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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远在天边3 ...


  •   杜审言可能哭了半个小时,或者更久一些,卢易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到后来,杜审言因为之前脚沾了河水,开始冷的发抖。卢易迟疑了一会,抱住他,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

      杜审言这个时候显的非常乖,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说他爸爸怎么怎么,他妈妈怎么怎么,又说其实他以前基本没有见过自己爷爷,因为爸妈很少带他回来。

      卢易脱口而出:“——是嫌弃这里吗?”

      他说完有点后悔,缩了缩脖子。但是杜审言很认真的想了一下,老老实实的说不知道。他只记得以前爸爸有说起过,爷爷的脾气很坏,不喜欢小孩。

      杜审言跳过了父母车祸的事情,显然不想再去回忆。他只说爸妈不在了以后,家里亲戚没人肯收养他,警察查到他的爷爷在这里,就把他送过来了。

      “其实如果爷爷也不肯要,我是会去孤儿院的,但是爷爷不懂,以为自己必须要收养我。”杜审言低着头,把手按在卢易肚子上取暖。他的嘴唇有点紫,卢易把他抱的更紧了。

      卢易顿了一会,问:“你将来是要回城里的吧。”

      杜审言迟疑了一下,抬头看看他。“——我不知道,我没有钱,就算考上大学,也不会有人给我交学费。”他的语气又低沉起来。“但是孤儿院的阿姨当时和我说,如果爷爷对我不好,我可以去找她。”

      卢易眨眨眼睛,轻声问:“那你会回去么?”

      杜审言抹抹眼睛,咯咯笑了起来:“要是我真走了,会告诉你的。”

      卢易勉强笑了一下,把下巴贴在杜审言额头上。

      -
      卢洲赶着呱呱叫的鸭子回到河边时,就看见刚才那个人歪坐在地上擦眼睛,自己弟弟在拍着他的后背,小声说着什么。

      两个人听见声音抬起头,卢洲把手松了松,怀里探出两个长耳朵。“小,小易,我逮着一只兔子。”

      杜审言看见小兔子在卢洲怀里拱来拱去,耳朵一动一动的,眼睛眨了两下。

      卢易招呼他:“哥,你过来坐。”

      卢洲走过去,看见杜审言眼睛肿着,就小心翼翼的把兔子递过去:“不要哭了,给你兔子。”

      杜审言犹豫一会,最后大概是憋不住小兔子的可爱劲,就不再逞强,把它接了过来。这只还很小,身上的绒毛软软的,因为怕冷,直往人怀里钻。

      卢易见他挺喜欢,就和卢易说:“哥,你见着兔子窝了么?咱再去抓几只吧。”

      卢洲摇摇头。“早没了,这只可能和妈妈走散,我追了两下,它没跑两步就滚了好几圈摔晕了,我给捡回来的。”

      小兔子鼻翼一扇一扇,贴着杜审言的皮肤,热热的。杜审言抱着它,吸鼻子。

      卢易忍不住说:“带回去养吧。”

      杜审言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家里不会让的。”

      卢易想了想,脱口而出:“拿去学校啊,在寝室里偷偷养,大家以前还偷着养过狗,不会被老师发现的。”

      杜审言低着头不说话,揪着小兔子的耳朵扯来扯去。小兔子被拽的用后腿蹬杜审言的肚子,力气还挺大。

      卢洲摸了摸兔子的肚子,说:“你不要揪它,手拿开。”

      杜审言看了看卢易,又看看卢洲,说:“你们是兄弟啊?”

      卢易嗯了一声,看了一眼杜审言,示意他不要多说话。

      卢洲玩了一会,又去看鸭子了。卢易看看杜审言,闷声说:“你不要说我哥怎么怎么的,他和我们一样。”

      杜审言看了一眼卢洲,吸吸鼻子。“你们俩长的很像,有个兄弟真挺好的。”

      -
      兔子被带到了寝室里,卢易捡了个大盒子给它当窝,里面垫上杂草和碎布,兔子挤在中间,看起来还不错。

      晚上睡觉的时候,杜审言就把它抱上-床,小兔子往热的地方挤,专找俩人肚子中间趴着。杜审言对它喜欢的要命,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整天一回寝室就要抱着,写作业也要让兔子呆在一边。

      寝室里的男生悄悄看着,晚上卢易会和杜审言挤在一起,闷在被窝里逗兔子。他们互相说着悄悄话,看啊,卢易和城里来的杜审言关系这么好!

