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攻略（下）》坑中的绝望者

1、第1章

　　沈国舅从天堂到人间。因为此时他非常需要一个母族强大的嫡子，来延续他的勃勃雄心。
他的长子沈衷，起步晚，资质一般，懂事却早，开始感觉到自己受“挤兑”了。这孩子自尊心很强，发着狠奋起直追，这几年着实把自己逼坏了。两年前，俺曾把姐弟俩找来，仔细分析沈衷的客观情况——久病成良医，俺也是天生体弱，自然一说就准，一点就通，一分析就明白。姐弟俩都服，俺告诉小姐弟：“在胎中伤了元气，万不可急于求成，当用固本培元之法，徐徐图之。这位湖北高士张雪皋，虽未出家，但却是武当松溪一脉的嫡传弟子。他不仅武当内家修为深湛，更是文武双全，书法、文物、金石之学，能与翰林名士比肩。他本人还是进士，真可谓奇人了，他本是一心求道，无奈父母不允，这才滞留红尘尽孝。为了老父多年夙愿，进京会试，因无心为官，没考庶吉士也没做“老虎班”，如今只是在工部做司职郎官。衷儿你也应该晓得他的名气。
沈衷点头：“他在福佑寺的和尚赌赛，以一己之力，将重逾千斤的大石狮子足足推开五尺外，香客求他，他又一掌将其推回三尺，笑说：留二尺做个念想，莫要小看了天下人。他这样的奇才，京城文武官员无不以结识为幸”。他顿了顿，又说：“顾家的老大顾竑向他请教，他说本来绝不会收富贵子弟为徒，只是顾竑资质太好，他一时没忍心拒绝。如今顾老二要拜师，就得按武当的规矩来，禀明师门，他可不给公子哥当半吊子师傅。那武当可是天下有数的名门正派，规矩大，顾叔叔着实为难，可顾竑一听他松了口，骑上马就去了他家，大礼参拜！
我微笑：“那你知道顾都督为何为难吗”？
沈衷想了想：“顾大弟的性情淡泊，顾二叔是担心他将来学了他师父，一门心思要出家”！
我看着抿嘴的米娘，放松表情对沈衷说：“你这推断不错。张雪皋在武当地位不低。武当是道家一支极有实力的宗派。佛道二宗，凡是想将本门发扬光大的，无不在朝堂帝王上做功夫，如全真教、龙虎山。可武当除了在太祖驱除鞑虏时大力相助，还有前几年剿灭倭寇时派弟子从军外，从不和政局接近。可谓清者自清了。所以本朝自太祖起，对武当就礼遇有加。武宗时就曾征发谪民三千户去武当。所以他在京城，关系不到什么佛道之争，宗派之争。与和尚赌赛也就是赌口气罢了。此人身份单纯，可又不简单，他的师父是今上赞誉有加的有道高士，他的师门兄弟子侄，遍布大江上下。当年抗倭剿匪，武当子弟大批从军，或为先锋，或作教官，有的还成了领兵的将校，在江南军中打下了老底子；南兵北调后，又在边军中开枝散叶。武当功法，既能强身健体，还能防身制敌，京中不少勋贵子弟都学，不过请的老师在武当的地位远不能小张大人，所学也不是嫡传正宗。顾都督有心让儿子拜入武当，不仅仅想让他学本事啊！不过他又担心若真成了武当弟子，道教宗派之争甚烈，有几派与宫廷显贵牵扯甚深，说不得将来会有麻烦，为了儿子，他宁可多想。可顾竑少年老成，知道世事无全好的道理。再说武当二百多年来分寸都拿捏的好，如今反会昏了头？所以他顺心而为，直接入室拜师”
沈衷的眼睛开始发光，脸上露出钦佩之意：“府中上下都赞母亲有大才，今日才知母亲胸中之丘壑，气象万千。挺母亲一席话，茅塞顿开，真有海阔天空之感！儿子谨领教诲”。说完深深一揖到地。
