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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释寒灵火 善行自结善果 ...

  •   “若非许姑娘相救,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吊到什么时候。”庄慕同一拱手。
      许招宜笑道,“不值得什么的事啦,举手之劳。”她端出清茶,随手挑掉了烛花。
      虽是清贫人家,桌椅器皿皆是一尘不染。连年多雨让墙角有水渍泛黄,还有新糨糊过的痕迹,蓑笠正正地挂着,到处都透着一丝不苟。
      许招宜的眼神落到詹楚被“蛇妖”长发勾烂的袖子上,进了里屋,不一会儿端出来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男人衣裳,“虽是农家粗布衣啦,也许好过你那……”她指着詹楚破破烂烂的袖子,一手捂着嘴笑。
      詹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褴褛,不好意思地把外衫脱下,接过衣裳时却微微一愣。
      许招宜明白过来,“那是我阿哥的,病的久了,衣裳上都有点药味。”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詹楚生怕许招宜误会自己嫌弃这味道,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衣服穿上。庄慕同是爱莫能助,自己不谙医术,纵然打听得人家是什么病,也没法医治,于事无补的虚假安慰有什么意思呢,别凭白惹得人伤心流泪。他想到这里,只是不言,盯着墙上的蓑笠。
      还是那句,若不识趣也是种武功,尹蝶裳是可以称王称霸的了。她身子趋前,关切地问道,“不知令兄所得何病,我等虽才疏学浅,也许能略分忧一二。”脑袋一荒一荒,好像她自己学富五车。
      许招宜瞳仁亮了一下,瞬间又黯然下去,她只是来回用食指抚摸着桌角突兀出来的一根木刺,仿佛能把它这么水滴石穿地抚平。许久她抬头,泪光隐隐的,“姑娘您好心,但我阿哥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啦,草鬼婆都说没法子。”又怕他们不相信这病有多严重似的,又补充道,“草鬼婆可神了,纵是死了的人她也能医活啦,她说没法子,就是真的没法子。”说着她又低下头去,木桌上亮晶晶的几滴水珠子,这下尹蝶裳也不敢问了,她看不得人哭哭啼啼的。
      庄慕同却是心下豁然,原来这许姑娘是识得那草鬼婆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早知这样,也犯不着被那长发妖女捉弄一顿。他与詹楚相视点头,见詹楚预言又止,想想也对,此时确不宜追问草鬼婆的下落,倒显得自己不把别人兄长死活放在心上。

      南宫且月只是这么听着,一言不发,别人很难看得出来她这么正襟危坐有多辛苦。好几天了,时不时感到五脏六腑里寒气逼人,冰冷彻骨。最初只是肠经一个小点隐隐有寒意,后来扩散到心肺,冷意上来时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血液里有被狂风鞭打的痛觉。她知道这是紫冥豆发作的寒噬现象,铁影帮的军师公仪正有提过,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觉得因忍不住疼痛而呻唤是极不雅,而且那傻大姐说自己弱的像纸片,若自己叫嚷了,倒像应了她那句话似的,又怕庄慕同把自己随便安置在个什么地方,然后自己与傻大姐去寻鬼后。左思右想后她还是决定强忍,就算是死了,也要优雅骄傲的。

      撩雪小境在闽北,春来的晚些,还能靠残冬的寒意掩饰过去。这些天到了闽南山岭,春意已是浓了,再打颤发抖的就显得不寻常了。南宫且月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盼望这寒噬能快点过去。别人说什么她已经听不太清,只觉得周身像结了冰,牙根在发出诡异的响动,肺部像扎着根冰针,每呼吸一次都觉冷痛入髓。她想起了把自己视若掌上明珠的爹,想起骄纵自己的兄长南宫筹,又想到庄慕同的婚事,自己也许命不久矣,一阵委屈就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她最后只记得庄慕同回头看着她,眼里满是急切,然后看他张大着嘴叫什么,最后眼前一黑,就坠入了无意识的深渊。

      庄慕同感到南宫且月手心冰凉,那颗紫冥豆向皮肤深处蔓延的很深了,像一条紫色小蛇,在血液里爬行,紫色的幽光忽明忽暗。庄慕同一惊,才发现她的脸颊也在忽明忽暗地泛紫光。若不是她常戴薄金面纱,也许这异象早就被发现了。如雪肌肤被这紫光一映照,无比的诡异吓人。庄慕同握住南宫且月双手,运真气入劳宫、少府二穴,南宫且月的双手立刻被纯阳真气煨的有了热度,但这温热上升止臂弯曲泽穴,却是怎么也无法延伸,像被一道暗门阻塞在外,庄慕同怕硬闯经脉会伤了南宫且月,只好作罢。她的身体虽仍是冰冷,却终算是有了一点温度。紫气仍在,呼吸却是平稳多了。