      小孩都长了一双发现乐趣的眼睛,他们告诉每一个认识的人,卢易和杜审言其实半夜睡觉的时候,会抱在一起哎。哎呀呀,哎呀呀。

      -
      杜审言体育课过后,在桌洞里发现一封信。信封是普通不过的牛皮纸,里面的信纸也没有那么多花花样子,普通的横线,密密麻麻写了一整页。

      他看过了,把信纸放进信封里,然后塞到桌位的最里面。

      信来的并不密,一星期大概两三次,每每都在班里体育课过后,藏在杜审言的桌子里。他每封都看了,然后压在桌位里的书下面,不再理会。

      小兔子长的飞快,卢易每天晚上去食堂后面的垃圾桶里偷菜帮子回来,偶尔还能拿到半个黄瓜或者几片菜叶子,都喂给兔子了。杜审言给小兔子起名叫胖子,因为它的肚子很鼓。

      等到了十二月,寝室里终于烧炉子了。

      胖子换了一身厚厚的毛,而且越来越不安份。它半夜就蹦跶到卢易脚底下啃他的大脚趾,啃完又窜上来舔杜审言的脸,杜审言把胖子拎起来扔一边。“它不是刚咬完你的脚!”

      卢易不服气的说:“我晚上又不是没洗,你嫌弃什么啊。”

      两个人叽歪了一会,胖子又拱上来,眯缝着眼睛要睡觉。

      杜审言扒拉着它的三瓣嘴,掀起一瓣,就露出两个兔子牙。胖子不耐烦的抖了一下脑袋,圆尾巴一颤一颤的。

      卢易和杜审言贴的近了一点,把胖子夹在中间。“……等冬天过了,就把它放了吧。”

      杜审言没说话,只是不停的摸着胖子的耳朵。

      卢易又补充说:“春天下了野猫崽,我抓来给你养。兔子太娇惯,不好养。”

      杜审言抬眼看他:“猫崽好养吗?”

      卢易点头,一直笑。“猫崽可乖了,什么都吃,野猫有点不愿意亲近人,但是养的好了,就会很依赖你。”

      杜审言抿着嘴,过了一会才说:“——那好吧,我要黑猫,黑黑的。”

      卢易把胳膊伸过去,让两个人紧紧挤在一起。“行,你说什么就什么吧。”

      -
      但是他们没等到冬天过去,就有人告诉了王洋,杜审言在寝室里养兔子。

      王洋是在下课的时候,偷偷找的杜审言。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听着炉子噼里啪啦的烧,整个房间里有些木头的香气,让人昏昏欲睡。

      王洋给了杜审言一块地瓜,说:“刚烤的,你尝尝。”

      杜审言想了想,把地瓜揣在袖子里。王洋见了也不说,就又拿了一块给他。

      杜审言剥开皮,一点一点的吃,地瓜很烫,吃到肚子里就觉得踏实了。

      王洋抓抓鼻子,慢慢说:“——杜审言,你那只兔子养到多大了?”杜审言停下嘴,警惕的看着自己老师。

      “胖子还小,不能吃它。”

      王洋咳嗽了几声,澄清说:“我们虽然是乡下,但是也不吃兔肉的。”

      杜审言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王洋又问:“兔子是卢易给你抓的吧?”

      杜审言这回没犹豫,他很干脆的说:“我自己抓的。”

      王洋笑了一声,也没拆穿他,只是说:“在寝室里养动物总是不好的,大家和我说,你们俩养动物,大半夜还不睡觉,叽叽咕咕的说话,有些吵。”

      杜审言不吭声,抓着地瓜捏来捏去,脸色红了一片。

      王洋善解人意的说:“这只兔子就先放了吧,以后卢易再给你抓别的动物,不要半夜了还玩,我就当不知道。”

      杜审言见老师已经说到这份上,就只好点点头。

      -
      一回寝室,卢易就着急问出什么事了。杜审言老老实实的把王洋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卢易大着嗓门说:“哪个王八羔子告诉老师的,养兔子碍你什么事儿了啊?”