我接着说：“衷哥，若你能成功拜入张大人门下，那么在军中和京城子弟中，就多了一层师门的关系。若你能真心实意尊师重道，维护师门，武当自然就视你为自己的子弟。顾竑虽是少年，却有决断有见识，顾家的三个儿子，都是强爷胜祖的资质。你与顾竑成为师兄弟，相互扶持，又能延续沈顾两家的情义。我是内宅妇人，没有高瞻远瞩的本事，只有一句老话送你：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沈衷面色郑重，似有所思，显然是有所触动。米娘低头沉默，室内一时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米娘开口：“母亲慈心，女儿和衷哥铭感五内。只是那小张大人，收顾竑尚且是机缘巧合，他会收下衷哥吗”？
我用温柔的眼光安抚她：“定国公还是世子之时，曾帮个张大人父亲的大忙，张大人曾对他许下一个承诺，后来定国公的妹妹嫁去湖北，国公心疼妹妹，就把这个承诺转给了妹子，她是我的密友，我若请托她，她应该肯写信给张雪皋”。
沈衷走到我面前，下跪磕头：“儿子真不知如何报答母亲！”我赶紧扶他，他却不肯起来，我喟叹：“你几岁就叫我母亲，可我却未曾亲手抚育你，对你，我是有愧的，若连个忙也帮不到你，那就真真愧对沈家祖宗了”。
米娘走上前，一同跪下：“母亲教养女儿，句句都是金玉良言。对衷哥的爱护，更是发自肺腑。这定国公能把承诺送给远嫁的妹妹，可见这诺言非同小可，母亲拜托柳家姨母用在衷哥身上，这情面实在是太大了”！
好闺女，你真是通情达理，但武林高手对豪门的承诺，若有用上的那一天，就和统帅手中的手枪一样——落到如此局面，护身还不如自杀来的痛快！那些武侠小说上王侯满门抄斩，高手救走孤儿，抚养孤孩子成为高手报仇的故事，只能是故事。高手也有爹娘妻儿，没家的还有宗派师门呢，他自己带着孩子走了，朝廷对头饶得了这些人？为了承诺把自己搭上，除了赵氏孤儿还没听说第二例子呢。单凭张雪皋为了爹娘不敢出家还要进京赶考，就知道他不是那种“大义士”。报仇？，找谁报仇去？身为英国公的女儿，俺可以打包票：哪个权贵豪门倒台，都是“罪有应得”！没有一家是清白的，是奉公守法的！没有一户的底子揭出来是能让老百姓同情的！不揭你，你就是忠臣楷模；要整治你了，把你的底一露，没人觉得你冤。
张大高士十几岁时的承诺，是个鸡肋，俺和柳敦柳敏兄妹打赌时赢过来已经很多年了，若非张雪皋成了湖北大名人，若非顾竑拜他师，俺和柳家还不一定想起来这回事呢。
要帮人，就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就一帮到底，让他记一辈子！而不是小恩小惠，打不到点子上。
从此沈衷姐弟对俺，是真的当继母对待了。无论俺是何居心，俺给他们的好处都是实实在在放在那里的。俺不是衣食住行上关心，而是给予他们自上而下导师般的指引。沈国舅不是个能帮助子女成熟的父亲，这种人的孩子只能自己学会长大。而沈国舅却认为“自己长大”是天经地义的，不能则是你没出息。
庶子们都有母亲可以帮忙，谙熟了一些父亲的习惯和思维，知道如何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可谁来帮沈衷？小邹有限的能量都用在自己儿子身上，再说她不认为外甥能成为沈家的顶梁柱。保护这孩子长大，让他袭爵，她这个亲姨仁至义尽。这也不能怨她，因为沈家阖府都认为，沈衷的资质挑不起大梁来，他继承个空壳子爵位都是因为沈家是皇后娘家不得不如此。支撑家业，继承军中权势的应该另有其人。沈府的女人孩子们，每个人都有意无意，有计划无计划的表达着：沈衷不行，他挑不起重担来！
