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影》腐尸雪姬

4、Chapter4

　　“你很难过？”
　　姚越红了眼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刚开口便是哽咽。沈思抬手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上，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那就哭吧。”
　　那天下午，姚越趴在沈思身上，长这么大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哭得如此狼狈。
　　苏莫出车祸后两个月，姚越明显变得沉默多疑了。父亲说的话一概不听，就连在学校也不怎么和别人说话。
　　他唯一愿意交谈的，似乎就只有沈思。
　　“今天还是心情不好？”
　　“嗯，”姚越的目光追随着沈思忙着收拾书架的身影，“老师呢？”
　　“我吗？”沈思停下手里的动作，“我很好。”
　　“为什么？”
　　沈思拉开窗帘，一室阳光倾泻下来，“因为天气好啊。”“老师你说谎。”姚越被忽然而来的光线刺了一下，“明明就不高兴。”沈思失笑，“你又知道了。”
　　“那天……”姚越舔了一圈嘴唇，犹豫了一会才又接着往下说，“我从这里跑出去那天……你也心情不好。为什么？”沈思收起了笑，“大人的事，你不知道的。”“老师对我做的那些事，又算什么呢……？”姚越低下头，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你觉得呢？”沈思微眯起眼，走近一些，在他面前蹲下，“你想要我回答什么？”
　　“老师，”姚越猛地抬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苏莫……不……应该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想他……我……在他出事以前，从来没想过……可是，现在……我……”
　　“姚越，冷静一点。”沈思冰凉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有的时候……我几乎想不起来……苏莫以前是什么样的……有时候，又能想起来很多……”
　　“你在怕……他死了，你就不爱他了？”沈思轻声问。姚越的身子一僵，然后缓缓点头。
　　沈思面无表情地沉默良久，忽然大笑起来，直笑的趴在姚越腿上起不来了。
　　“你……你笑什么？”姚越皱着眉，他有点害怕看到这样的沈思。他更宁愿看他不笑的样子，也好过现在这般难以猜测。
　　沈思抬手拭尽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缓缓问道，“姚越，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沈思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姚越突然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强烈羞耻感。他忽然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和自己的差距，明白了自己以往面对沈思时那种难言的无力感是从何而来。
　　年龄的鸿沟，会让人陷入一种盲目的倾慕。
　　姚越终于明白，自己在沈思眼里，很可能就只是个可供消遣的学生，一个傻到没治的小孩。
　　墙上的钟分针往前移动了一格，带动齿轮发出轻微的响动。姚越按了按太阳穴，伸手按了关机键。
　　过去的事，就把它忘记在耻辱柱上好了，反复挖开伤口那种事只适合自怨自艾的女人。姚越重重地躺倒在床上，闭上眼，却连梦里都逃不脱沈思的身影。
　　第二天上着班，照例打开MSN和客户讨论订单的问题，手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把鼠标移到沈思的名字上。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倾泻而出的细枝末节单是慢慢沉淀就能使人疯魔。姚越管不住自己的想法，点开和沈思的对话框，手颤抖了半天终于还是发送了一条信息。
　　那是一个句号。
　　姚越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他的心里有一部分在叫嚣着强烈地渴望再见他一面，可又有一部分在提醒自己，再见亦是只会被伤的更深。他应付不来沈思，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现在也一定是。
　　所以他只能给他一个似是而非的符号，一如沈思一向的态度。
　　他会觉得我稍微长进一点了吗？姚越被自己的想法寒到，苦笑着收拾桌子准备下班。
　　下午六点，姚越开车回了家。刚脱下鞋子就忍不住打开电脑登陆MSN，不愿承认但其实心里还是存有相当程度的期待，也许沈思忽然就记起了登陆MSN，也许沈思只是隐身，也许……沈思还记着他。
　　但终究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姚越仰头靠在电脑椅的椅背上，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总是这样。对沈思，总是抱有这样可笑的期待。
　　姚越忽然很想见他。想把自己此时的可笑想法说给他听，然后听他用那种事不关己的语调漫不经心地说：“是吗，你果然还是老样子。”
　　他的视线扫过电脑桌上的水杯，忽地定格在了一个塑料玩具鸭子上。
　　那是沈思的东西。
　　是沈思家里的东西。
　　于是姚越又想起了一些事。关于沈思和他。
　　那年的秋天比往年都要来的长，银杏树的叶子把整条大道都铺成了金黄色。空气里却掺杂着与之完全不符的腐烂气味。白果落在地上，被来来往往的行人踩烂，混在树叶间几乎看不出本来的形貌。
　　沈思邀请姚越去自己家。那是唯一一次来自沈思的主动邀约，所以直到现在他也能记得格外清楚。他从沈思家里顺走了这只塑料鸭子，沈思还笑他幼稚，就知道盯着小孩子玩的玩具。
　　那时沈思住的地方是离学校不远的一栋老式公寓。公寓的外墙已然变得斑驳，枯枯黄黄的爬墙虎蔫蔫地攀附在掉了漆的墙壁上，门口的铁门也在铰链的部位锈成了褐红，一推开便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姚越记得那里。他甚至觉得也许再过十年、二十年他都不会忘记他家的地址。
　　抬头看钟，时间还很早。
　　他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带上车钥匙，匆匆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