      原本热闹的寝室里一下子没了声音,大家都回头看着卢易。杜审言有点紧张,他拉了卢易一把,把袖子里的地瓜给他。“吃吧……老师给的,吃完就把胖子送走吧。”

      两个人抱着胖子出学校的时候,已经晚上了。

      杜审言可能冷的有点哆嗦,他把胖子放到地上,推了它的圆屁股一把。“走吧,回去找你妈妈去。”

      胖子在地上蹲着,像个雪球。它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又窜过来,依偎着杜审言的脚蹭来蹭去。

      卢易拉着他,说:“要不咱别放了……”

      杜审言摇摇头,忽然拽着路易的手往回跑。胖子在后面追,但是跑得不快,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跑到很远的地方。

      卢易强拽着杜审言停下来,两个人回头看,胖子在夜幕里模糊的看不清,只能看见一大团白色茫然的转来转去。

      杜审言觉的有很多话要说,但是说不出来。他所有的情绪都在肚子里翻腾,让他觉得难受。杜审言觉的自己不喊点什么出来肯定就会憋死了,所以他对着远处那个白点用力喊:

      “——再见!!”

      胖子转了几圈,终于消失在学校外面的林子里。

      卢易扭头看看杜审言,他没哭,就是怔怔的,眼睛一直望着胖子跑掉的地方。

      卢易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人,只好伸出胳膊,用力搂了他一下。“胖子回去找他妈妈了,在外面其实比咱们养着自由多了。”

      杜审言没说话,只是把不舍都写在脸上。

      晚上睡觉,没有胖子夹在中间,也没东西再去啃他们的脚趾和鼻子,就好像缺了什么东西。杜审言情绪不高,贴着卢易缩成一团,不愿意说话。

      卢易抱了他一下,杜审言忽然伸出手也搂住对方,和他紧紧的贴在一起。

      这大概是杜审言表达友情的一种方式,他不再排斥卢易的亲近,而是毫无间隙的和对方拥抱。

      杜审言的脸埋在卢易脖颈那里,闷闷的说:“胖子会不会冻死。”

      卢易笑了一下,安慰说:“怎么会,野兔子皮实着呢,它那身毛比咱的大棉袄还暖和,放心吧。”

      -
      这个星期五晚上,卢易一回家就看见卢洲手里,身上,脑袋上站着一群小鹅。

      卢洲捧着一团团毛茸茸的小东西,看见弟弟就说:“小易,孵,孵出来了!”

      卢易见了这一群,扔了书包跑过来:“二丫头生的?看它坐那么久,我以为是死蛋呢!”

      小鹅的毛黄的一点都不均匀,夹杂着黑黑的毛,看起来脏脏的。但是东西总是小的好看,这一群放在一块,欢实的要命。

      卢洲笑着说:“这星期你刚去学校就孵出来了,我,我弄丢的那只,现在又补回来了。”

      卢易看了看,挑了一只最得瑟的拿过来。这只一直想去咬卢洲的耳朵,还跑去啄其他小鹅的屁股。

      他抱着这只站起来,和哥哥说:“哥,我去趟邻村,你就和爸妈说,我把这只带去学校养哈。”

      卢洲赶紧摇头:“不行不行,少了一只,爸爸又要生气了。”

      卢易已经跑出去了。“没事!四丫头不是还在孵着么?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只的,反正也得往外送。”

      他把这只欢实的塞到衣服里怕它冻着,抄小路一直跑到月亮高高挂,才到杜审言他们村。

      小鹅一路被颠的晕头涨脑,好容易卢易改走路了,它才探出小脑袋,不安分的叽叽叫。

      但是卢易刚到村口,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他听出是杜老头的声音,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其间还夹杂着棍棒挥舞的呼呼声。

      卢易觉的脑子一热,赶紧往里面跑。一进去,外面都是人,劝的看的,还有不说话的。他看见王洋挡在杜审言前面,和暴怒的杜老头说着什么。

      卢易挤进去,一把抓住了杜审言。“——怎么了?”