沈国舅对长子，也没敢有多大指望，渐渐把注意力放在几个庶子身上。沈家是暴发的，哪个开创局面的“太祖”想的不是发扬光大千秋万代？
沈国舅盼望每一个儿子都能成材，珍惜每一个后代能给沈家带来的荣耀和社会资源，典型的拓荒者心态。唐时李渊不是不维护正统，可最后仍然三子相残。因为当初创业的时候，他根本顾不上考虑二儿子单独领兵，将来权力大威望高会带来什么后果，他恨不能每个儿子都能独当一面，能最好最快的打开局面，实现自己的宏伟计划。
兄弟相争，多出现在第二代，就是因为第一代没有条件来考虑这个问题，他们还一心指望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呢。等到发现祸起萧墙，众儿子不是羽翼丰满，尾大不掉，就是旗鼓相当，在旷日持久的残杀中一一倒下。
顾廷烨看起来是和沈国舅一块“上位”，可他是在一个挺立百年未倒的世家中长大的，是“中兴之主”的心态。为每个儿子规划分工，还要对那“族人”们实行打、拉、防、用、安抚相结合的政策。他俩考虑问题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这几年，俺与顾盛明兰交上了朋友，刚开始她小心翼翼的走近俺，发现俺的“生活态度”后，慢慢态度开始热络起来。当俺和她交流“怎么才能更好的享受生活”的时候，她虽有意保留，但俺还是让她打开了话匣子哈哈。
现在，我们已经是彼此都知道对方不少“本色”的好友了，有时候聊着聊着，俺觉得好像回到了前世。俺倒没去试探她是不是穿的，因为俺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穿越者，俺不过是个有些前世记忆的人罢了，自己藏着还来不及，还去试探人家，好好的朋友不珍惜，安稳的日子不过，蠢死了。
顾家的几个孩子都很好——老大“竑”俺是越看他越有新宋里石子明的范儿。
老二“翊”，风流倜傥的外表下是个纯爷们。老三“竣”是个天才小子，高贵，冷漠，俊美。人就怕比，沈国舅和顾廷烨当年是一块“出道”的，而且隐隐有高顾老二一头的意思；后来顾老二稳打稳扎，沈国舅收敛锋芒，一个半斤一个八两。但把第二代拿出来一比，那差距可大发了。为人父母的，自己一辈子不落人后，却眼睁睁看着人家的孩子把自己的甩出去老远，那心里，啥感觉！？
沈国舅能不急吗？他把长子和顾竑比，越看越绝望；把小邹儿子沈奕和顾翊比，越想越悲凉；把杨锦、燕姬、孙氏、秦氏的儿子拿出来和顾竣这超级宝宝比——那是根本就没法比！
由此可知，他对俺的肚子抱有多么大的希望！直到产婆忐忑不安强笑着恭喜“母女平安”….
西风烈，残阳斜，沈国舅如同末路英雄，无语问苍天！
但在另一边，此话如同佛语纶音，沈府上下顿时如释重负，后院一片喜气，笑语喧阗。
等俺醒过来，小邹，燕姬，杨锦，众妾赶着来给俺请安问好。那笑容绝对真心，那问候绝对真诚，那恭维压抑不住的优越感——哎呀夫人，您这八九个月把皇后娘娘，老爷，阖府上下折腾的连觉都睡不着的肚子，娇贵的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肚子，原来装着个丫头片子！哎呀其实还是女孩好，闺女是娘的小棉袄，我那个皮小子真是淘死我了，你说他现在就操碎了我的心，将来建功立业娶妻生子，我还不得把心血给耗干了巴拉巴拉….