      这边在愁眉不展之时,那边里屋传来了两人争执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嗓子,庄慕同詹楚这等内力极佳的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有个男人的声音道,“这是待客之道!少废话,我没病糊涂,也不是不懂道义的人!”
      许招宜急道,“待客待客,难道拿去命去待啦?你就是糊涂!”
      “你若不拿这燃心草去给人家,我也绝不用它!你就白烧了它罢。”
      “你……我天天晚上觉也不睡,给你去采这燃心草,你倒是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好心都是驴肝肺啦!”许招宜的声音已经有哭腔。
      那个男人没说话,许久才开口,音调明显软了下来,“好阿妹,我粗野人一个,大字不识,也知道做人要对得起良心。帮的了人,就要帮。救的了人,就要救。断没有自己贪生的理。我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也没见它真要了我命去。可见越是贱的命,越硬。少这一株草,我大不了多痛一会子,人家可能就是一个死!你不是不识道理的人,听哥这一回,阿。”

      里面一阵响动,接着就是细碎的步子声,木门吱呀一声,许招宜端着盘子烛台出来了,众人忙把目光投向别处。盘子上是一株香草,绿油油的,但那绿却不纯粹,依约透着红光,像是有灵性一般,明明没有风,也在轻轻颤动摇曳着,窝在那盘子里更像个被惊吓了的小兽。庄慕同心里一震,总觉得这草在哪见过,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许招宜脸有点红,默默地跪在晕倒的南宫且月身边,硬挤出一个笑来,“别担心啦,我有办法能救这姑娘。”说着就要去点手中的那株燃心草。
      庄慕同拦住许招宜,沉吟片刻,道,“对不住,不仔细听到了许姑娘和令兄的话……”
      许招宜脸更红了,使那微黑的小脸显得更纯朴可爱,“我绝没有不救这姑娘的意思!”
      “我知道姑娘心善,我们没听到倒也罢,既然听到了,绝没有让你哥哥来担这苦难的道理。”庄慕同说出这话,心里却是很痛,他知道南宫且月现在必然在忍着寒噬的苦楚,但他更知道她如果醒着,也绝不会答应许招宜把这燃心草让给自己。
      许招宜急了,“你们是不知道我阿哥,他倔的像头牛,就算我把这草端回去,他也绝不能用。既然这样,为何要好端端浪费一株燃心草?”说着不等庄慕同答应,就把草烧着了,擎在南宫且月鼻子旁一寸处。

      说来也奇怪,南宫且月脸上的紫气立马就退去了,渐渐有了血色。那燃心草像是很痛苦一般,紧紧缩成一团,如果草能发声,此刻一定是在撕心裂肺地尖叫。草的汁液像血水一般红彤彤地从茎干滑落,还没等滴下地来就幻作水汽腾起,被南宫且月吸入体内。
      燃心草燃尽,南宫且月沉沉睡了过去。

      这令人安心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里屋就咕咚一声,像是什么重物倒地。许招宜面色一变,紧赶着朝里屋奔去。其他人也知道不妙,连忙跟进去看个究竟。
      里屋的男人倒在地上,蜷成一团,豆大的汗珠布满脑门,双手摁着胸口,压抑着喉头的呻吟声。许招宜跪在一旁只是流泪,刚想站起身去够那茶壶,又像突然忘了要干什么一样,蹲下来用袖口为他擦汗,方寸大乱。
      庄慕同捏住那男人的双手,和刚才一样吐入真气,男人身体猛抖了抖,像只狂躁的野熊,不断挣扎。庄慕同死力握紧他的手,以保真气不断,詹楚帮忙按住男人的肩膀。不一会儿,男人彻底安静了下来,精疲力竭地歪在床边喘气。