      边上的大人见又来了一个人,就劝说:“杜大爷,你看你,孩子弄丢一只鸭子又不是故意的,用得着这样打么。”

      卢易心里揪的厉害,他看看杜审言,脸上有一道道的绺子,估计身上更多。

      王洋好容易把杜老头劝好了,大家见闹腾的差不多,就各自回家。

      王洋和杜老头说:“大爷,今晚就让审言住我家,你消消气,明天说不定那鸭子就回来了呢。”

      杜老头刚要张嘴,卢易在后面举起叽叽叫的小鹅:“我拿鹅赔!行吗?”

      杜老头见了,阴着脸说:“他丢了一次,下次还丢怎么办?”

      卢易赶紧说:“不会了,不会了。这只鹅给你家,长大了卖钱,比鸭子贵。”

      杜老头看了一眼挡在前面的王洋,最后一扔棍子,回去了。

      王洋松了一口气,也没追问卢易怎么来了,就拉着俩孩子回家。乡下的房子都是自己盖的,大瓦房房间多的是,他给两个人安顿好了,又去村长家打电话,让邻村村长找一下卢家,告诉他爹妈今晚他们儿子不回去了。

      两个小孩呆在房间里,杜审言呆呆的,手一直在抖。小鹅被放到了床上,气定神闲的走来走去。

      卢易也坐下来,拉了他的衣服一下:“脱了给我看看,打哪了?”

      杜审言摇摇头,哑着声音说:“没事——”

      他还没说完眼泪就泛了出来。他赶紧用袖子擦,很用力,好像哭是很丢人的事情。卢易拉下他的手,喃喃的说:“哭吧,老师说,难受的时候哭出来能好一点。”

      杜审言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逞强说:“我不难受。”

      小鹅跺了过来,看见杜审言耷拉在一边的手,就去啄了两下。

      卢易勉强笑一下,说:“我家二丫头刚孵出来的,我就想拿过来给你玩玩。这只特活性,估计长大了也得凶。”

      杜审言的脸上肿的一道一道的,看起来有些狰狞。

      这时王洋和他妈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药。两个人也没说什么,只是端着热水,让杜审言洗脸。

      洗完脸,老太太就给杜审言上药,普通的消炎药磨成粉,涂在肿的地方。后来几个人扒开他的衣服,发现因为冬天穿得厚,身上倒是没什么事。

      王洋和卢易说:“你晚上和杜审言一起睡,有什么事来临屋叫我。”

      卢易应了,两个人去简单的簌簌口,然后躺床上。

      这个屋子里的床砖头累的,里面空心,右上角那里有个洞。王洋从那里塞进木头用火点了,把床烤的热乎乎。俩小孩躺进去,面对面。

      王洋把灯关了,走出去。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床脚的小鹅偶尔叽叽叫两声。

      杜审言在黑暗里慢慢靠近卢易,然后抱住他。卢易摸着他的头发,就像安抚小猫那样。

      杜审言的嘴巴贴着卢易的锁骨,闷声闷气的说:“今天我爷爷骂我是丧门星,我小叔和大伯就在一边看着,什么话都没说。”

      卢易抱紧他,喉咙里好像卡了什么东西,想说话,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杜审言语气很平静,就好像在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我知道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们之间没什么感情,我被警察送过来,只不过是给家里增添负担是了。”

      卢易苍白的说:“不是的……”

      杜审言身子有点抖,但他没有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好像睡着了。

      -
      这件事情被传的飞快,星期一上学,全学校的学生都知道了杜审言被他爷爷追着满村打,有的人甚至还表演了一下,把大伙逗得直笑。

      卢易非常生气,但是又不能说什么。他今早去叫许让一起来上学,不知道为什么许让不出来,只让他先走,而且听那意思,好像还不太高兴。

      卢易自己来了学校,许让下午才来的,身后跟着他爸爸,他大伯。

      许家家长和王洋去了办公室,许让走进教室,脸色很难看。好容易等下课了,卢易转过头去问他:“怎么了啊?”