俺这几个月也着实闷坏了，这回又看上人间喜剧了，听够了单口多口相声，把眼睛微微一闭，手下自然开始赶人。
孩子的满月酒，百日宴，非常隆重，沈国舅换过时神来，给孩子取名字，俺说用不着那么多讲究，就叫“东娘”吧。俺前世妈妈的名字带个东字，俺告诉她，她终于有了迟来的孙女。
俺因为要保养，出了月子几个月都没进宫，皇后打发人来看过孩子，赏了一堆东西就算了。几个月后皇后赏赐下来的年礼，米娘、东娘是完全一样的，可小邹的女儿秀娘，比妾生的姊妹多，比这两个嫡出的少。东娘出生前，凡有赏赐，秀娘和米娘都是一个规格。
皇后，这十年也算有长进，多年来都把把秀娘当嫡女看待，到时候出嫁的时候，也当个嫡女嫁出去，还能多给沈家拉点关系。这就和俺为沈家“出的力”一样，惠而不费，何乐不为？怎么现在突然变了腔调？对沈家可没啥好处，难道她们姐弟想把这秀娘记在俺名下？
是啦！沈国舅希望每个女孩都能带来最大效益，他的好友顾二的儿子资质非凡，他又“好上加好”的打算，那么，一定会设法让这个庶女变得让顾家无法拒绝。
果然，那一日，沈国舅坐在俺的跟前，屏退左右，温声正色道：“这么些年，你身子不好，我也就让她管着家，我想你打下了好底子，她萧规曹随，只需按着规矩办，还能出什么差错？这才几年，这帮子人就从争着抢着多干，变成应付了事了！
俺心笑：温柔婉顺的燕姬变着法的给小邹上眼药，用各种手段表达她们母子受的苛待。艳光四射的杨锦那是处处挑战小邹权威，打擦边球，谁让小邹没有正妻名分，谁让她只是四品宜人，不是夫贵妻荣的一品夫人呢？凭什么她处处摆着正房太太的款！凭什么她的儿女就能享受嫡子女待遇！若是英国公嫡女，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抬来的正室夫人，在不服气也得装孙子！可为啥要在小邹面前做低伏小？她靠着姐姐得诰命，凭啥要挡着我们靠儿子得诰命的路？小邹儿子有资格，我的儿子一样有资格！
你说那些妾能服气吗？用晴雯的话来说：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分出个三六九等来。女人们不服气，孩子们不服气，你说这沈府的水，能不是暗潮汹涌，有时候还涌到明面上来嘛。
看起来，沈国舅似乎要请我这个“权威”出面，重整旗鼓，再战河山了。
沈家可真是得便宜卖乖，说是体恤我的身体，才“不得已种种”，感情小邹的平妻待遇，是俺们张家求你们给的！？俺反对，你们就会认错改错？这几年，小邹已经竭尽全力，但格局和见识的差异，不是力有未逮，就是力不从心，不得不从“严”字入手，结果坐实了她是个“厉害人”。沈国舅姐弟一肚子不满，可“鞋子挤脚，是自己做的”，只能打掉牙来和血吞。尤其对着俺，绝不说小邹的不是。但俺早看透了：沈国舅和99.9999…%的男人一样，他有能力，但他的能力不是用来照顾别人，守护别人；而是用来衡量别人，评判别人的！
俺用俺那双白兰花般的纤纤素手把他的一双手包合在一起：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俺心疼你的表情啊，就在眉眼盈盈处…
“不要这样，不要让我觉得，你已经厌弃了这里的日子，好像随时都会抽身离去，我心里空落落的，空了一大块”！
“是，我每次追着你上西山，都不想再回来”。（哼！你不想再回来，你舍得你那雄心壮志？舍得你的美人和一堆孩子？）
“你不满，我能体会。我当初放了手，是不得不如此。当时，米娘衷哥都很小，不知我的为人，他们根本不敢靠近我。沈家的老人，都是跟随沈姐姐和你，患难与共的人，他们是沈家的柱石啊！我若不考虑他们的感受，一味要我的主母威权，这沈府可有安宁？等局面安定下来了，邹云妹妹也是大功臣，她既然想当这个家，我实在是没有那个狠劲逼着她交权，再说，我和她争，孩子们怎么想我？外人会怎么看热闹？我想通了，就算她最后得陇望蜀，可当朝皇后的娘家岂会任由她胡闹？”
“柘娘，你….”沈国舅没想到我一开口就是“肺腑之言”。一点虚的都没有。俺心里有数，这么些年都强词夺理，如今怎们会突然改口？提高警惕，接招拆招，俺若不一烙铁把他熨平，后患无穷。
我平视着他的眼睛，此时已物我两忘，人戏合一：“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我退了，无论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当不知道。我和邹云斗，伤的都是沈家。这是我身为沈家媳妇，妻子，决不能做的！十年了，在内宅我有不顺心的时候，我就这么告诉我自己！现在，米娘都快要及笄了，家业已经安稳，此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当家人，恶水缸”但凡有不满意都怨她。其实谁能做到十全十美呢？多体谅一下就过去了。
沈国舅脸色越来越好看，俺知道就要切入正题了：“米娘行及笄礼，就要说亲了。还是早点打算的好。你心里可有的合适的人选？
“我看好了几个，还未定”。
俺道：“心里有数就好了，看哪家最合适，到时候下聘纳彩，不声不响把事办成功就行了”。
沈国舅柔情浮现：“我喜欢顾家的小子，你觉得怎么样”？
“顾竑比米娘小五岁，你想说给秀娘？”
“顾老二把他那几个小子看的比命还重，眼光高的离谱！米娘年龄对不上，秀娘和顾竑合适，和顾翊也不离谱，可身份….”
