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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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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瑟凡来到医院的时候,斯帕克已经于十几个小时前从昏迷中醒转。
瑟凡进入病房,看到斯帕克头上绑满绷带,只露出眼睛鼻子嘴巴。想到这是他跟尼尔联合的杰作,瑟凡险些忍不住笑出来。
不过,顾忌到房间里另外两个警察,他还是保持着严谨的形象,脸上一丝不苟,徐步走到了病床前。
垂眼望着那个坐在床上的人,他问:「还认得出我么?」
斯帕克看着他,冷笑一声,「化成灰都认识。」讲话的声音比较嘶哑,而且有些含混不清,毕竟脸部肌肉严重损伤,无法正常活动。
瑟凡没有介意他无礼的言辞,拉过来一张椅子,坐了下去。
「我有点事情想问你,你的状态怎么样?能否支撑住?如果不能,我改天再来。」瑟凡说,完全是公事化的口吻。
「你尽管问。知无不言。」斯帕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从纱布的密集包围中透射出的眼神,却还是像在冷笑。
这个男人,已经陷于这样的困境,本性死都不改。
这会儿,连瑟凡都有点想冷笑了。
「那好,我问你,为什么要陷害尼尔?」瑟凡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曾经跟你是同一阵线。」
「你也说了,是曾经。我们的确曾经有过共同意图。而当那天我发现,他已经进入你的阵营,我跟他的协作关系就告结束。」
「我的阵营?」瑟凡皱起眉。
那天……是斯帕克的生日宴那天?被他看出什么来了?
不管看出了什么,这家伙果然是名副其实的老狐狸。
「即便如此,你也不必大费周章去陷害他。谁跟我交好,不足以成为与你敌对的理由。严格来说,我本人与你就并无任何私人恩怨。」
「你说得不错。这件事,的确是我有所失策。」
斯帕克耸耸肩,无所谓的样子,并不像他口头上讲得那么挫败。
「我知道你一直在跟进那个游乐场的case,所以我把尼尔律师也牵扯进来,就是想看看,当你发现他卷入了这样的罪恶时,你会是什么反应。或者即便你知道他是无辜的,却又无能为力帮助他的丧气模样。」
瑟凡怔了怔,露出不可理喻的眼神。
这个男人,到底是那根思路不对劲?
就像他刚才讲过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可这人为什么要针对自己到这种程度?
他感到无法理解,转念一想,又问:「你知道我一直在跟进那件案子,你怎么会知道?」那些暗中的调查,理应没有泄漏出任何踪迹可寻。
「风声是我让尼尔透露到你那儿去的,你说我怎么知道?」斯帕克讥诮地反问。
瑟凡再次一怔,随即低下头沈思。
那天……原来如此。
难怪当时他拿到那份东西的时候,尼尔的表现那么奇怪,几度欲言又止。大概是想提醒他那东西不对劲吧,可又忌惮实话说出来会令他生气,结果什么都没敢说。
瑟凡叹了口气。有时候觉得,尼尔真的是顾虑太多,怯弱太多,虽然最近已经明显好多了……唉,不管怎么样,他也就是拿这样的尼尔无计可施,舍不下,放不开。
所谓的一物降一物,放在这种事情上,确实再合适不过。
瑟凡抬起头,暂时撇开这些不适时宜的思绪,接着问:「那样做的理由是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跟进那件案子?」
「本来也许再过不久,就能体现出那样做的效果,不过现在,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斯帕克冷冷地摆手,他的手还可以运动自如,「所以说是我失策,为了那么点小事,反而坏了大事。」
「你……」瑟凡还想再问,但又知道不可能还问得出什么来。
如果斯帕克肯说,他就不会卖关子。显然他是言尽于此。
瑟凡思忖着只能这样了,也还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来准备离开。
「瑟凡法官。」斯帕克忽然喊住他,喊得轻飘婉转,仿佛在跟这个名字玩什么暧昧游戏一般。
瑟凡立住,淡淡睨视着他,「什么事?」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
被斯帕克这样问,瑟凡回想了一下,没等他想起来,斯帕克又接着说了。
「大概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你还是个律师。那天是在一个朋友的摄影作品展上,你也应邀去观展,那个朋友引荐我跟你,当时我们谈得还算投机。而后来,你说了一番话,让我至今印象深刻。还能想得起来你说了番什么话吗?」
「是什么?」瑟凡早已不记得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他甚至不记得自己跟这个人曾经有过那一次交会。
「想不起来,也无所谓。其实具体说的什么,并不是那么重要。」
斯帕克的眼神变得深邃,幽幽地说,「我真正印象深刻的,是你说话时候的表情。呵,初生之犊,那么有神采,那么充满自信。说实话,我欣赏你的自信,但是你的理想主义,却让我忍不住想要打击。我想看到你被击溃的样子……我要让你了解,你所追求的东西,不过是镜花水月,像一张一戳即破的纸。只可惜,我没能将之戳破。就只差那么一丁点儿……真是太遗憾了。」
瑟凡的眉头越拢越高,眼睛里现出几丝嫌恶。
这个男人的思想和心态,他无法理解,也不想理解。
简直就是病态的!