      许让看了他一眼,阴着脸说:“我表姐谈恋爱,被大伯发现了。”

      卢易眨眨眼睛:“哦,高中那个?和谁啊?”

      许让眼睛往杜审言那里瞟了一下。“——还能和谁,我爸昨天一直在说我,说我和那人一个班都不知道。——x,我又不是保姆,凭什么说我啊!”

      卢易愣了。“……杜审言?不可能吧。”

      许让哼了一声,显然因为无辜受牵连,心情很差。他没理卢易,而是亮起嗓子喊:“杜审言!”

      卢易拽了他一把,没用。杜审言回过头看他,许让大大咧咧的说:“你和我表姐谈恋爱怎么也不说一声,什么时候生孩子了,我们也好随彩礼啊。”

      大家哄笑起来,虽然他们没明白为什么许让突然说这个。杜审言看了卢易一眼,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就转回去了。

      许让来了劲,走过去扒拉了一下杜审言:“我表姐给你写的信被发现了,她说还给你写了很多呢,啧啧,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杜审言低着头不吭声。卢易不知道该帮哪个,许让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两个人几乎都没有吵过架。

      许让骂骂咧咧的,直接低头去翻杜审言的桌子。杜审言脸涨红了一点,伸手去挡。

      但是许让的力气要大很多,又是在气头上。他把书桌里的东西哗啦啦全扔地上了,最下面果然有厚厚的一沓信。

      许让露出胜利的表情:“这是什么?!”

      杜审言连耳朵都红了,他蹲下来要捡,许让却起哄说:“哦,你和我表姐在一块了,这么说我得叫你姐夫了是吧?”

      大家笑的更开心,有几个还喊着说:“姐夫,姐夫。”

      班里正闹着,教室门突然开了。王洋走进来,皱着眉看了一圈,然后朝杜审言招招手:“你来一下。”

      许让几乎迫不及待要报仇:“老师,杜审言和我姐什么时候结婚啊?”

      王洋眼睛瞪了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赶紧坐回去。”

      杜审言低着头跟着王洋往外走,临出门看了卢易一眼,只是一小下,然后又赶快低下头,走了。

      卢易有点愣愣的,许让还在说着什么,地上散落着杜审言的书和那堆信,让卢易有些不知所措。

      -
      恋爱的事情不了了之了,老师自然不会给出什么官方解释,但是小孩子们认定,杜审言和许让的表姐谈恋爱被发现,所以被迫分开了。

      在他们这个地方,小孩子偷偷恋爱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往大了说就是节-操问题。大家就好像是看脏东西一样看着杜审言,在他走过的时候,会夸张的露出恶心的表情。许让对于自己无辜受牵连也是忿忿不平,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加入了嘲笑杜审言的那一方,让自己和那人划清界限。

      杜审言安静的看着所有人一点一点远离他,无视他,………忽略他。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非常清冷的孤独。卢易总是看见放学时,杜审言背着大书包独自一人走往食堂走去。夕阳把他的影子扯的长而扭曲,连带着书包的影子,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垂暮的老人。

      卢易不知道应该怎么对待杜审言。自己最好的朋友讨厌他,杜审言似乎也知道卢易不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睡觉的时候,也尽量保持距离。两个人偶尔会说话,但却不会像从前那样子亲密了。

      -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下了起来,大概是积的太久,纷纷扬扬下了一天一夜,凶猛而热烈。银装素裹的小山凹比起平常更加安静平和,但是太阳升起后,满地积起来的厚雪将引来孩子们最最高亢的欢笑。

      果然第二天一早,下面就传来嬉闹的尖笑声。雪下的足够大,一脚踩下去会没过脚踝。

      杜审言被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寝室里都没人了。他缩成一团,呆呆的看着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的。

      突然寝室的门被撞开,门外吵吵嚷嚷的。许让打头进来,喊道:“杜审言,出来打雪仗!”

      杜审言眨了一下眼睛,显然没反应过来。

      许让又说:“下来打雪仗,快点穿衣服!老师说第一节课不上了,下面都是人呢!”

      杜审言惊喜了。他脸上还是木木的,但却已经抓起了大衣往身上套。

      许让晃了一下手,带着大家先走。临关门前又说:“快点,我们在下面等你!”