好家伙，果然在这儿等着俺呢。俺既然这么关心沈家利益，这么顾全大局，自然不能拒绝了？
俺微笑：“你想把秀娘记入我名下？”
“是”。
“邹云会多伤心，秀娘会怨你和我！”
“她愿意，秀娘也断不会恩将仇报”。
我再次正视他双眼：“顾家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你是英国公嫡女，顾老二再傲气，他也得买账。再说，他娶的那个盛氏也是记入嫡母名下的庶女”。
“郎君啊，顾二心高气傲，把他的宝贝儿子看的十全十美，就是给个仙女他都嫌好处少呢！盛氏自己是庶女，记入嫡母名下结了好亲，可不等于她自己就会找个这样的儿媳妇。据我所知她那儿子可是人人抢的，我娘家…正在为侄女和顾竑议亲。定国公家想要顾翊做女婿，说长女，次女都可以！话都说在这份上了，顾家想不结这门亲，以后就得做仇人了。”
“他们…他们都下手了，你怎么也不说！”他倒耍开脾气了。
“我说了有用吗？我们沈家的人选，比得过张柳两家吗？”
他果然颓了下来：“秀娘不能进顾家，可若记入你名下，总能结门更好一点的亲事。”
“我同意”。
“这不是小事，到底英国公府的外孙女，什么时候和他们说？”
我苦笑，“不用和他们说，等开了祠堂，和他们打声招呼就行了”。
“那怎么行！？”
“不必问，他们是肯定不同意，到时候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既然你都同意了，他们为何不松口？”
“妾，无言以对”。他无语了。
“皇后所生的太子即将成人，可皇上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对儿子不是不忌讳。唐时李林甫是如何上位的，不就是为皇帝对付儿子吗！皇后与夫君近年来逆来顺受，本为韬光养晦。可这种“一切留待以后”的样子，才真触动了帝王的逆鳞——这不是数着日子熬，等他死的那一天扬眉吐气！佛经上说：你最大的依靠其实是最大的负担。沈家靠外戚身份，机缘巧合一飞冲天，就必然要受到外戚身份的制约。当年皇上凭着嫡子名分占了大义，可他能让先皇选中，皇后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功不可没，你又是从龙之臣。所以我们既不用害怕，也不必心急。
沈家要壮大，子弟才是根本！只要有人才，就一定有大出天下那一日。所以，儿女结亲，首先要考虑的是皇上的感受。再次，便是要让儿女有清名。身边就有实例。我与盛氏是朋友，她大姐嫁入袁家，备受折辱，并非身份不够，嫁妆不厚。而她能有今日风光，也不是因为能被嫡母记入名下，而是得祖母徐太夫人精心教养，你我谈起，不也说若非奇女子教养，盛氏就是侥幸得顾都督为夫，如今怕也是秋扇一柄。一个奇女子的名声，成全了多少人？人人皆知邹云是四品诰命，并非贱妾，她的女儿，为了嫡女之名，就弃生母于不顾，若我有子，不会求娶此女”。
