起聊天,虽然各自身处不同的军阵,但三句不脱军中事。
百夫长关心自己的镇上军阵有没有可能被调往南方或是东边,因此问最近平城大营中的动向;阿彦想知道禁卫与一般骑兵供给上的区别,尤其是兵器方面;木兰则想从其他人那里学些如何看事情的方法。
“……那位王爷曾在先先帝戡乱时立了大功,但如果放在这个位置,想必近几年,陛下一心要拿下冯氏燕的。乞伏的领地偏远荒凉,倒是不急……”
老一辈的军官,对于那些人事物相当敏锐,果然一听就能道出前因后果。
木兰不爱打听,不喜说人短长,但架不住四周的人一直在那里说啊说,还拉上她个什么都懒得去搞明白的人静静听,不发问少讲话,也不晓得一群爱打听的军人们非要她在旁做什么——有人私底下说,如果有她在边上静静地像幅画儿一样看向消息最灵通的人,那人多半会说些平时不会讲的东西出来。好吧,她听了也不跟人多嘴,却还是听进去了呀!所以,贺格百夫长一个距离平城有段路程的军官,想知道京城甚至宫廷里的事儿、再拿出来与后生小辈们嚼舌根,木兰差不多是唯一的途径了。
“……军中无动静,说明朝堂之上有动静。”
“也是,我好像听说哪几个被斩了。”皇帝公开杀的人定有可杀之处,这一点木兰深信不疑。
贺格已经放弃从木兰嘴里听到多详细多清晰的话儿——对于不感兴趣的事,她的记性向来不佳,但相对也是值得相信的口风紧、不乱说的人。
边吃边聊了近一个时辰,火熄、人散。
各自奔向不同的军营。
***
蠕蠕人送来大量牛羊毛皮和美女,最重要的是三万匹一岁到五岁的马,可谓相当有诚意的示好。他们的残部人口只有盛时的不到两成,距离皇帝最西和最北边的土地至少有好几千里。
木兰虽然看不到这样的盛况,但好歹是松了一口气。那冻死人的北方雪场、水草全无的荒漠战场,实在是可怕……也,更凶险了,因为无论往东、往西、往南,都是越来越难打!
只,还是那句话,往哪打、怎么打,他们只要听从皇帝的命令即可。
比如现在,命令就是好好训练。
那就真的是,好好练!
每名有点本事的骑士都有自己的法子,从兵器的拿法到进退的身法,甚至学新招式的方式。骑兵的队形远不若步兵的来得重要,倒是对付陷阱障碍和箭雨等等,都是麻烦事。而对阵,一对一、二对二、一对多的武技,对每个士兵而言都是至关重要。
木兰这一阵虽属禁卫,但不驻在平城内,还是在原来的营地,但是又扩大了些,来了专门的兵器匠人和马夫厨子等一应俱全——委实比最早木兰当普通骑兵时好得多,自然,他们这些好一些的兵所付出的也比普通骑士要多得多,包括性命。
这条命,早就跪着捧上献给陛下了!
“噗——噗——噗——”三声,其间隔不是特别一致,第三响略慢一些,但这丝毫不会影响箭的威慑力。角弓力大又稳,三箭连射非常受用。
另有几名好的善射骑士也弄到了牛角制成的弓。应该说,营中能人颇多。木兰纯粹从更好地保住性命的角度去想,所以特别高兴:无论弓箭、马槊、砍刀、佩剑甚至锤马棍,都有好些能超过她的人;只,把这几样左右一起用、还用得全无道义可言,就……
“你怎么……在练步下功夫?”经常跑来找人对练的年轻皇帝有趣地问着正站在地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对着假人与假马刺啊砍啊锤啊的木兰。
“陛下,骑士最怕的就是坠马后被踩踏。所以得趁早多练练如何抢匹战马重新上战场。”
“……好,”皇帝看了眼已经稀巴烂的木制人与马,“抢敌人的战马是最好的。你之前抢过几回?”
“回禀陛下,两次,但都很凶险。若非当时有同袍们在旁救援,今天就无法有此荣幸与陛下说话了!”木兰重重点头,“多亏得有同跑们在。”
皇帝微默然。他本人是身处前线、真刀真箭流血流汗的战士,一提就明白如何个“凶险”法,那个场景,十之八九会没命。这小子居然……逃过两次坠马之劫……最后,轻叹,“勇士者,九死一生。”
侯慕林在不远的地方随行,听了,拼命抑制嘴角的弯起:她一定是累了!否则不可能离开马背,更不可能在御前说这样的大实话——但,眼前这位皇帝的性子,喜欢听部下士兵们对自己讲这些其实颇打动人的大实话!看周围的那些战士,表情不一定变,眼神多少都有些变化——谁,不想活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