      杜审言哆哆嗦嗦的。他没看见卢易,那人去哪了?在下面等着么?他飞快穿好了衣服,然后冲到水房洗了一把脸,就跑下楼去。

      下面已经全是人了。许让他们霸占了挺大的一个角落,每个人手里都在握雪球。卢易站在一边,既没有玩雪,也不和其他人说话。

      “慢呀,杜审言,慢呀。”许让把他的围脖拿在手上摇啊摇,旁边有几个女孩见他的动作,都红了脸。

      “杜审言,我们来打雪仗。”

      杜审言脸红红的,轻轻点了点头。

      杜审言以为这是和大家和好的预兆。许让邀请他一起来打雪仗,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然后他迫不及待的看向一边的卢易,希望他能和自己一伙。其他人都没有关系,只要和卢易在一起就好了。

      但是卢易只是一直低着头,看也不看自己。杜审言呆呆的,他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感觉,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许让大声笑了一下,然后大声说:“预备——分组!!”

      雪地上的孩子们突然动了起来,除了杜审言之外,所有人都站在了许让的后面,留下杜审言一个人和他们遥遥对望。

      卢易一直站着没动,他本来就站在许让身边。

      杜审言有些发愣。他张了张嘴,涩涩的说:“卢易……?”

      卢易始终垂着头,不说话。

      杜审言怔怔的看着他,浅浅的呼吸。呵出的白气一下子就消散了,风并不大,却吹的杜审言觉的脸很疼。

      许让笑的更得意了。“呀,姐夫说话了。阿易不和你一伙,他和我们一伙。——对不对?卢易?”

      他说着扭头看了看卢易,对方扭过头去,轻声说:“我没说我要玩。”

      许让皱皱眉,嘶嘶的说:“你刚才也没反对啊。没关系,姐夫他很厉害的,一个人就能和我们打雪仗。”

      许让一说完,后面的孩子们都讥笑着起哄:“姐夫,哈哈,姐夫很厉害的!”

      “你们不准叫他姐夫!!”卢易突然喊了出来,他抬起头,看见杜审言漆黑的眸子。

      许让皱起眉头,问:“那你要和他一伙吗?”

      那一刻卢易似乎看见了杜审言眼睛里的期待。但是过了许久之后,他慢慢摇了摇头。

      “——不,我不玩。你们玩吧。”

      许让放下心来,他也不想和卢易闹僵。孩子转过头去,恶意的笑容挂上了脸庞。“姐夫,我们要开始了呀!!——预备,开始!”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所有的孩子都抓起地上的雪狠命朝杜审言扔去。卢易走出了队伍,看见杜审言一动不动,只定定的看着自己。

      那样痛苦的,受伤的眼神,让卢易感觉到了比雪还要冰冷的疼痛。

      小孩子下手没有轻重,雪团劈头盖脸的砸在杜审言的脸上手上胸前,他却一直一动不动,站着被欺负。

      然后……卢易做了一件让自己很不齿的事情。他转过身,往学校外面跑去。

      后面的欢笑声渐渐小下去,他的呼吸让胸口疼痛起来。

      -
      卢易跑回家,发了三天的烧。许让过来看望他,却没有提起那天之后杜审言怎么样了。

      那个小孩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布娃娃。

      卢易病好了回到学校,却惊慌的发现杜审言不在学校。他问起其他人,大家只说,大概是回城里了吧,哈哈,哈哈。

      他临放学的时候,才在书桌里发现一封信。卢易打开,看见杜审言很工整的字迹:

      [以前说好,要是我离开这里,一定会告诉你的。我想去孤儿院了,我只告诉了老师,他答应不会和爷爷他们说。老师借给了我路费,将来我会回来还给他。

      谢谢你,再见。]

      信里只写了这些,卢易盯着最后那两个字,再见。

      他还没来得及道歉,那个人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
      许多年以后,卢易回想起这些事情时,都会不由自主想起那天早上,他把杜审言一个人扔在所有人的对面,在雪地的映照下,那人的眼睛亮亮的,一直看到自己心里去。

      或许,这辈子都忘不掉了吧。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远在天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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