这事真闹起来，沈家打了张家十年的脸，现在还想如此行事，张家放狠话都是轻的。人人不会认为张家气量小，只会说沈家无耻。人人都知道俺是被逼的不得不认这个女儿，一个被逼认下的“嫡女”，她能带来什么好处？老张家在她身上窝了一肚子的火呢！她是“贵女”还是祸根啊？
你说我的日子会不好过？可俺“不好过”已经十年了，现在还想怎样！
张家为何一直和沈家形同陌路，除了关心一下俺，能不来往就绝不来往，也是因为沈家这层敏感的外戚身份——国朝最有实力的勋贵世家之女嫁给了太子的舅舅….为何娘家觉得对不起俺，父母早就为将来沈家的关系定了调子，沈家的要求没有得到满足，很可能会冲着俺发泄。而当年小邹受封，一开始给了张家一个好理由。
这就是差距，沈家还没弄清眼前，老勋贵们却已经看到了以后。
郑家大嫂是我父死党之女，她为啥冲着沈妹妹发火，这也是一种态度，尽量抹淡郑家和太子的关系，坚定的走正统武臣的发展之路。还有她的表现，英国公府能不和她娘家更亲近吗？
沈家要想真正在勋贵圈子里站住脚，起码得三代。就如郝思嘉的父亲用了十年才收服了当地的人心，为认同为本地人；他却从双脚踏上陶乐的土地开始，就认为自己是本地人了。
这两年，沈衷姐弟和俺越走越近，俺嘱咐他们：“多关心关心你父亲，沈家全靠他撑着，不容易啊”。所以那几个小的忙着表现的时候，沈衷不声不响，等到他们都表演完了，他开口：“这几天天气不好，爹爹你的旧伤要不要紧？”刚开始沈国舅觉得他有些妇人之仁，可日子一长，他对这个温厚孝顺的儿子，逐渐另眼相看——此子有礼贤下士之风，虽天资不显，但专注刻苦，不以好问为耻。可谓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执著的勤奋，才是最难得的。
长子如此，守业无忧矣！可在军中的发展，还要挑一个人选。于是沈府群星闪耀——都是童星。
唉！只想着如何表现自己，一切都为了表现，忘了学习和思考本身的意义。最后成了花拳绣腿的空架子。在人生的赛场上，家世关系不是万能的，但最后还是要凭真功夫比高低。
小邹也在进步，她早就明白了蚂蚁和大象是无法平起平坐的，现实中根本找不到理论上说的那么长的跷跷板。她抓紧管家权，显示自己的特殊性和重要性；不和俺为难；言行礼节上让人挑不出错。她也放弃了对沈国舅感情的幻想，一心一意的抚养儿子，打压小妾庶子。她认为她有儿子我没有，我就是一辈子高高在上，也是输了。
秀娘的事，强扭的瓜不甜。沈国舅觉得俺说的未尝没有道理，可说来说去，不就是不肯认这个便宜女儿嘛。于是冷了很长时间的脸子。可俺不怕他，我现在有了一个完全属于我的小生命，我忙着照顾她，和她说话，逗她笑，看她一天天从软体动物长成爬行动物，再进化成直立行走….