「哦,那么,我也为你深表遗憾。」瑟凡没有感情地敷衍了一句,转身要走,却听见斯帕克在身后喃喃着:「不会就这样结束,不会……」
瑟凡狐疑地回过头,对上了男人那黑暗的深邃的眼。
「你要对抗的事物永远不会结束,只要你还坚持你的理想一天,以后就还会遇上第二个第三个我。」斯帕克说着,阴阴地笑了,「我一直在你身边,一直在……」
疯子!瑟凡再也无话可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晚上,他把这些话转述给尼尔听,尼尔也作出了同样的评价。
「疯子啊!他是不是被炸弹炸坏脑袋了?」
「谁知道。也许他生来就有病。」
「什么病?……哦哦,知道了,是神经病。」
「有可能。」瑟凡冷哼,「我似乎总是遇上些不正常的家伙。」
「啊?还有别的吗?是谁啊,谁?」
尼尔凑过去,却被瑟凡指住鼻子。
「不就是你?这个大脑少根筋的大白痴。」
「耶?你怎么可以这样讲我?」
尼尔不乐意了,抓住瑟凡的手指咬了一口,「再说了,你跟我这个白痴在一起,那你是什么?」
「我?」瑟凡想了想,沉吟,「我也是个病人。」
「什么?」
尼尔顿时紧张起来,在瑟凡身上上摸下摸,「哪儿有病?什么病?严不严重?」
瑟凡呻吟一声。说这家伙是白痴真的没有讲错。
他扣住尼尔的手,慢慢慢慢地凑过去,在最终将人压倒之前,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我这个病,只在你身边发作,也只有你才能医治……」
※ ※ ※ ※
早晨。瑟凡准备好了早餐,叫尼尔起床,后者死活赖在床上不肯起。
…………
「你到底是不是有那么不舒服?」
瑟凡看他赖床赖得极其坚定,思忖了一番,说,「如果是,我就帮你打电话到『幸福时光』去请假。不过,早饭你是一定得吃。实在不想起来,我就把早饭端过来,你在床上吃,这样行不行?」
被这样让步,尼尔反而不好意思再耍赖了。
其实他也明白,虽然瑟凡常常欺负他压榨他,以蹂躏他为乐,但平日里对待他,却也确实是没什么可说的。
——好,非常之好。尼尔怀疑世上还能不能找到第二个会对自己这么好的人。
有些吃力地撑起身体,尼尔正要说可以自己来,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瑟凡体贴地帮他过去把无绳话机拿了进来,他接到手里,通话开始的同时,他的脸色就微微变了。
「啊,早上好……没有,很好……哦,哦,是吗?……什么?!你是说真的?……呃,不是的,没有……呃,开心啊……没事,没事……好,就这样了……嗯,再见。」
瑟凡站在床边,看着尼尔的表情从怪异转为尴尬,一度表露出极大的震惊,随即沉了下去。
当挂断电话后,尼尔抬头望着瑟凡,唇齿之间挣扎了许久,才艰难地挤出声音,「是……南希。」
「哦,又探班了。」瑟凡点点头,看上去并不在意。当然,这只是看上去。
「她说……」
尼尔苦恼地抱住头,「她说她现在就在机场,二十分钟后上飞机,叫我有空的话,两个小时后去机场接她。而如果我没空,她就自己打车到这儿来。」
瑟凡一愣,垂低眼帘,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那么,你还是向『幸福时光』请几天假吧。南希毕竟有身孕,你还是照顾周到些比较好。我想,她是冲着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专程跑来的吧。」
「是的。那,你呢?你,怎么办……」
尼尔现在乱极了,不知所措。
虽然要面对的人是他的妻子,他的至亲,但他却因此而倍加地不知所措。
「没什么。这几天我回自己那儿住。你好好陪着南希,尽力让她这几天过得开心点儿,这就行了。孕妇的心情最不能受到影响,明白吗?」
瑟凡还是一如既往的利落,瞬即就作出了安排。
尽管这种安排,让他感觉那么不好受。
「我……明白了。」实在没办法说什么,尼尔沮丧地垂下头去。他觉得简直没有脸面对瑟凡。
瑟凡为了他,连好好的宴会都搞砸了,更为他舍弃了即将成为伴侣的未婚妻。而他却什么都不能为瑟凡做。
有个妻子,这就算了,最麻烦的是,他还有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他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忽然,他的脸被人捧住,托了起来。
瑟凡的面容近在咫尺,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在这种他自觉罪孽的时刻,这个人的眼神却是出奇的温柔。
「别太烦恼了。没什么事情是绝对恶劣的,多往好处想。」
瑟凡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只是分出几天时间,陪伴另一个爱着你的人。你是幸福的。」
尼尔的眼光颤动起来,有点落泪的冲动,「可,可是你……」你的幸福呢?
「如果你不顾虑什么,哪天就打个电话给我,我们三个一起吃顿饭。我也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南希了。当然,如果她知道现在我跟你相处得不错,她肯定会为我们俩感到高兴。」
瑟凡把话题完全扯开了,笑笑,转身走出了房间。
尼尔望着他的身影消失的门口,久久地发着呆。
想象着三个人坐在同一张桌子边上的画面,他的胃里猛地一阵抽搐。
噢,不行,这样不行。
他的身边,只要有一个人,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