      这时大家才有工夫注意这方面阔耳的大汉,古铜色面皮发紫发黑,微向下垂的嘴角显得很坚毅。谈不上俊美,但自有豪壮之感。他的右手爬了数条浅紫色的脉络,跟紫冥豆的色泽很相似。
      许招宜轻轻为兄长拭着汗珠,道:“这是我阿哥,名唤和家。”
      那许和家憨憨地笑了,学江湖中人那样一拱手,“多谢这位大哥。”
      蝶裳笑道:“谢他何必,我们倒要好好谢你救了我们的大美人。要不然他今晚茶饭不……”她瞥见庄慕同瞪了她一眼,只好闭嘴,作了个浑圆的口型,隐约是嘀咕了句“臭木桶”。
      庄慕同懒得理她,介绍了自己一行人。许和家听说这大咧咧的丫头居然是这威严男子的夫人,不禁笑着心想,真是月老牵错红绳。

      这许和家得上这怪病已有些年头。在他还是幼童的时候,尽喜欢忘树洞密草里钻,这一钻就钻出了麻烦来。据他说是听到树洞里有女鬼哭,被其它孩子一激,就钻进去看个究竟。只觉得手臂一紧,就被推了出来。其它孩子被那白衣乱发的女鬼吓的魂都没了,把他撂在山上也顾不得管,还是他自己连滚带爬地回了家。从此被那女鬼抓过的地方就有了这浅浅的紫色脉络,大人说是鬼手印,不知求了多少巫师术士,都没法化解。一天中倒有好几次被彻骨的寒冷和疼痛折磨,草鬼婆也无计可施,只说吸食燃心草的烟雾方可缓解。

      “那个湖……叫作燃心湖,那么你刚才莫非是去……”詹楚试探道。
      “对,去采草。燃心草那是太武族人的叫法啦。我们管它叫通灵草。你们那天看到太武族人在求蛇灵附身,也是烧的这草。这草脾气怪呢,生在湖底,只在月光极盛时才伸到湖面晒月亮。你捉它它会游走呢。”
      詹楚这时已是满怀内疚,若不是自己刚才大嚷一声,就不会吓走这狡猾的小生灵,许招宜就能捉到更多的燃心草,也不需这番让来让去,使得许和家受这寒噬之苦。他拍拍胸脯,“庄兄,明日他若再发作,给他运气的活儿就包在我身上!许姑娘你放心,明晚我陪你去捉,捉它一池回来,够你用一年!治完了病还有多的,当柴禾做饭用!”

      “别忙了,”庄慕同朗声一笑,“我好像找到根治之法。”他让众人看许和家的右手,“你们瞧,许兄也亏得好人有好报,紫冥教妖女这一掌还未成气候。这紫色经脉都很浅,只在表皮一层,并不伤及重要经络。”詹楚一看,话是不错,但还是诧异,庄慕同既有良方,为何不给南宫且月施用。
      庄慕同像看出他心中疑惑,道:“许兄这病和且月的又不同。她的紫冥豆已着经脉,我这个方法,她是不能用。”说着就看向尹蝶裳。
      蝶裳也明白过来,拍手笑道,“木桶也不算笨!”随即解下腰上系着的乌金短刀。

      这乌金小刀仅仅巴掌长,若是初中紫冥豆,立刻用乌金剜血去瘀,还可有救。这还是新婚之夜庄慕同送给她的,她只觉得轻便有趣,色泽又朴雅,带着削个水果什么的忒方便,于是总挂在腰上当个小装饰。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
      她扶起许和家右手问道:“兄台可怕痛?”
      许和家笑了,“你这可问对人了,这些年都被这疼痛折磨,这一点刀伤算什么……啊!”原来尹蝶裳已经冷不丁一刀剜了下去。
      庄慕同无奈,朝许和家歉然地笑笑。

      一碟紫血流尽,许和家手臂上只余刀痕,脸色中的紫黑褪去了,现出健康的古铜色。许招宜就差给他们跪下了,一迭声道谢。
      “你们当初要寻草龟婆,她不爱我管闲事啦,所以只装不知道。现在既然是大恩人,我是怎么也要带各位去见她一见。只怕草鬼婆不肯见……”
      “她老人家见不见我们是她的事,姑娘只消带我们找到她,我等感激不尽!”詹楚很兴奋。

      “啊——你是谁!” 南宫且月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和你一样爱戴面纱的人。我是太风流倜傥,怕太多人爱,我猜——你也是?”一个轻薄的声音道。
      庄慕同等冲出外间,只看到一个黑影一闪,声音已在屋外,“哈哈,庄兄,那个软腰小美人可关不住我——”
      庄慕同扶起刚刚醒转的南宫且月,“伤着了?”
      “这倒没有,但他——抢了我的面纱……”南宫且月绯红了脸。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释寒灵火 善行自结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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