哼！还想把女儿嫁给顾家，顾老二心里可明白，他和你好朋友的关系，不远不近，正好；再加上一层亲家，那是自寻烦恼加自毁前程。
米娘眼看到了及笄之礼沈国舅本着“不招忌”原则下“利益最大化”选择，将米娘嫁入东宁候焦家。
这焦家不显山不漏水，但三代稳打稳扎，每一代都有所进步。东宁候世子焦钰，文武双全，行事谨慎而有决断。定亲，纳彩，下聘…一转眼米娘已为焦家妇。
又过了几年，沈衷娶了兄弟众多的林家大小姐为妻。此时沈衷羽翼渐丰，认为自己应该是沈家第一却唯一的继承人。而沈奕则认为自己有资格取得大部分资源，最差也要与哥哥平分，而小邹也是这么认为的。于是兄弟之间的争斗，火药味一日胜一日。小邹在这个问题上不会让步，她妻不妻，妾不妾，不上不下的尴尬多年，劳神费力，家斗宅斗，百般隐忍为的什么？最后儿子还没分到最大的那块蛋糕，她的委屈等于白受了。
小邹的女儿，最佳婚配人选是小姑母的儿子，可万万没想到，小沈说，她已经托大嫂求娶保国公陶怀璧的小女儿。小邹措手不及。是啊，站在一个婆婆的立场上：自己和娘家的关系已经有了保障，不需要再亲上加亲。小邹的女儿带不来多大的价值。头脑正常的母亲，谁会为了成全侄女牺牲自己儿子的利益？
高不成低不就，蹉跎了一年，小邹为了女儿，一次次的来向俺请安，一次次的来请求俺帮忙参赞，可怜天下亲娘心啊。俺能想象得到女孩的心里是何等悲愤屈辱，她是沈皇后亲侄女，是国舅府二小姐，她的母亲有诰命且是原配亲妹，她的弟弟理所应当是沈家在未来的军中代言人，她哪里比姐姐差？为何到了自己说亲，那些理想的对象却都拒绝？
人尽皆知俺和小邹“有梁子”。嫡长子沈衷与弟弟沈奕明争暗斗，兄弟关系以后一定是面和心不合，而沈奕能否在军中发展壮大，犹未可知。沈衷得到了俺的支持，只怕要继承沈家全部资源，到时候，身为沈奕的亲姐夫，只怕要让沈家的下代家主当对头防，那何必结这门亲呢。更有老辣人看出沈奕潜力有限，这场战争最后胜利者会是沈衷。
人的势力，在结亲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沈国舅来看女儿，发现小邹在座，而且看起来是等他的样子。于是未进内室看孩子，而是一起去了后堂。俺对秀娘结亲事件和他娓娓道来，分析了一番如今的形式：“秀娘结亲，首先要看皇后的意思；还要看人品才貌学识，双亲的性情为人，这样考量下来，人选就不多了。米娘嫁给焦家，是最合适的。沈家的女儿嫁人，没有人会比皇后娘娘站的更好，看得更远，心里更有数…..”
“所以，秀娘她们母女，如今伤心的不得了，我想去劝，可也没有一个能替她把脸挣回来的好办法。我说句实话，大家都以为秀娘会嫁入郑家，如今她寻亲事，人人都是冷不防，甚至还有人会觉得亲姑姑都不要，这闺女是不是有毛病啊？我今天就把话都说这儿了，不是挑拨姑侄不合，就是见了小姑我也会这么说，她把孩子就这么撂下，不厚道！”
小邹的眼睛有湿了，这些话憋着心里，却不敢说，不能说，也没有一个人为她们说句公道话。如今却被我这个敌人说出来——小邹，俺为你说公道话可不是第一次哦…
“秀娘是沈家的女儿，这口气一定要争回来！姊妹是血亲，女儿也是血亲，你若不开口还有谁会护着秀娘？况且小姑若能知道亏欠了侄女，多做弥补，姑侄还是姑侄，还是一家人，若放任不管，就是秀娘不敢怨，为人姑母的，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吗” ！？
沈家的面子和影响大于一切！俺进了宫，透露出对沈妹妹如此行事的强烈不满，沈妹妹被兄姐宠溺惯了，想到什么是什么，她也不是简单的小女孩了，知道话是嫂嫂说的，可意思是哥哥的。已经向陶家下了定礼，无故怎能退亲？于是上门道歉，帮着张罗人选啊，好一通忙乎。
沈国舅很满意，这事他不好开口，小邹说不响嘴，只有俺这个身份出头才能处理的妥帖。
皇后娘娘为秀娘挑中承义候嫡次子徐启腾，找老侯爷说一回就妥了。
接下来就是小邹儿子沈奕说亲，燕姬之子沈彦，杨锦之子沈亨….这帮女人各有盘算，轮不到俺来操心。
俺从女儿懂事起，就反复强调一个真理：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无论你现在有什么，地位，财富，也许某一天会如海市蜃楼一样消失。只剩下你自己，你该怎么办？
俺不断的让个小女孩幻想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孤儿，躺在断壁残垣的瓦砾上醒来…的确很残酷，可若不自危，如何能稳坐金字塔尖端？
从她能写字起，俺就告诉她另一个真理：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不要想着夫贵妻荣，有那心思还不如花在自己身上，花在儿女身上。如果她碰上了真爱怎么办？哈哈，真爱那是能挡得住的吗？她就是要做牺牲，那也是幸福的牺牲，不能说她傻。一句话，是真爱，谁都挡不了；如果不是，那还是理智点的好。
女儿很爱学习，尤其是对金石考据很有兴趣。爱好是玩古董。好孩子，妈妈支持你！
女儿小东和顾臻成为好朋友，顾臻是个生错了时代的孩子，她若能投胎到俺的前世，那就是吴清源第二，什么李昌镐李世石统统拿下！当然，只怕她一上场，那帮男人就都呆了，哪里还知道下棋哈哈。
天才都是孤独的，顾臻很爱较真，她那让星月无光的长相本来就没几个朋友，再加上这么个脾气，不过有王八就有绿豆，俺闺女和她结成死党。真正的好朋友，有一个就足够温暖自己了。
英国公府，一直都有让小东嫁过去的想法，这是为了补偿俺，也是为了适当的和沈家保持联系，毕竟沈后母子，地位稳固。
可俺不同意，虽然近亲结婚很多，但俺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基因不能相容而导致女儿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这太可怕了。
接着娘家封建安南——俺真的无依无靠了。
小东用孺慕的眼光看着我：“娘，你是对的，人真的可能一夜之间失去一切”。
我拍拍她的小脸蛋：“你就是我的一切”。
顾家来提亲了——为天才宝宝顾竣求娶小东。
我很感动，真的，盛明兰真的是个很有义气的女人，虽然我们都认为顾竣绝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他娶谁真的没多大差别。虽然传着皇帝有意让顾竣为驸马的风声；虽然顾家不客气的拒绝了英国公府求娶顾臻的要求；但盛明兰真的是冒着政治风险来帮我的，我的女儿也并非最好的人选，当然我要投桃报李，把英国公百年来积攒的人脉和许多门道，说给顾家听听。没有谁天生就该队谁好，顾家的诚意，让英国公家族决定，和他们结成朝野同盟。而张家带不走的“东西“，可以留给顾家。
沈国舅心花怒放——没想到弄到了个智商最高的。而且顾二毅然和他结亲，充分证明了对太子的支持态度。
女儿定亲了，过不了几年，我就要有第三代了。
剩下的时间，就是看戏，这一出“九龙夺嫡“何等热闹啊。沈国舅对俺的欣赏态度，使俺地位稳固。大少奶奶为了掌控沈府，在丈夫的支持下已经和小邹战成了白热化。燕姬杨锦为了拉下沈奕，施展了浑身解数，沈奕的妻子祝氏帮着婆婆大战狐狸精…..
沈国舅时不时来躲清静，和俺商量沈家下一步的发展大计。俺微笑：“百年树人，放手让孩子们自己闯荡吧，都放下去看看，谁最强谁就上”。
沈衷坐稳了世子之位，开始筹划提高自己的实力。他盯上了张家留在大陆“东西”
，对俺这个继母很客气，很孝顺。
看到俺这个病秧子，竟十余年为被嫌弃，明白了俺的价值，于是由童星成长起来的偶像派明星们，开始争相向俺献殷勤。
没想到，现在倒成了风头人物。
太子会登基的，沈后会成为皇太后的，沈家在二代还不会倒。
但当新皇帝发现表弟们难当大任，他是不会把权力当救济粮来发放的。
第三代，听天由命吧。沈家没有打下好地基，后代又没有真材实料。不过，那都和我无关，我已经在美丽的江南买下一块小山岭地，营造了我的坟茔。我女儿的孩子们，想起来可以去为我扫扫墓，想不起来，也就算了。
我告诉沈国舅，百年之后我不与你合葬了，大邹为了沈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她有资格和你单独在一起。
沈国舅看了我好久，长叹一声。
从此他对我，就更“敬爱”了。
我的未来都规划好了，剩下的，就是为女儿披上嫁衣，等待我的孙子孙女出生。
我再次打起行囊，去西山修养——闹哄哄的沈府，留给沈国舅他们吧。